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枯蚁蚀日
他突然觉得很舒服。
不是那种窝在柔软的被窝里,或者蹲在冬日的火堆边的那种舒服,而是有人陪伴左右,让他很是闲适的舒服。胥之明的话渐渐明了了,这像是一个真正的属于他的家,就算他忙得焦头烂额,也有人给他烫一壶热酒,替他打理那些他来不及看顾的小花小草。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喜欢巫祝。
虽然才认识一日左右,但又仿佛是早已熟知。巫祝的那个软性子是强硬不起来的,于是他也不会去对他大吼大叫,只管顺着他的毛,安抚这只身心俱损的猫。而他性子跳脱,巫祝便也不会硬要他贴着板凳不许起来,该玩时就玩,该办事时就办事。
挺好的。
彻辰觉得他与巫祝说不定是受到了雪狼神的照拂,巫祝怎么想的他不晓得,但是他是如此觉得的。他贵为世子,于是没有除了芽玛芽娜和胥之明之外的朋友,芽玛芽娜终究与他隔了一个主仆,而胥之明远在中原,又时常懒得回应他,他只好有了什么事自己扛着。
巫祝让他有了一个错觉,一个他能在他身边像只小狼崽一样撒娇求顺毛似的错觉。
彻辰愣了愣,结结实实地炸了毛,接着又咧了咧嘴,沾了墨继续处理手头好似没有个头的事务。
第85章 山楂
彻辰方才发愣时的一连串表情实在是精彩,巫祝站在院子里看得一头雾水,只好扭头问芽玛彻辰有没有吃错什么东西,否则脸上怎么阴晴不定活像噎了一只虫子在喉咙里。
彻辰在木榻上坐了一整个下午,他的夫子来看他时很是满意,还提点了他几句,傍晚晚饭时,他的桌上就多了一盘他爱吃的烤羊。
平日里狼王是不会与彻辰见面的,彻辰的晚饭一向在他寝宫里吃。彻辰的寝宫一层虽然空空荡荡只有花草,但二楼除却客房,还有一些其他的屋子,一间供他存放书籍,一间供他摆放玩物,一间供他吃喝休息。
巫祝做了彻辰的老师后,一日生活也都与彻辰一同由芽玛芽娜照顾了。三人已是习惯,巫祝却不敢真叫两个小姑娘真做什么重活,帮着一同捎晚饭上来。
芽玛与芽娜的晚饭是不能与彻辰同吃的,今日彻辰好生努力了一把,将事务都处理完了,因而拖了不少时间,到了这会儿巫祝看她俩也是有些饿了,就叫她俩先去吃饭了,这头他来。
巫祝拉上布帘时,彻辰正望着露台外。他的生辰已经过了,也没什么大事发生,于是这夜的天很是平静,没有烟花,也嗅不到□□味儿。
“发什么呆呢?放着一桌的菜,你是要晾凉了再吃?”巫祝看了一眼烤羊,又看向了彻辰,“你……你喜欢吃烤羊?”
彻辰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割下些羊肉放在巫祝碟子里:“或许是我那个教我文理的老头同我阿爹说了什么吧,平时是不会给我吃的。”
巫祝心情复杂地坐下,想起了昨天的那只烤羊,抬手制止了他:“你若是爱吃,就不要给我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我……我只是没吃过烤羊,想想北域最为出名的不就是烤羊了么,所以……”
彻辰应了一声,果真手打了个拐,将羊肉塞进了自己嘴里:“原来如此,可烤羊没烤乳牛好吃,只是烤乳牛太少了,每年进贡到宫里的也就那么点儿。等回头我分到了一些就拿给你,可一定要尝尝。若是你愿意,回头我到西北去巡防时也可带着你同去,可以直接向当地买。”
“你不带清原去,倒先想到了带我去?”说着,巫祝夹了点素菜裹着羊肉卷了一张麦饼递到彻辰嘴边去,被彻辰一口叼了去后又开始思索下一张填些什么好。
彻辰嚼着麦饼,心虚道:“你是我老师,同你一起巡防没什么不妥的,可若是到时候我还没娶她就带她出去,不妥。”
巫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彻辰这时也卷了一张麦饼交与巫祝:“这阵子事情实在是有些多,你让我先处理完罢,届时再教我合欢笛,如何?”
巫祝应着,接过了卷饼。这回的卷饼中没有中午时那样味道厚重得甚至有些齁人的酱汁,单用了羊肉冒出的油脂来浸着。
“你脚上的伤没好,吃不了味道重的,中午时是我忘了,”彻辰垂下了眼睑,“公主已经将钥匙给了我,吃完了我替你开锁。对不住。”
“嗯?做什么要道歉?”
彻辰小声道:“我瞒着你了。”
巫祝不甚在意:“不必呀,你愿意帮我开,已经很好了。”
彻辰笑了笑:“……嗯。”
巫祝很喜欢麦饼。这比他先前在地牢里吃过的发霉的食物好多了,食材新鲜,烹煮得当,肉质肥美,彻辰又看他饿得厉害,接连给他递了好几个,以至于这人到了夜里就肚子发胀了。
晚饭后他跟着彻辰去书房里收拾书那会儿就感觉不大妙了,彻辰忙着将东西堆上架子没顾得上搭理不吱声的巫祝,他回房了坐到床上,彻辰才发觉他脸色不大对。
“你怎么了?”
“肚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有些难受。”
“疼?”
“也不是……”
彻辰一想到他先前的处境,自然就明白过来了,不禁又好笑又心疼,却还是先替他开了锁,上了药后叫他先坐着,去拿了本书让他磨时间,自个儿去了后厨开了一罐山楂来,让他啃着。
彻辰坐在床头把他揽了过来,圈在怀里,一手覆在他的肚子上替他打圈儿地揉着消食。
巫祝慌得厉害,抓着他的手哆哆嗦嗦地要挣开去,谁知彻辰固执得很,既有些过头、又算不上太逾矩地,一定要拢着他。
彻辰嘟嘟囔囔道:“现在睡不得,躺着又要叫你难受,我圈着你就算困了也不会倒下去了。你以后千万别再吃太多了……从前没得吃,今后我不会饿着你的。”
巫祝脸烫得几乎能煮鸡蛋,把脸埋在手心里,却也几乎要哭出来。
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从来没人对他说不会饿着他。
他的脊背佝偻了下去,于是彻辰贴上他颤抖的脊梁,不动声色地贴着布料亲了亲,蹭了蹭。
巫祝在发抖,所以无知无觉。
指尖抓的仿佛不是他的皮肉,而是一个他遥不可及的欢愉日子。他的头低垂着,羞愤得几乎要让人以为他要把头埋到地里去。
巫祝太害怕了,怕这只是一场不久就将烟消云散的梦,梦回时分还是那个湿冷的地牢,舌头上嘴巴里连一点麦香都没有了,他缠在笔杆上的绕指柔也要灰飞烟灭。
彻辰收紧了手臂,将他彻彻底底收在了怀里,让他瘦且窄的脊背倚靠着自己不算壮硕的胸膛,嘴唇安慰似地亲了亲他的脖颈。
“会好的,马上就不难受了。信信我吧。”他可怜巴巴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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