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学业与爱好如何兼顾是个永恒的难题,李浔能保证宋仰的体能合格,可是保证不了他的学习成绩不被耽误,未来不被耽误。
层层枷锁套住的不光是宋仰,李浔感觉自己的头都快操心秃了。
“这事情很复杂……”他搭了一下宋仰肩膀,“我慢慢跟你说。”
“哪里复杂了?比赛成绩很明显不是吗?难道说你们更看重运动员的体能成绩?”
天色阴沉沉的,就犹如宋仰此刻的脸色。
印象中,这是宋仰第一次拿这样眼神看他,用这么穿云裂石的语气同他说话,可见是触了底线。
李浔尽可能委婉:“你的体能考核成绩还不是特别理想,而这又是最基础的一环……”他顿了顿,觉得宋仰肯定能听明白,没再接着说下去,而是改口安抚:“但是没关系,暑假有大学生运动会……”
谁知道宋仰听完更憋屈了,他就像是个遗弃的小孩,带着那点可怜巴巴的自尊,反问:“所以你也觉得我体能考核过不去是吗?你就那么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但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宋仰无意识地握住他手腕,捏紧了,“师父,你知道我有多期待这场比赛的,我保证我体能一定会过的,要是不过,你让我退出校队都可以。”
焦虑的情绪顺着皮肤传递,李浔全数接收,回握住宋仰的手掌。记忆中,那双手是很漂亮的,骨节分明,细嫩修长,可如今摸到的是虎口处的薄茧还有手背上流失掉水分的皮肤。
李浔的心脏被那股无助的小眼神戳得又酸又软,一口气就堵在喉咙口,恨不得立马就把申请名单给撤下来,可那么做实在太不理智。
“趁着这段时间,你先补补功课,这对你而言也很重要。”
李浔这么说,宋仰也知道结局了,他顿时觉得自己愚蠢至极,竟然期待着李浔会对他有什么特殊关照。
微风卷起满地落叶,宋仰的眼神黯淡下来,松开胳膊:“我知道了。”
他轻声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他这一走,李浔也彻底没了吃饭的胃口。
第二天,宋仰没有像往常那样到箭馆训练,李浔知道他肯定是因为名额的事情闹情绪,也没多想,第三第四天,宋仰继续请假,逃避训练。李浔打过他电话,宋仰不是说要上课就说去图书馆,可问题是,他连李浔带的那节体育课都任性地翘掉了。
意识到问题严重,李浔上寝室找人,当时天色已晚,屋里就俞乐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画画。
李浔进门就问:“宋仰人呢?”
俞乐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片:“不知道,应该是去图书馆了吧。”
“哪个图书馆?”
“哪里有座上哪,也可能在自习室,你找他什么事吗?”
李浔答不上来,无功而返,下楼后,潜意识把他带往图书馆的方向。
就快要到立夏了,校园角落遍地开花,李浔留意着道路两旁,深怕错过了少年的身影。
馆内三层,座无虚席。李浔由下而上,放慢脚步,一层一层寻找,就好像十多年前,宋仰在茫茫人海中摸索着有关于他的线索。
图书馆边上有条复古的回廊,静谧悠长,像蜿蜒的巨龙,木制的围栏边也坐着不少看书的学生,四周是茂密的树丛。亭子中央,有几张圆圆的小石桌,咖啡,奶茶,水果,香气四溢。
周游正在给宋仰讲题。
“我昨晚传你的思维导图都看过了吗?”
“嗯。”
周游说:“你一周后再把内容重新再背一遍,就不容易忘记了,重点要学会处理信息,先把目录摘出来,对问题进行思考和联想,这样可以加深记忆。”
“好。”
宋仰腕上的手环振动起来,提醒他到了训练时间,他按掉,继续做题。
周游问:“你今天也不去训练了吗?”
宋仰的下巴垫在拳头上,摇摇头。
周游觉得奇怪:“以后呢?也不去了?你不是很喜欢吗?”
宋仰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啊。”周游笑起来,“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了呗。”
宋仰提了口气,双掌盖住眼睛,苦闷道:“我很喜欢射箭,太喜欢了,喜欢到离不开它,但同时它又带给我很多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一棵松树后,李浔的脚尖动了动,却听见周游用女孩子特有的,很柔软的语调问出了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那你能跟我说说你的困扰吗?”
李浔脚步一顿。
他内心忽然产生了很邪恶的念头,他竟然希望宋仰就此打住,不要再和她深入聊下去。他渴望宋仰将平素的愉快与苦闷都与他分享,仅与他分享。
很快他又为自己的这种离谱的占有欲感到羞愧无比。
可最后,他还是听见宋仰开口了。
宋仰告诉周游,他曾以为自己能拿到省运会的名额,高兴了一个晚上,还和舍友大肆庆祝一番,可最后那名额却成了别人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和舍友解释;
成绩不断下滑,家人的期待让他感到山一样的压力和歉疚,同寝室的朋友都有了新的目标,而他的前途一片渺茫;
他不知道射箭运动员原来练那么多项体能,他的腰肌劳损日渐严重,打喷嚏的时候都会犯疼,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好起来;
他遇到了艰难的瓶颈期,训练时常不再状态,很害怕自己的成绩再也上不去,怕自己真的无法逃脱小脸拿不出好成绩的魔咒,怕自己将来真的像孙胖说的那样,一事无成;
他对射箭的喜爱,对未来的期待,最终都变成压垮他的稻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成绩有了执念,圆心以外的位置,都无法让他感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