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鲸
许瑞白这下子反倒是讶然了,沉默地看着她,好像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Omega皱了皱眉,露出颇为不耐的表情,“不住了?”
“住。”许瑞白连忙应声跟上了她的步伐。
六人间里其他的五个床位已经都住了人,他们大多都是出来旅游的年轻人。程君领着他看了看洗手间,抱了床干净的被罩给他,又提醒他十一点后尽量不要再发出声音后,就要离开。
许瑞白扫视了一圈,叫住了他:“请问有泡面吗?”
那个Omega看了他一眼,从架子上拿了盒泡面扔给他:“六块。”
许瑞白爬上床,笨拙的把被子套进了被罩,显然他并不擅长这种事,费了不少劲儿才把被子弄成平整的样子。
然后他洗了澡又泡了桶泡面,在等泡面的间隙打开了BP,他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过这个网站了。果然西南风的账号他已经不能登录了。
西南风的账号还存在,只是关于西南风的照片已经全都不复存在了。那么西南风可以是许瑞白,也可以不是许瑞白。
只要西南风“不能”再画画,“不能”再说话,那么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第一周,大家都在谈论他,惋惜他,猜测他离开的原因。
第二周,已经没有多少人提起他了,或许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在负隅顽抗,但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第三周,便没有人记得他了,新的画手迭代换新,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才华。他平静地消失了,世界像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样就结束了,他已经不存在了。
人是会怀疑自己的记忆的,即使记得再清晰,当记忆在现实中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又有几个人坚信,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呢?
他孤身一人,过去已然死亡,未来也不能想象。也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周便算一周。
或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回去。
许瑞白买了些画材,白天在街边支个小摊画画,晚上则回从前慢,交三十块的房租买一个床位。程君和房子文并没有赶他,他也就装傻似的住着。
他的生意还算不错,天气好的时候也能赚个几百,只是夏季多雨,天气又热,他能出摊的日子并不多,很多时候只能在傍晚时分,在广场上画几个小时。
从前慢似乎是一家口碑不错的旅店,总是有各式各样的年轻人来这里短暂停留,留下一两个有趣的故事,然后离开。他们都是很有趣的人,大多数都永远不会再相见,他们就是这样萍水相逢的关系。但也正是这样才显得他们更加浪漫,更加热情。
不出摊的日子他会呆在从前慢,于是他也在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一些关于这里的故事。比如说,长发的Omega叫房子文,短发的Omega叫程君,比如说,程君有一个自己的乐队,她是吉他兼主唱;比如说,房子文的钢琴并不比他差;比如说,房子文眼角的伤疤是她前夫家暴留下的证据;比如说,房子文和程君是一对恋人。
有时候房子文也会邀他一起看场电影,或者是请他品尝一盘点心,他很少说话,也很少拒绝,回赠的礼物是他画的画。
房子文很喜欢他的画,甚至专门腾出一面墙来挂他的作品,笑着称他是“从前慢的御用画师”。
但程君和房子文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故事。
房子文说,从前慢的故事来自五湖四海,它们每个都有一无二,但相同的是,它们都是自己留下的。
他们是陌生人,为了在被世界遗忘之前,留下些什么而相互铭记着。
天气不好的时候,许瑞白会收了摊去叶嘉的楼下抽上两支烟,有时碰巧能看到叶嘉去上班或者下班,等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他便离开;但他的运气也不是总那么好的,大多数的时候等到的都是沈清川、陈琅或者白小雨。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再去打扰叶嘉的生活,只是这样偶尔一见的距离便足够了。
许瑞白以为叶嘉过得很好,或者说他希望叶嘉过得很好。但是当他看到叶嘉背着包从沈清川家离开时,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失落,他跟了上去。
原来是不好的。
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庆幸,那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叶嘉静静地站在屋檐下,斜倚着墙抽烟,淋雨后略显透明的白色T-恤,单薄的脊背,侧脸冰冷而没有表情,他的眼神黯淡而厌倦。叶嘉不该是这样的静止而苍凉的。他该是初见时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带着未经修饰的自然味道,拘谨又干净。
许瑞白想为叶嘉做些什么,可他发现自己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其根本,是他把所有的痛苦加诸在了叶嘉的身上。
那么至少,可以为他送一把伞,就让他短暂地度过这一场暴雨也好。
许瑞白原想把伞放在叶嘉的身边就走,无意惊扰,只是难以克制靠近的冲动。
叶嘉把烟递过来,问他,要抽吗?
——万宝路,是他最常抽的那一款。
许瑞白觉得自己眼睛酸涩,他自己都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一个便利店的距离,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句没有回答的问话,已经是这将近两个月以来,他们最亲密的接触。
最后,许瑞白还是逃走了,他害怕看到那样的叶嘉,他更害怕自己忍不住过去抱住他。
“小白?怎么淋成这样?”房子文看到许瑞白浑身都湿透了,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许瑞白没有说话,把画板放到门口的架子边,摘下了口罩和帽子,挂在门上沥水。
“怎么没在路边买把伞?”程君拿出干毛巾递给他,一边说道。
“谢谢。”许瑞白垂眸说道,并没有回答程君的问题。
“先去洗个澡吧,我给你煮点热茶。”房子文也关切的说道。
许瑞白应了声“嗯”却始终没有动作,他本想用现在的手机号码注册一个BP账号,却在按下验证码的那刻停住了动作。
“君姐,我能用你的手机号,注册一个BP号吗?”
他或许永远不能战胜白竹虞,但总有几种失败是好过另外几种的。
程君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问道,“你要干什么?”
她并不是不信任许瑞白,早年跟着乐队跑场子的时候,各种城市边缘人物都见过了,许瑞白并不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与许瑞白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多少也了解了一些这个不太爱说话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