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枯蚁蚀日
一根木棍。
削得尖锐的、烧焦了的木棍。
带着睚眦的气味,或是说玄武炭木的气味的木棍。
“解药在哪里?”
阿甘多惊恐地喊叫着,颤抖的双手握住了那根约有一个拳头粗细的木棍。
“我在问你,解药到底在哪里?!”
“解药?什么解药?!”他回过头看向抓住了他的肩膀的燕星何,见他那一头的银发顿时了然,“我明白了,你是那个瞰桉侯的儿子。”
他在燕星何和胥挽枫之间看了一圈,仰天大笑:“真是有趣,胥家和瞰桉侯家,两个狗杂种的儿子,你们真是不是一类人走不到一起啊!”
他又回过头,凶狠地瞪向燕星何,铁锈气味的血液随着他飞快张合的嘴四处喷溅:“解药?哪来的解药!我告诉你!你家也活该!玄武炭木乃是我苗阿圣树,你们却想将之纳为己有——你想清楚,是胥家人杀了你家人,若不是你家非要插手我们的事,就不会招来此祸!我们是在平息圣灵的愤怒!”
“……好,总之你能说出来真相真是太好了。”燕星何松了口气,闭了闭眼,接着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的脸,“能被你拿去害人的玄武炭木活生生捅死,你也很高兴吧?”
他手上余下的那一根一指宽的木棍最后是捅进了他的喉咙。那样的粗细,被他一下就毫不费力地捅了进去。
燕星何将阿甘多丢到地上,如同在扔一团无用的垃圾。他踩过阿甘多仍旧在抽搐的半死的身体,走向胥挽枫。流月已经被胥挽枫抽了出来,静静地躺在地上,泡在血里。胥野岚躺在他的怀里,却是已经断气了。
“……阿枫。”
“他说他对不起晏姑娘。”胥挽枫平静道,看向燕星何。
“嗯。”
石椅正对的门口涌进姗姗来迟的辟邪坞和钦赞士兵。胥挽枫沉默着,将胥野岚的遗体交到了下属手上,静静听完了他们已经清剿了整个总坛的报告,摆了摆手,转身与燕星何一同前往总坛中的其他房间,查看还有什么余下的需要处理的杂事。
“……对不起。”
“怎么了?”燕星何看向他,抬手摸了摸他脸上那道已经凝住了的伤口。
“我没有反应过来,没能救下胥野岚。”
“……我那时没有在你身边,对不起。”
“还有,看来我们找不到解药了。”
燕星何扯了一下嘴角:“没事。”
他顿了顿,又捧着他的脸,问:“之明,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无情?”
“……”
“你看,你兄长已经……我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因为你和他并不熟悉吧。”胥挽枫将他手上被血泡得暗红的手套摘了,蹭了蹭他的手心,“不如说,若是你大哭大闹,反而会让我觉得你是不是在遮掩什么,或是根本看不透你。我明白的,这怪不得你。反倒是我,把你给的带子弄坏了。”
燕星何总算真正笑了,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道:“没事,回去了我还能去托人做给你。”
两人又并肩前行了几步,前面跑来一辟邪坞,急急喊道:“老大!你过来看看噶努找到了谁!”
愈是靠近那处,竟然愈是冰冷。待他们二人转进那屋子里,着实被满屋的冒着寒气的冰块吓了一跳。噶努凑在一口冰棺边,几个辟邪坞围着屋子中央的那口冰棺,向胥挽枫看了过来。
胥挽枫一怔,快步行至那冰棺边。棺中躺着一女子,燕星何打量了她的眉眼一番,顿时喜形于色,转向胥挽枫:“阿枫,她——”
胥挽枫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看向他,许久才一点头。
“……对,是我娘。”
“但她怎么会和我们看起来差不多年纪?”
其中一辟邪坞女官探了探邓莲茵的鼻息,喜道:“老大,她还活着!”
胥挽枫懵了。他愣愣地看着母亲的脸,又看了看燕星何。燕星何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肩。
“太好了,”他轻声道,“总算有一件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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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莲茵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胥挽枫让人将她带了出去,自己则同燕星何一起,去收拾余下的琐碎。
他们在一间堆积了不少书卷的屋内翻找到了当年睚眦教为了摆脱辟邪坞的追查而将所作所为栽赃到燕秋郎头上的草案,加上胥挽枫的详述,够他们翻案了。
胥挽枫托钦赞的士兵将此事回报去给甘珞,临到码头时正巧收到甘珞托阿鱼送来的简信,无外乎是说自己已经明白,但也请胥挽枫务必不要忘了当初答应过的事。胥挽枫无奈于甘珞的多心,但思及若是换作燕星何与自己,说不定自己也是这个样子,随即临行前简要回了他几句,便登船了。
回到明翰后,胥挽枫径直去了盘元,而燕星何则带着胥野岚的遗体和仍旧昏迷不醒的邓莲茵南下。
晏雨絮见到胥野岚的遗体时意外地平静,反倒安慰了燕星何几句不要担心,但燕星何终归是她弟弟,看出来她并非真如表面那般释然,特意嘱托了照顾她的侍女看护一二。
果不其然,过了几日,胥野岚下葬后的第三天,晏雨絮终是郁郁寡欢,动了胎气,当天夜里便见了血。好在叶瞒和燕星何怕晏雨絮出个意外,早前就叫了产婆进城,而池束那里也得了消息,指派了医师过来,忙活了一夜,终于保住了晏雨絮和她腹中的胎儿。到天刚破晓时,产房中传了消息出来,晏雨絮诞下了一约莫四五斤重的女婴,虽说是早产,却好歹保住了命,燕星何才松了口气,却也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将刚放下心的一众人吓了个半死。
他再度醒过来时只嗅到了满屋的药味,待五感都回来了些后方才察觉头顶隐约有人轻浅的呼吸声。
他抬头看去,只见胥挽枫低着头,下巴贴着他的头顶,正安稳地睡着,眼底还有浅淡的乌青覆着,想来也是没休息好。
他翻了个身,抱住了胥挽枫的腰身,脸埋在他胸口,舒舒服服地长舒了一口气,将两人的间距又缩短了些,才又睡过去了。
翌日晨起,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胥挽枫只将已经翻案的事实道明,过不了多久就能昭告天下,替燕秋郎彻底洗刷冤屈,瞰桉侯的侯位也会归还。
兹事体大,皇帝也相当重视,这下玄武炭木的出产数量总算是不会削减得太狠,只是要将甘慕放回去对他来说实属胃疼,但若是不放便是告诉百姓苗阿并非明翰国土,权衡利弊一番,甘慕不日将启程回到钦赞的事也算是敲定了。
余下的睚眦残党皆交由了宫中的另一机关去处置。虽说他们的职务一般来说并不会去办这一类的事,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了,但眼下苗阿人刚作出了这档子事,尚且需要辟邪坞坐镇,碰巧他们也是闲着,倒也并无不妥。
燕星何与胥挽枫去见了晏雨絮,将瞰桉侯一职的后续都告知了她。虽然晏雨絮的精神仍不大好,但还是暂时能吊住这条命。新生的小姑娘在母亲怀里不时咿咿呀呀地叫着,看得出来精神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