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 第97章

作者:泠萸 标签: 幻想空间 近代现代

龙熏嫌弃的眼神里多了些许不忍:“你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好吧,我现在明白你高兴的点在哪了,虽然我不认为这值得高兴,并且觉得你很可悲。”

龙醍气的要扑上去扯她腮帮子,一看她手里的刀又退了回来,扶着蹭蹭冒火的脑门子转圈圈:“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辛辛苦苦养大你个臭丫头?我跟自己有仇吧?肯定是这样,不然我早该在你第一次对我不敬的时候就扔了你,对,扔给人贩子,让他们把你贩到哈德逊湾去霍霍白鲸!”

龙熏:“我又不明白了,你这么记仇的人为什么对那个张景这么宽宏大量?就因为初恋情怀?”

龙醍:“因为我所说的才是事实,人家并没做错什么,还在处处帮助我们,我为什么要记恨一个这样的人?还有,你哥一直宽宏大量,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用不着记。”

龙熏:“是么?我宽宏大量的哥哥,你显然还记得二十年前海洋馆里吓哭你的大白鲸。”

龙醍:“说了一百次了,咱妈记错了,不是吓哭,是气的!我专心致志的摆着pose拍照片,它忽然从后面冒出来,嗷的一嗓子,我冰淇凌都掉地上了!我最喜欢的薄饼脆筒冰淇凌,三个球的,就舔了一口,换你你不生气?”

龙熏:“去过海洋馆的人都知道,那东西智商高,喜欢捉弄小孩取乐,我想被它们吓掉冰淇凌的小朋友不止你一个,但你绝对是记得最清楚的一个,是因为仇没报成吗?”

龙醍:“……”

龙熏不再揭他老底,回过身去继续剔骨:“哥,算了吧,就算事实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人家也只是可怜你而已。你想要的是这个吗?如果是,你就去,我不拦你。如果不是,你就躲他远远的,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龙醍沉默下来,整个人都暗淡了似的,没了活力与光彩。

龙熏在这样的沉默里顿了顿,借着厨房那扇附着着油污和灰尘的窗子看着相依为命的兄长:“哥,我知道你辛苦,可辛苦总好过难堪,难过。”

龙醍抬起头,也透过那扇窗看着自己,被夜色衬成镜子的玻璃窗,映出一张不甚清晰的脸,他看着不知怎么出了神,怔怔地:“我明白你的意思,没错,我们活在泥里,在烂泥里挣扎,苟延残喘,确实不该去妄想天上的云彩。可如果低下头,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我要靠什么挣扎下去呢?”

龙熏想说你还有我,可这话涌到喉头就梗住了。她不是哥哥的依靠,尽管她想成为那样的存在,尽管她是那么想保护他,可事实上她是个拖累,拖着他在这烂泥里挣扎,不知还能坚持多久,不知哪天耗尽了力气,被这烂泥吞没。

龙醍在妹妹长久的沉默里回过神来,抹了把脸,呼出一口气,又换上了平日那大剌剌的不知愁的模样:“哎呀,一不小心矫情了。行,听你的,不去了。明早我就给郭伯打电话,估计那边也不是真的缺人手,少我一个不少。”

龙熏:“去吧。”

龙醍仿佛没听见,捞起外套往外走:“我下去买点啤酒。你别剔了,直接炸吧,有骨头的炸鸡才有灵魂……”

砰—!

龙醍回头,看看回身凝着自己的妹妹,再看看被剔骨刀钉在案板上的鸡腿,头皮忍不住发麻。

他这是养了个什么玩意啊?这玩意得搭上多少嫁妆才能嫁出去?会不会挣死挣活折腾一圈最终砸手里?

龙熏:“不是喜欢他吗?不是放不下吗?去追他,追上了我就把你嫁了,追不上就滚回来,他不要你我要你!”

龙醍竟然被这凶丫头吼的有点感动,虽然这丫头没长成软和贴心的小棉袄,但在母亲走后的这些年里,愿意支撑他,会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伸出手暖一暖他心口的,只有她。反之一想自己犯矫情的那通浑话,哪里是当哥哥的该说的?矫情也就罢了,关键是让人寒心。

龙醍这样一想便觉得自己太不该了,有心过去揉揉她的脑袋安抚一下,对着她那张冷酷凶悍的脸又实在下不去手,索性不矫情了,大剌剌的一笑:“不去了,我又不是没他活不下去,少了他日子照样过。哥哪也不去,以后也不瞎琢磨了,咱们好好……”

龙熏:“我让你去!”

龙醍还想再说,话未出口便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想干什么?别动它,那是刀啊姑奶奶!”

龙熏把刀“当啷”一扔,用鸡腿指着他:“让你去你就去,再磨叽我就把它塞你嘴里,让你整个吞下去!”

