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众人是没察觉什么,又端起椅子往边上挪,但李浔一下就感觉到小朋友的有些异常。
首先,宋仰进门没笑着喊“师父”,其次,宋仰哪次吃饭不是挨着他边上坐的?最后,宋仰进门到现在都没拿正眼瞧他,只顾着和孙胖说话。
李浔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人,将手里的餐具递给吴家年,大家像击鼓传花,把东西送到宋仰手中。
他都还没来得及撕开餐具薄膜,队友起哄要他自罚三杯,宋仰笑了笑,乖乖认罚。
他们用的是勃艮第红酒杯,容量大,孙胖使坏,每一杯都倒满,也没人会相信宋仰能一口气喝完,就是瞎闹。
然而事实总是出人意料,宋仰什么话都没说,仰起脖颈,大口饮尽,一杯接一杯。
包括李浔在内,满桌人瞠目结舌。
酒杯放回餐桌,宋仰抿了抿唇说:“真不好意思,有事情耽误了,还好没结束,能让我听听大家的心里话。”
他说话时眼神飘忽,逡游一圈,最后落到李浔身上。
刚端上桌的东坡肉冒着一缕缕热气,他们在队友们的嬉笑声中,相顾无言。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门口听见的那句话刺激太大,这回宋仰没有因为害羞而移开视线, 倒是李浔先低头喝了口东西。
抬眸时发现宋仰仍看着他,笑问:“你老盯着我干吗?”
“噢。”宋仰没法再像以前那样,用玩笑应对他的疑惑,小声说,“那我不看了。”
他低头夹菜,无法克制地回想起那番话,鼻尖又开始泛酸,为了不让酸楚的情绪暴露得太明显,他拼命往嘴里塞东西,即便肚子已经撑到快要爆炸。
直到九点多,饭局才结束,大伙喝得晕晕乎乎,七倒八歪。
李浔干脆拦了辆车,转身时,看见宋仰钻进孙胖拦下的那辆。
霓虹灯透过玻璃照进车厢,宋仰望向窗外,脸颊被光线分割成明暗两边。
孙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感觉你今天情绪不佳啊。”
前座的吴家年也回过头说:“是啊,饭桌上都没见你吱声,胖哥要走你这么舍不得?”
心事无处倾诉,宋仰沉默地点了点头。
孙胖顿觉自己罪孽深重,圈住他肩膀拍了拍,安抚道:“没事儿,我有空还是会来看你们的。”
宋仰微微侧身,靠在他敦实的肚皮上,有点儿犯困:“胖哥,你是真想考公务员吗?”
孙胖被点到痛处,无奈苦笑:“一般般吧,不考能有啥办法。”
“怎么个没办法?”
“我又不像于慎微那么有能力,也不像老吴,家里有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将来退役还能继承家业。我爷爷奶奶岁数很高,身体也不好,他们就希望我在老家找份安稳一点的工作,早点成家。”
宋仰皱眉劝说:“可你得做真正喜欢的事情才开心不是吗?”
孙胖说:“说实话,我真没勇气拿青春当赌注,体育竞技的淘汰率实在太高了,我怕我没有那个实力走到最后,结果一事无成,反过来怨自己这时候的选择,可能我就是那种适合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听到这,宋仰便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所要承受的压力也不同,他可以拿自己的想法与孙胖交换,可不能强迫别人顺从,也不能认定别人的选择就是错误的,愚昧的。
未来的路还那么远,是对是错都要踏过去才知道。
车子先后抵达学校,宋仰所在那辆是最后到的,他下车时,发现李浔站在学生公寓的大门口。
他有种莫名的预感,李浔应该是在等他,可他实在提不起情绪,脚步放得很慢。
他抬头喊了声“师父”。
李浔走到他跟前,轻声问:“你困吗?”
宋仰点了点头,想赶紧回去,看见李浔的眉头皱起来,又立刻改成摇头。
李浔说:“那陪我走走,消消食。”
夜晚的风还是挺凉,宋仰身上的酒气散得七七八八,他将外套的帽子戴上,双手插进衣兜,跟在李浔的右后侧。路边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直到与李浔的一部分重叠,他又放慢一点速度。
这个时间,有不少小情侣牵手散步,嬉笑声声,衬得他俩之间的氛围无比尴尬。
印象中,他们就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候,哪怕呆在一起没话说,气氛也是很轻松的。
李浔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宋仰的脑海始终绕不靠那句——差一轮,像乱伦。
如今所有的暧昧都在加倍折磨他,明天一早的晨练都没有那么期待了。
李浔忽然停下脚步,他们的影子完全重叠。宋仰听见李浔问:“你心情不好吗?”
他很少听见李浔用这么温和柔软的语调说话,简直要融进这浓浓夜色里,可他却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说了一句自己都觉得矫情的一句话。
“就没遇到什么值得我开心的事情。”
四下无人,李浔向他靠近,歪着脑袋,从下往上观察宋仰的眼睛:“你到底怎么了?”
宋仰揣在兜里的手指攥成拳头,他真希望李浔从来没对他这么好过。
李浔想起新年时李慧瑛说的那些话,便问:“是不是家里碰上什么事情了?叔叔阿姨不准你练箭?”
宋仰摇摇头。
李浔实在是摸不着什么头绪,可从晚餐到现在,种种迹象表明,宋仰不开心的原因,多少与他有关,只是宋仰不愿意说。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理解起网上那些说女友好难懂的男人的苦恼,他也犹如百爪挠心,恨不得掰开小家伙的脑袋看看里边究竟藏了点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们又沿着操场走了半圈,气氛还是那个气氛,说不上来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