作者:郁华
吴爷爷看了眼钱包,说,“我看着他的时候,手里正紧紧攥着呢,掰都掰不开,也不知道有什么宝贝。”
吴翼这才把钱包展开,翻了翻,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唯有透明隔层里放了张照片,连毛边儿都磨出来了,相片上是两个男人,都笑得傻兮兮的,坐在悬崖边儿上的巨石上。
吴翼把照片扯了出来,只见照片后面,用圆珠笔写着龙飞凤舞三个字,于泰山。他不甚在意,将照片放了回去,回到院子里,随手将钱包放进了杂货间。
一日、两日、三日,男人非但没像吴爷爷期待的那样醒过来,反而发起高烧,吴爷爷没辙,问自己孙子,“阿翼,要不然咱们把他送到医院里去吧?”
吴爷爷人虽穷,心却善,更何况人命关天,马虎不得。
听了爷爷的建议后,吴翼当即扯了一把男人的胳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男人高挑精壮,重量一下全压在吴翼瘦小的身板儿上,吴翼心一横,用力拖了拖男人的屁股,接着,费力地起身,踉跄了几下,走到院子外。
吴爷爷年纪大了,体力不好,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此时帮不上什么忙,唯有在一旁看着孙子背着这个男人走得艰难。
爷孙俩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伤患站在村口等了半个小时的城际公交,把人架上公交的刹那吴翼长长舒了口气,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注视着男人面容,心想,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啊。
几经辗转,男人终于被送到了镇上的医院,一股浓厚的消毒水味儿扑面而来,吴翼向来不喜欢,他腿一软,险些把背上的男人摔下来,好在一旁的护士把男人架了下来。
护士揭开男人头上、身上覆得纱布,脸色骤变,又试了试男人的体温,随即怒道,“怎么不早点送来?”
吴翼挠了挠头,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刚把他带回家时,找我们村儿懂医的人看过了。”
护士怪罪似得看了他们爷孙一眼,不用脑子也想得出,准是怕花钱。护士没再耽搁,马上叫来了里屋的医生,又催促吴翼去前台登记、交钱。
爷孙俩“有备而来”,吴翼屁颠屁颠地跑到前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布兜儿,翻出两百块钱,财大气粗的交到值班员的手里。
值班员看了他一眼,没拿钱,问,“病人姓名,身份证,联系方式。”
吴翼又挠挠头,“不知道,他是我爷爷从山脚捡来的,中间还没醒过。”
值班员推了推眼镜,头从柜台里向外探了探,又看了他一眼,问,“身上没身份证?”
吴翼耸耸肩,“没有,什么都没有。”
值班员没辙儿,又问吴翼的身份信息,吴翼如实说了,值班员这才拿起钢笔,“唰唰唰”地在记录簿上写着,“吴翼,无名氏,外伤,预交200元整。”
男人在乡镇医院里又睡了几天,迟迟不肯醒来,医生也没了办法。男人身上的摔伤本不重,唯有头上的伤有些棘手,好在已经在恢复了。现在这种情况是一个乡镇医生想不通的,几番思虑后,医生护士纷纷建议吴翼带男人转去县城里的医院。
吴爷爷正欲答应,吴翼却一把拉住了老人。他俩对了个眼神,坐在长椅上,左思右想,终是没吱声。
男人住院的这几天,已经耗尽了他们当初预交的二百块钱,吴爷爷后来又补了好几次款,加起来已经花了将近一千块了。吴翼与爷爷相依为命多年,一个老,一个小,如今爷爷基本丧失了劳动力,而自己连十八岁都不足,长得又瘦弱,想打个工都无处收容,全家全指望着一家小卖铺,积蓄本就不多,若是爷爷以后病了,还要花钱去医院。
如今他们已经为这男人花了一千块,仁至义尽,吴翼实在不舍得再送他去大医院了。
可若不转院,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他死去?
吴翼坐在长椅上,正值天人交战之际,病房内传来护士的声音,“醒了,吴翼,病人醒了!”
吴翼“嘭”地一声站了起来,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醒了。
第19章
吴翼快步走到房间里,看到魏骁盘着腿,坐在病床上,百叶窗筛过泛红的阳光,光影交织,一层层打在魏骁的身上.魏骁听到声音,回头望了他一眼,顷刻间,一双漆黑的眸子如一泓深泉激起涟漪,一圈圈在吴翼心头荡漾开来。
吴翼的呼吸滞了几秒,他舔了一下嘴唇,隔着单人床,问他,“你感觉怎么样?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男人皱了皱眉头,目光变得空洞起来,他思忖了片刻,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捉不到任何思绪,他默了片刻,说,“我不记得了。”
吴翼长大了嘴巴,几乎跳了起来,“你不记得了?你是谁?住哪里?多大年纪了?以前是干什么的,都不记得了?”
男人眉头皱地更深了,他又看了吴翼一眼,摇了摇头。
吴翼也皱着眉头,坐在长椅上,男人眼眸中的茫然不似作假,他喃喃道,“你失忆了,完了,爷爷捡回来个傻子。”
男人对傻子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他又垂下头去,脸上一片阴影,他轻声问,“是你爷爷捡到的我?治病花了多少钱?”
一提起钱来,吴翼瞬间跳脚,他气冲冲地说,“花了几千块了!”
男人虽昏迷了几日,但主要是外伤,乡镇医院收费又低,这几天吴爷爷在他身上花了将近有一千块,可一千也是是钱,是小卖铺里一个月的利润呢。
男人听到几千块的时候,倏地松了口气,吴翼看他态度不端,急了,吵吵着,“你可不能跑了,等伤养好了,要给爷爷出力抵债!”
男人耸了耸肩,没说话。
两个人一同陷入了沉默,吴翼盯着魏骁的身形,又舔了舔嘴唇,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叫什么?真想不起来了?”
男人皱着眉头,极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过了一会儿,从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来,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周,我应该姓周。”
吴翼点点头,说,“姓周,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周吧。”
男人无所谓称呼,便由着他去。
阿周当晚又在医院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医生护士又给他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确定没太大问题后,吴翼带着阿周回到了家里。
吴爷爷看他们回家了,从铺子里走出来,迎上去问道,“小伙子,你感觉怎么样?没大事儿了吧?你家在哪啊?什么时候来接你?”
阿周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说,吴翼就抢在前面,“他身体没事儿了,脑子却坏掉了,失忆了!”
吴爷爷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自个儿孙子话中的意思,吴翼重重的叹了口气,大声朝爷爷说,“就是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全都忘了!”
吴爷爷又愣了一下,看着阿周,“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想不起来自己的亲人了?”
阿周点点头。
吴爷爷想着当初在山脚刚看到阿周时,他穿得西装革履,兴许生活在一个不错的人家,于是对孙子说,“阿翼,阿周先住咱家里养伤,等再过段时间,身上的伤彻底恢复了,我带着他去派出所,看看最近有什么失踪人口。”
阿翼点点头。
吴翼打小不爱学习,初中没念完就跑回家了,死活不愿意再回学校。吴爷爷倒是重视教育,可对这个唯一的孙子,溺爱总是多于严厉,更何况自己如今已经老了,吴翼的父母又不在身边,长期没人管教,以至于吴翼的成绩在学校里年年吊车尾,就算是本本分分念到中考,也定然是考不上什么高中的。吴爷爷没辙儿,本想让他去城里读个高职,以后好歹有个手艺,谋个营生,于是打电话给吴翼的父母,结果一个支支吾吾,一个沉默不语,却没一个提起出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