龙醍看看那把被扔开的剔骨刀,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心间涌起无限悲凉——试问天下为人兄长的,还有比他龙醍更没有尊严的吗?如果有,请务必告诉他,他需要以做慰藉。

找了份好兼职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啤酒炸鸡也就没有必要了。龙熏把鸡腿斩了做明天中午的便当,看她手起刀落龙醍就心里发毛,于是早早洗漱干净,上床数羊去了。

转天下班还是去了华苑,险些害他生吞鸡腿的神仙叔叔什么也不知道,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着。亲手安置好带过来的兰花,下楼看到他抱着刚从干洗店取回来的窗帘准备挂,先道了一声辛苦了,又周到的提醒他小心别摔到。

龙醍看着那温和又无辜的罪魁祸首,心下五味杂陈,却是一味都不能吐露,只点一点头,道应该的。

也确实是应该的。郭伯给他定的薪资很优厚,工作日按时薪计,三小时就抵他灌着冷风送一整天外卖;周六日按日薪计,和先他来的住家佣人一样。另外还应着忙过这两天给他配辆车,周末用来采买,平时上下班也可以开,油费全报。

被人照顾到这个份上,龙醍觉得自己没有自作多情称得上Really理智了,要不是理该如此,不足矣被表扬,他都想问叔叔要朵小红花。

那边厢,张景觉得平日叽喳有活力的小羽毛有点没精神,小尾巴拖在地上,羽冠都蔫垂下来了似的。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张景还是叫来管家问了问昨日“面试”如何谈的,会不会因为没有事先打声招呼,一番好意被当成了施舍,伤了年轻人的自尊心?

“聊的挺好的,那孩子机灵,一点就透,哪可能拎不清是非好歹?”老管家心里想,先生这是真上心了吧?不然怎么会亲自过问这种琐事?即便自己是个老糊涂,也是侍奉了张家三代,深谙人情世故的老糊涂,怎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妥当?

张景没再追问,若有所思般把玩着他的烟斗,也不知思没思出个所以然来,半晌好笑似的摇一摇头:“我就知道这是个不叫人省心的主。”

这又不是什么称赞的话,对龙醍青眼有加的老管家自然不好随声附和,更不好说,你不上心何来的费心?这话说出来未免托大,况且他这老糊涂也不适合掺和年轻人的事,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第98章

泥沼里养不出忧郁小王子,龙醍那不爱自讨苦吃的懒惰性情也不支持他苦闷太久。无需别人开导安慰,他自己就会解心宽,只不过他的自我开解之词是这样的——

龙醍,你别是泥啃多了,进了脑子吧?多愁善感是你风格吗?再说你有什么好感伤的?是在酒店端盘子的日子值得怀念?还是凡狗退散小分队换了人捡屎让你伤感?丢了个桃子,得了个西瓜,以后还能每天见到神仙叔叔,偷着乐都来不及呢,感伤苦闷?你纯属吃饱撑的犯矫情!

如此这般开解完,郁郁寡欢的龙哥就豁然开朗了,尾巴羽冠重新支棱起来,小羽毛活力回归。

昨天才被张景叫去问过话的老管家不禁疑惑了,这孩子不是挺活泼的么?先生从哪看出他劳人费心关心了?

龙醍活泼开朗的打扫完下午招待过客人的茶室,顺手调戏了一下叔叔的小茶宠,又活泼开朗的出来找别的事做。

老管家在旁边看了半晌,叫着他进了厨房。

如无外出安排,张景每天六点准时吃晚餐,这时候已经吃过了,厨房里正在准备下面人的晚餐。

老管家让两人去忙别的,之后按照张景的口味重新挑选了食材,叫龙醍给他打下手。

张景回国后没有请厨师,饮食起居都是老管家一手料理。老管家自嘲老糊涂,其实心里没那么糊涂。他知道先生回来后没有立即请人,一来是因为小姐住在外面,家里有一个定时过来打扫的帮佣,并不很缺人手;再有就是顾及着他的心情,他那时正为离家多年的父女俩回国定居高兴着,如果先生立即请些得力的年轻人接替他的工作,他忽然清闲下来免不了要寻思,自己这个老头子是不是已经不中用到应该主动请辞离开了。

老管家十四岁就被张老太爷收留了,侍奉了张家三代人,张景兄弟四人都是看着长大的。说句不当说的话,他可能比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太太更清楚先生的为人。

与老太爷性情最是相像的四少爷自来便是这么一个心思细密,虑事周全,却惯于藏于心止于口的人。他也不好说这样的性情是好是坏,只担心他事事存在心里,身边的人不知不觉,罔顾了他。

老管家劝自己不要操心太多,可还是免不了操心,也不好说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还是一生无儿无女遂将那些无处寄托的感情寄托在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少爷身上。

老管家接过龙醍准备好的餐盘,一边摆盘一边说:“先生口味清淡,菜里不要加太多调味料,粥汤最好保持本味,少放一点盐调味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