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然后搭箭,如果是远距离射程的话,需要用箭杆将信号片压下去,距离短的话就先不用管它。”李浔的手指搭在蝴蝶箭台上,耐心细致地比划,“箭杆要置于箭台,箭尾卡进箭扣。然后你还要注意,箭羽也是有主副之分的,一片主羽两片副羽。”
“这么讲究?”宋仰以前都没发现区区三片箭羽有什么分别。
“那当然了。”李浔捏住箭杆,轻轻转动,“一般来说,颜色有别于其他两片的就是主羽,主羽片得和弓弦呈直角,这样才能保证羽片不打到弓身。”
宋仰观察箭羽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扫了一眼李浔的手指。
又细又长,指甲修得很干净,带着圆润的弧度。
“推弓分低推,高推,深推,浅推,每样都有它们的优缺点……”
宋仰转过头:“那你一般用哪种?”
“高推。”
“那我也用高推。”
李浔侧目:“手腕力量弱的选手不适合用这个方法,你才刚开始玩,我先教你低推。”
男生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弱,宋仰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以后再教你高推。”
一听见“以后”两字,宋仰又眉飞色舞起来。
“推弓的时候,手指屈肌是不用发力的,弓把与手掌的接触面要尽可能地小。”李浔的指尖在自己的掌心画了个圈,“这块位置抵着点弓把就行,当你完成放箭动作之后,你的弓会自然地下垂,形成一个很漂亮的收尾动作,而不是直挺挺地立在你手里。”
宋仰点点头。
李浔和他面对面站立,略微抬高他的手腕,然后点点他下巴:“举弓高度要与你的下颌持平,你用哪只手勾弦就用哪一侧的眼睛瞄准,另一只眼闭着。”
“那为什么我看你比赛的时候从来都不闭眼?”
“你看得倒挺仔细,”李浔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小圈圈,“70米的时候,靶子都成马赛克了,你能瞄什么?”
“那你们怎么射啊?”宋仰开玩笑道,“靠和靶子的心电感应吗?”
李浔“咝”了一声:“我先给你纠正一下,我们一般都会用‘放’这个字,代替‘射’这个字。”
“那为什么奥运比赛不叫放箭运动要叫射箭运动?”
“……”
宋仰用和李初之一样无辜的眼神击溃了他,虽然他知道宋仰并不无辜。
“射程远的靠肌肉记忆和感觉,也要依靠信号片的提示。”李浔看着他说,“抬手高度多少,瞄应该对准哪个位置,练久了就有感觉了,韩国很有名的射箭运动员林东贤知道吧?他的视力只有0.1,照样拿奥运冠军。”
宋仰的嘴巴微张,他以前只知道韩国队厉害,但不知道这么厉害。
“他是你偶像吗?”
“当然不是。我们中国也有视力只有0.1的神射手,拿过射击项目的奥运冠军,现在是国家射击队的总教练。”
李浔说这话时的眼神口吻都透着股自豪劲,好像能认识这样的人都是光荣的事情,宋仰酸不溜丢地问:“那他是你偶像吗?”
李浔不明白小朋友在意的点为什么这么奇怪,强调重点:“我想告诉你的是,百步穿杨靠的不是眼睛,而是感觉,运动员必须达到‘眼中无靶,心中有靶’的境界。”
“听起来好像武侠。”
李浔笑了笑:“如果你真的喜欢射箭,总有一天会明白我说的这些。”
有了李浔的分步讲解,宋仰才意识到自己以前连最基础的握弓姿势都有问题。
其实他之前也旁听过箭馆其他教练员的讲解,但他们并不会讲得这么细致,好像客人能射到靶子,开心掏钱就行了,其它都与他们无关,有些甚至还会被客户问到支支吾吾。
李浔和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他从容冷静,严谨专业,对这个项目的历史了如指掌,对国家队的未来抱有无限期待,身上就有一股专业运动员的气场。
他开口讲课,就能感觉到他的初衷不是挣钱,而是让更多的人了解和喜欢这项运动。
就像老爸说的。
一个人的形象气质都是可以通过后天去改进的,但过去的永远不会,一个人过去经历了什么,学到了什么,那些东西都根深蒂固地储存在他脑海中,或许磨练了他的意志,又或许壮大了他的胆魄,最终形成独一无二的人格。
赚钱是为了谋生,让精神更富有。
学推弓,拉弓,瞄准这些东西简单吗?
简单。
小学生都学得会,培训一周也能教人射箭了。
但专业的运动员不是的,他们千锤百炼数十载,灵魂与弓箭交融,还能和70米开外的靶心来个“心电感应”,知道什么时候该拉,什么时候该放,这些最宝贵的经验不是稍加培训就能换来的。
那是十几年的青春和汗水。
所以今天,他站在这里,才会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所以为什么相隔十年,生活里的一切都变了,自己还是会被他身上自带的那股气息吸引。
窗外起风了,薄薄的纱帘像波浪一样鼓动,李浔将窗户推上。
宋仰放松呼吸,按照李浔刚教的方式,搭箭抬弓。李浔回身时,提醒道:“撒放速度尽量快点,瞄准就放,否则你的肌肉承受不了。”
宋仰皱了皱眉。
李浔的弓很重,瞄准器的红心随着肌肉的牵拉,小幅度地颤抖着。
他在瞅准靶心的一瞬间,松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