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一言
物是人非,秦屹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这个词的力量,太苍凉了,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他今年三十三了,前十五年在和他歇斯底里的母亲抗衡,后十五年用来摆脱他自私无赖的父兄,又一个人在国外茫然过了三年,现在想想,竟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
他只想一想,就觉得浑身发凉。
夜深露重,秦屹自觉身体吃不消,返身时顺带拿上那本书,一起回了房。
秦许被秦问松带到一家私人医院,是秦问松经常做检查的地方,主治医生姓陈,看起来和秦问松是至交,秦问松一进门就把秦许拉到陈医生面前,紧张地说明情况。
“老陈啊,小许他才十八,要是右胳膊不能动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你得给我百分之百的结果。”
秦许本来一点都不担心,听这话倒生出些后怕来。
陈医生给秦许做了几项检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没有大碍。
“没有伤到重要神经,不会影响以后的活动,连石膏都不用打,在家好好休养就行。”
秦问松不相信地问:“你确定?”
陈医生扶了下眼镜,点头道:“确定,小许,我给你重新开了两种药,内服加外敷,见效肯定比一般的药来得快,一个月后来复诊就行。”
“好。”
“还有这几天会比较疼,不过年轻人身体结实,不要紧,但是之后要做一些康复训练,到时候我会派护士按时去你家帮你。”
秦许点头,然后看向秦问松。
秦问松还是怀疑,“你别大意,我孙子要是有点什么事,你要负全责的啊。”
陈医生没生气,反而笑道:“这点伤我还看不好我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倒是您,秦董,您这身子怎么没见好啊?气色也不行,我给您开的药您按时吃了吗?”
秦问松摆手,“没吃,我觉得我现在身体蛮好的,生死有命,我现在只求小许健健康康的,就够了。”
“你怎么这么固执呢?”陈医生有些发怒。
秦问松没应,只说:“那行,那我走了。”
等司机把秦问松扶进车里,秦许刚绕到另一边准备开车门,一转头,发现秦屹从对面走了过来。
他愣在原地,手搭在门上也不知是进是退,直到秦问松也发现了秦屹的到来,冷声喊了一下秦许,秦许才回过神来。
秦屹风度翩翩地走过来,街道两边的法国梧桐在冬天落了半树的叶子,一派肃杀之感,衬得秦屹格外俊朗丰采,全无昨晚的狼狈,他像是完全不在意秦许此刻的情况,也不在意秦问松就坐在车里,走到秦许的面前,微微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你有一本书落在我家了,要不要去拿回来?”
这理由真是无聊、无语、无中生有,可秦许偏偏迈不动步子。
“小许。”秦问松又喊了一遍。
“我现在负伤在身,麻烦小叔送到老宅吧。”他语气是轻松的,但紧绷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心思。
“那好,”秦屹没拒绝,又说:“那今晚十点,我送过去,你在门口等着。”
秦问松在场,秦屹的气场明显冷了十度,这让秦许有些怕,他点头,忘了自己昨晚还发誓要冷漠到底。
第23章
时针走得太慢了,慢到秦许冷静下来,接着开始厌弃自己,他在期待什么?
按理说,秦楷养他六年,秦问松养他三年,而秦屹陪他的时间加起来还比秦问松少几个月,为什么他可以坦然接受秦楷夫妻的举家离开,却偏偏放不下秦屹呢?
他对自己说:秦许,你这不是犯傻,是犯贱,如果你今晚有一丝松动,那这三年就被轻易翻篇了,到时候不是秦屹把你丢下了,是你自己把自己丢下了,你的自尊,你的骨气,你在孤儿院暗暗发过的誓,你要独自生长的决心……那就全没了。
但九点五十八的时候,客厅电话叮铃作响,秦许还是吓得飞速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刚刚说了什么?忘了。
他努力镇定地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秦屹的声音,沉稳缓慢,连短暂的停顿都诱人。
“我到门口了,你呢?”
秦许不设防地脱口而出:“我在客厅。”
秦屹轻笑,但情绪并不高昂,“那出来吧。”
秦许放下电话,出门之前先跑到盥洗室,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发型,虽然他现在是位伤残人士,但他也要努力把自己捯饬成独臂大侠。
他的胳膊上套了个护具,没办法穿紧身的衣服,陈姨不知道在哪里买了一件外套,宽大到可以塞进三个秦许,下摆完全遮住屁股,面前还是个巨大的卡通熊头,最可怕的是,肩膀上还立着两只棕色的熊耳,秦许早上看见这件衣服的时候表示了明确的拒绝,但陈姨并没有搭理他,固执地把他的胳膊塞进袖子里,苦口婆心地说:“这件衣服可难买了,我逛了三家商场才看到的。”
这让秦许怎么拒绝呢?
但他现在站在镜子前,忍不住朝天哀叹,他真的不想在秦屹的面前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太没气势了。
捯饬了几分钟,他也没法再拖延了,于是快步往门口走,现在门前的台阶上,他看到秦屹的车在黑色大门外若隐若现。
他心中一动,又加快了速度。
走到秦屹车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下大门旁边的矮墙。
十二岁的时候,这墙看起来并不矮。
他正愣着神,秦屹关上车门走到他的身边,在看见秦许的衣服时勾了一下嘴角。
他比一七八的秦许还要高出不少,秦许记得以前在秦屹的体检报告单上看过,秦屹是一八六来着……秦许竟然在此刻漫无目的地想到秦屹的身高。
“喏。”
秦许一低头,一本黑白封面的书映入眼帘。
“往后翻了几页,又忘了插书签,不好意思。”秦屹一脸正经地道歉。
秦许接下,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