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笼中月
安宁走在路上,衣着单薄。
出来的太急,他把围巾落在了乔屿家的客厅,恐怕没有机会再回去拿,只有等周末再买一条了。
都说一叶知秋,瘦黄的路灯下整条街都是枯叶,踩在脚下咯吱作响,目之所及皆是深秋。
先前下过雨,地面那一层水还未消散干净,隐隐从脚底板往上泛凉。空气里灰蒙蒙的,分不清是雾还是霾,冷风夹尘,吹到人嘴唇上渐渐便觉得有些咸苦,只好低头疾步前行。
他第三次掏出手机看时间。
刚才在乔屿的小区,就浪费了许久。小区太大,又是第一次来,出去的时候迷了路,又找不到人问,绕了近一刻钟才终于在保安疑问的眼神中走出大门。
一点半了。
走了近一公里,他终于叫到一辆车,就停在路边等。
等待有时让人无措,有时让人彷徨,此时却让人怀揣微小的希望。感情方面饿久了,浑似一个饥民,捧着碗乞人施舍一米半粥。
安宁两手揣兜,手臂夹住身体,站在马路阶沿的双脚并拢,前脚悬空,低头望着脚尖,身体跟着微微摇晃。鞋头沾了水,白色帆布泅湿了一个月牙形状,不知道袜子湿了没。
这几分钟时间里,他一直在胡思乱想。
刚才在乔屿家,乔屿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非阿文不可还是只想找个伴儿。他一时答不出,乔屿就让他自己想清楚。有时候寂寞会让人将荷尔蒙误解为爱情,为之昏头,其结果往往惨淡。
他明白乔屿的意思。
上一段感情结束得突兀,这一段故事又开始得仓促,自己对阿文到底是依赖还是喜欢,决定着阿文是否可以被替代。
如果是依赖,那由乔屿扮演阿文也没什么不行,或许韩岩就是这样想的。可如果是喜欢……
安宁将下巴藏在外套里,口袋里的指尖用力攥着手心,头低得快要与地面平行。
如果是喜欢,怎么可以张冠李戴呢。
阿文就是阿文,给自己的感觉是独一无二的。生气时很凶,愉快时反而沉默。
尽管他话不多,尽管他们从未见过面,但阿文的存在,阿文的喜怒哀乐,在安宁心里是活泛的。就像一座经年累月始终郁郁苍青的山,随时等候伤痕累累的安宁藏进去避险,哪怕云遮雾绕,你知道他就在那儿,谁也搬不走。
想着想着,安宁眼前模模糊糊的,自己下起了毛毛雨。
他很想阿文,越知道即将见面,越想。
又过了好一会儿,出租车才停到他面前,带他朝阿文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驶去。
—
到酒吧时都过两点了,可那里还是一样热闹非凡。节奏强烈的电子乐快把人耳朵炸开,灯光晃得头晕,舞池里的人比零点前还要多,几乎到了胸贴胸背挤背的地步。
“让一让。”
“不好意思让一让。”
安宁心无旁骛,拨开人潮径直赶到先前那个吧台,但韩岩已经不知所踪,就连那个脸圆圆的酒保也消失不见。
回家了?
t他拦住身边一个服务生问:“不好意思,请问之前吧台上那个人呢?”
“一晚上那么多人,你说的是哪一个?”
他着急地比划起来:“姓韩,大概这么高,穿的是西装,头发短短的,三十岁左右,他走了么?”
“姓韩?”对方终于了悟,“喔你说韩哥啊,他都醉成那样了能走哪去?小宇刚把他弄楼上去了,就那儿——”他往侧面一个出口一指,“你从那儿出去,南边走两步就有一个酒店,小宇给他开房去了。”
安宁连声道谢,转身又往酒吧外跑。
一口气没歇径直赶到酒店,将将在电梯口见到了眼熟的那个酒保和被他扶着的、醉得不省人事的韩岩。
“等等——!”
电梯门合上前一秒,他右手死死卡住门缝,“等等我!”
酒保小宇瞌睡都被他吓醒,双眼猛地一睁,“你谁啊。”
“我是……”安宁跨进电梯,双手撑住膝盖剧烈喘气,“我是……我是他朋友。”
“谁朋友?”
安宁调整呼吸,指向斜靠在墙面的韩岩,“他。”
“你不是乔哥的朋友吗,怎么又回来了?”矮了一头的酒保撑着醉酒后的韩岩有些吃力,肩膀都被压塌了一大截,龇牙咧嘴地单手将人抵在墙面,另一手艰难按下电梯按钮,“韩哥真够沉的……”
动作间韩岩的腹部被他重重一顶,旋即眉头紧蹙,做了个要吐的动作。
“卧槽!”酒保一惊,“韩哥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房间了,别吐,千万别吐!”
话音刚落,一双手却主动过来接管麻烦的醉鬼,“我来吧。”
安宁从酒保那儿把韩岩接过来,让他全身重量都倚靠在自己身上,头趴在自己肩头。感觉到一道炙热的、混着酒精气味的呼吸在颈间流窜,他耳根微微发热。
“你行吗?”
“没问题,你把门卡给我吧,我来照顾他。”他讷讷。
“那成吧,你自己小心点啊,别让他吐你身上。”
酒保随口嘱咐了一句之后,只将人扶出电梯,就把门卡和公文包往安宁手里一塞,顺势乘电梯下楼。
寂静的酒店走廊,就剩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