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深不渝 第29章

作者:genoki 标签: 近代现代

“季哥他也许……”他欲言又止,过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仰起脖子将手上香槟一饮而尽,“算了,是我瞎操心,飞渝你以后肯定是要跟季哥一块的。”

真的是这样吗?苏飞渝想这样问,却没能说出口。

方骁略带犹疑的眼神像是扎在他身上,大厅之中灯光如昼,男男女女衣香鬓影,而苏飞渝脚下踩着光鉴照人的地砖,鼻尖萦绕着食物和酒液的香气,身处其中,却仍然一如既往的格格不入。

-时间流逝,夜幕降临,一轮弯月与几颗疏星挂在暗蓝穹顶中,这一晚风清月明,天气极好,只是Y市一月底的夜晚依旧寒凉,即使管家贴心地在别墅前的草坪周围布置了取暖器,也只有三两宾客聚集在外。

其中就有苏飞渝。

他站在一顶白色帐篷下面,正跟一位红衣女性说话。

四周装饰的彩灯无声地闪烁着,将橘色的光打在他的侧脸和眼睫上。

这时乐队奏起一首华尔兹,节奏悠扬的舞曲音符游荡在空气里,季潮看见苏飞渝忽然微微弯腰朝那位女性伸出了手,而对方也无比自然地搭了上去,两人便在草坪上跳了一支慢舞。

两三年前苏飞渝曾与季潮一同学过舞,季潮还记得那时不论是跳男步还是女步,与他搭伴时苏飞渝永远绷得紧紧的,神情也异常严肃。

然而此刻在他视野里的苏飞渝舞姿却相当轻松随意,脊背笔挺,右手虚虚搭在女伴后肩,唇角挂着近乎漫不经心的客气微笑。

不少宾客都看向他们,黑色西装和淡红礼服长裙的一角纠缠着飞扬在空气里,俊男美女,姿态翩跹,将那个留存在季潮记忆深处紧张畏缩地与他学舞的男孩身姿抹去,无情地告知他一个再浅显不过的事实——苏飞渝长大了。

就像雏鸟褪去绒毛,露出渐丰羽翼,攸然之间苏飞渝也不再是孩童,他长高了,五官间的青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于那年少却艳丽的眉目间泛起的动人容光。

一曲终了,苏飞渝松开手,后退一步,仪态标准地冲对方微微鞠躬致礼,又说了句什么,那位女性脸色顿时变了,上前一步似乎想去抓苏飞渝的手,被他不着痕迹地躲过了。

季潮怔怔地望着他们,没注意到父亲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边。

“季潮,”季薄祝低沉的嗓音响起在身畔,强硬地将他从恍惚中拉出来,“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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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宴过三旬,宾客们大多微醺,三两聚集在一块互相交谈,没人注意到主人的暂时离场。

季潮跟在父亲身后,上到二楼,那位之前来学校替苏飞渝斗殴事件“擦屁股”的心腹吴运华正站在书房门口候着,一见他们便恭恭敬敬地打开房门。

季薄祝走进书房,大马金刀地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坐下,冲季潮点点下巴,示意他也坐。

季潮便坐到父亲对面,一言不发,明白大约季薄祝要说的大约是很重要的事。

但吴运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避,关了门走到季薄祝身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充当背景板。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

父子俩静静对视片刻,季薄祝才终于面色淡然地开口,“就像刚才致辞时说的,季家家业我已经准备放手给你,你懂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从烟盒抽出一支随意夹在指尖,吴运华便立刻端着火机凑上来点燃,烟雾袅袅升起,连带着他的话语都似乎便得模糊起来:“之前让你接触的都是公司这边的东西,你干的不错。

但是除了那些,‘下面’的人你迟早也要接手。”

季潮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我明白的。”

季薄祝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教育后代上你爷爷与我不同,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被放去‘历练’,花了两年才从死人堆里一步步爬上来。

好几次,我都差点被杀,然而也只有这样,下面的人才会服你。”

他顿了顿,吸了口烟,“但是我不准备让你走这条路。”

季潮一愣,又听父亲语气淡然道:“你爷爷除了我还有其他孩子,但我只有你一个儿子。”

季薄祝伸手弹了下烟灰,说:“你需要开始发展自己的心腹了。”

“等你坐到我的位子上,很多事已经不方便亲自出面。

你将会尤其需要一个人,为你管理‘下面’,替你处理不该你沾手的事情——既然台面上的季家家主必须保持‘干净’,那么就得有人负责‘不干净’的部分。”

他凝视着季潮,嘴角很平,没什么表情,话语里却含着某些不容置疑且笃定的成分,“这个人将成为你的影子、你的盾牌、你的刀,你必须信任他,而他也永远不会背叛你——我这么说,你心里应该有数了。”

季薄祝说完,气定神闲地将烟含在唇角,静了几秒钟,意有所指地问道:“你和飞渝最近怎么样?”有那么几秒钟,季潮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

果然如此。

他想。

很久之前季潮已经隐隐有所预感,却不敢也不想相信——以至于季薄祝几乎将话挑明的现在,最初的惊疑过后浮上心头的居然是一丝类似解脱的轻松。

——所谓玩伴,不过是欺瞒愚人的借口。

季薄祝从不是什么大发善心的圣人,他眼光长远,精心布局,从学校到私下的各类课程,对苏飞渝一切雨露均沾的好都不过是早已设定好的事前投资。

沉默与烟气一同在房间中蔓延开来,季潮抬眼与父亲对视,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绑在巨石上投入湖水,沉沉地往下落,没有尽头。

这种陌生的情绪带来不可名状的恐慌,季潮想要努力维持表面上的镇定,却口不择言地吐出最不该选择的回答:“可是,飞渝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家的事,下面的事,他——”“那就让他知道。”

季薄祝温和地打断他,“飞渝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他会理解的。”

“说起来,今天总统的人来跟我谈你的婚事。

挺漂亮的小姑娘,看着也是懂事的,来自你母亲的亲族,但我猜,你不会喜欢。”

他笑起来,微微倾身把烟摁在烟灰缸中,平静地询问独子,“告诉我,季潮,你想走我的老路,想和他们联姻吗?”季潮看着父亲的眼睛,心里是觉得无所谓的,也想如实对父亲表达,却发现自己连张开嘴唇都异常艰难。

“我注意到你看苏飞渝的眼神。”

季薄祝也注视着独子,突然轻笑一声,直白地指出,“你想睡他。”

“既然喜欢,那就该好生留在身边。”

他观察着儿子的脸色,循循善诱,仿佛恶魔的低语,“虽然我不建议将情人和手下混为一谈,但做你的情人,将来要面对的风险不会比你本人少——起码,你不会希望他是个小白兔一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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