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华
渐渐地,周景辞开始适应了与抑郁症共存的日子,也学会了自我调节。
通过定期与心理医生交流、每天按时服药,周景辞的状态相较以前好了不少。
不仅是外力的作用,他自己亦在改变。
每天,周景辞都有意识地想想以前快乐的事情、轻松的事情。他活了那么大,总有那么多个细节和片刻,至今在岁月长河中熠熠闪耀着,如星光璀璨。
读书、看报是每天的修行,翻看一本本的老相册则是必不可少的功课。
他打心底的想要好起来,也想让魏骁放心。
魏骁听医生说,多出去走走对抑郁症的恢复比较好,可周景辞又总是提不起精神来,不愿出门走动。
魏骁就绞尽脑汁劝他出去玩玩,两个人走不远,有时是爬爬香山,有时则转转国贸。
周景辞如今体力不好,逛不了太久就累了,魏骁也不强求,凡事都依着周景辞,甚至还时不时问上一句,“宝贝,要不要我背你走?”
周景辞脸皮薄,听了这话立马板起脸来,压着声音骂他几句,魏骁却最吃这一套,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望着他。
周景辞看他这样,心里就更不痛快了,垂着眼睛不愿搭理魏骁。
魏骁这才拍拍他的肩头,连声讨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
回到家里,周景辞照例是枕在魏骁腿上,他困倦极了,眯着眼睛,突然叹了口气。
魏骁顿时紧张起来,低下头问道,“怎么了宝贝?是不是累坏了?”
周景辞勉强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魏骁英俊的脸庞,心中竟有几分失落,他缓了两分钟,才徐徐说,“我整天在家里呆着,什么也不干,哪那么容易累坏啊。”
魏骁一边抚摸着周景辞的发丝,一边低下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啄了一口,“宝贝,你什么都不需要干啊,你只需要享受我的爱。”
魏骁说了这话,周景辞笑了两声,他这才恍然记起来,魏骁大概是希望自己什么都不干的吧。
魏骁是个典型的封建大家长,无论是对周景辞还是魏昭,总有份大包大揽的执拗在心里,只不过,以往的时候,无论是魏昭还是周景辞,魏骁都管不了也不敢管。
周景辞觉得魏骁的这些想法有些可爱,神色不禁柔和了些,却也没再言语。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直到腐朽而陈旧的长钟拖着沉重的腔调响了九下,周景辞再也坚持不住了,他推推魏骁的身子,闷着声音说,“困了。”
魏骁把他往怀里揽了揽,把唇覆在他耳边说,“我背你?”
周景辞乐得如此,把头抵在魏骁怀里,稍稍点了点。
魏骁笑了两声,“宝贝,现在不骂我了?”说着,他用手拖住周景辞的大腿,把他扛在背上。
周景辞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说,“不骂你,咬你。”
魏骁笑笑,“咬吧,留个记号。”
周景辞觉得好笑,本想用点力气,至少也要给魏骁盖个戳才好,牙齿落下的时候,却到底舍不得,最后只得浮皮潦草地亲一亲,嗔怪道,“你傻不傻啊?”
魏骁把周景辞放在床上,摸摸他的脸,“不傻啊,我喜欢。”
周景辞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他笑着朝魏骁张开双臂,魏骁就俯下身子来抱他,随后亲亲他的嘴唇,“景辞,快点好起来好不好,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周景辞脑子已经晕成了浆糊,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没法子想了,无论魏骁说什么,他只剩下点头的份儿。
魏骁瞧他迷迷糊糊地点头说“好”,心头的怜爱荡漾起来,他摩挲着周景辞的手,柔声说,“你可答应我了,不许反悔。”
后来,半梦半醒时分,周景辞支支吾吾地说了些什么,魏骁已经听不太到了,他失笑地为周景辞拉上被子,旋即自己也趟进去了。
他拥着周景辞柔软而温暖的身体,心情起起伏伏。
这些日子,周景辞的情况好了很多,就连医生都说,景辞是个极具韧性的男人,哪怕精神和肉体都经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爱与希望亦能带他穿破漆黑的长夜。
起初,周景辞刚刚确诊的时候,魏骁查了许多许多的资料,看到网络上那些患者的描述,他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担忧恐惧。
他怕周景辞的病情继续恶化,也怕他每天都过得辛苦艰难,他怕周景辞强颜欢笑,也怕他再难受都瞒着自己……
怕他寻死,更怕他为了自己强撑。
魏骁不敢逼周景辞吃药,他知道,每每周景辞吃了药,总会难受很久。
他舍不得看周景辞趴在水池前干呕,可不吃药病又怎么会好。
每当魏骁把水和药拿给周景辞时,心里其实都怕极了,他怕周景辞冲他闹脾气,更怕周景辞对他撒娇。
他不配要周景辞好好吃药,可药又不能不吃。
好在,周景辞每一天都很乖很乖。
魏骁想,倘若得抑郁症的是自己,自己一定会努力陪周景辞走下去的,哪怕再难受,哪怕再痛苦,他都舍不得留周景辞一个人。
可得病的是周景辞。
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周景辞实在不想坚持了,真的需要以死亡作为解脱,魏骁也只能如他所愿。
他舍不得也不忍心看周景辞辛苦。
可他们在一起了那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横亘了彼此大半的人生,生生剜掉,就是丢掉整个灵魂。
一个人太寂寞了,实在没什么意思,倒不如随周景辞一起。
魏骁不是个悲观主义者,相反,他一直以来都是“人定胜天”的拥趸者,近乎于悲壮的抗争精神是写进了他骨肉中的战歌。
可面对周景辞,他难免思前想后,总要把最坏的结局想明白才好。
看到周景辞如今一天天的变好,一天天的恢复,魏骁才稍微放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