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漫漫
声音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萧毅瑾想拿出自己的帝王威仪大吼一声:“别哭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张不开嘴也发不出声音,忽然他发觉,自己眼前一片漆黑竟是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由得心中大惊,难道这就是死后的世界,还是黄泉路上本就漆黑一片?
但是他作为一代帝王难道没有夜明珠陪葬?
还好,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
不知过了多久,萧毅瑾发现,透过眼皮慢慢的能看见些许光亮,朦朦胧胧却驱散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良久.....萧毅瑾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入目之处人影索索,帷帐一片明黄,身上裹着的锦被上可以摸到刺绣的触感,就连床头燃着安神香的小香炉都是他极为眼熟的那个。
这里是他极为熟悉的环境一景一物都牢记于心,这里是他曾经住了几十年的寝宫......
萧毅瑾心神一颤,惊觉下不由得思索,自己是否是在梦中?可是自己明明已经死了,明明连魂魄都被炙热的太阳灼烧的一干二净,如何还能在回到寝宫里。
“瑾儿......”
撕心裂肺的的呼唤声带着无限的惊讶与欢喜在耳边响起,将萧毅瑾从沉思中唤醒,他侧过头看着恍若看见了年轻时的母后,鸦黑的发凌乱的披散着,脸色苍白布满了泪痕,红肿的眼睛一看便知应该是哭了很久很久了。
这样的母亲多久没见了
十五年前甚至更久
........
萧毅瑾恍惚了...难道还真的是在梦里吗?
萧毅瑾手掌用力收紧,反握住母后的手,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是一只白白胖胖小手,肉呼呼的手背上小小的指窝微微的下陷显得甚是圆润。
这不是他的手........也不对,这是他的手。
但这不是成年后他的手,而是孩童时的他的手。
感受到手指被握住,太后欣喜不已,立即冲着旁边的宫女大吼道“快叫太医,皇儿醒了,快去叫太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宫女连忙行了一礼匆匆而去。
萧毅瑾嘴巴蠕动了一下“水。”然而即使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也是气若游丝,细不可闻。
还好太后一直关注着他,见他嘴唇一动便知道他有何需求。亲自动手给他为了小半杯温水,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进腹中,好似一杯水倒入干涸的泥土上一样,瞬间让他身体舒服了一些。
萧毅瑾无力的躺在床上,感受着这种虚弱,浑身都难以动弹,就算勉强行动,也是冒出一身冷汗。这种情况萧毅瑾从来没有遇到过,即使是之前的他临死之际也从没有这样的无力过。
萧毅瑾的心绪一直跟随着太后。看着她的表情或喜、或怒、或哀伤、或忧愁,便是她的絮絮叨叨也显得格外亲切可爱。
这是萧毅瑾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一切都这样的真实,让萧毅瑾心中不由得一震,这难道不是梦,这难道都是真实的,难道自己真的回到了从前。
一会儿,太医来后细细给萧毅瑾把了脉,表示陛下身体已无大碍,接下去慢慢将养就好。
看着自己因诊脉撸起的袖子后露出的手臂白白净净的如一节嫩藕,萧毅瑾偷偷的皱着脸,他的手臂上应该有一条疤,半寸左右长短。是在十岁那年练习射箭不小心划伤的,而现在手臂上光洁一片,难道自己还不满十岁?
吞了吞口水,萧毅瑾鼓足勇气,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声的唤了一声“母妃!”
还不等萧毅瑾提问,回应他的是母后用力的怀抱,与细细软软绵绵不绝的哭声。
不过在太后哭诉的小半个时辰里,在绵绵不绝的絮叨中萧毅瑾分析出了自身现在的状况,父皇下葬已有一月有余,如前世一样,自己登基做了皇帝,先皇皇后被封为惠安皇太后,而母后被封为寿安皇太后。
陆成泽被父皇收为义弟封为镇安王托孤重臣辅政监国。而自己现在躺着不能动弹则是因为惠安太后在先皇下葬后便去了五台山为先帝祈福,母后忙着打理公务,陆成泽政务更是繁忙,天下唯三的能管住自己的人都无暇顾及他,便被拘在后宫读书,而他调皮不想看书,背着伺候的宫人一个人偷偷出去玩耍,从假山上滑落下来,伤的不轻。
从假山上摔下来........还偷偷背着宫人.......居然就只是因为不想看书.......
萧毅瑾坚决不承认这个调皮捣蛋,一点也不稳重威仪的人是自己。后来慢慢的思索了一会儿,自己前世应该......大概.......好像也有是有过这么一遭的,但是否也摔得这么严重呢?时光太过久远已经记不得了。
然而从一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忽然变成了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这种事情于萧毅瑾而言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这既不符合人死如灯灭的定律,也不符合转世轮回的定理,所以现在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状况呢......
此时的萧毅瑾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独自安静的环境好好思索一下,但耳边太后细细抽咽的哭声让他始终静不下心来。忍了许久,萧毅瑾蹙着眉头想让她不要哭了,可是看着眼前的母后哭的这般“活泼”这般的“生机勃勃”,便想起了前世的濒死之际死气沉沉形同枯槁母后,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便随她去了。
不过太后也没有哭太久。不久后,宫人来报,陆成泽便来了。
萧毅瑾抬眼看着眼前与记忆里前世的九千岁一般无二的陆成泽,萧毅瑾心中惴惴,进门后,陆成泽看了他一眼,帮他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得更严实些,
随后便看着不停哭泣的太后,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含笑着道:“太后娘娘快别哭了,看您眼睛肿的,过会儿就该眼睛疼了,皇上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这么大人了还哭,小心陛下笑话您.......”
太后从陆成泽手里接过帕子自己细细的擦着脸上的眼泪,微肿的眼睛毫无威力的瞪了陆成泽一眼,哼哼了两声,道:“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这是为了谁,反了他了,还敢笑话哀家!”
陆成泽抱拳躬身柔声劝慰道:“是是是......娘娘说的是。现在陛下醒了,这次可是不小心摔伤了脑袋,以后还要多养养,之后就全靠娘娘照料了,娘娘更要保重自己。”
太后“哼”了一声,眼神撇了撇陆成泽与萧毅瑾,到底没有反驳。
陆成泽看太后到底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终于将眼泪止住,笑着吩咐道:“来人服侍娘娘梳洗。”
说完转向太后道:“去洗把脸吧,瞧你这憔悴的样子,往日里千金难买的白玉面膏算是白用了。”
女子无论多大都十分在意自己的容颜,这是一种本能。当日萧毅瑾出事时无暇顾及,现在皇上已经由危转安,这股小女子天生的本能再次涌现,太后嘴硬的看向陆成泽道:“你胡说,本宫天生丽质。即便耽搁一两日也不妨事。”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顺从的扶着宫女的手去偏殿梳洗了。
萧毅瑾看着陆成泽不过三言两语便劝住了太后让她止住了哭声。看着陆成泽从自己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捧着太后的脸轻轻的慢慢的一点点的擦拭着,动作轻和温柔。而太后听着陆成泽的劝慰,轻轻的含笑着点了点头。
此情此景刺痛着萧毅瑾的眼,却只能默默的咬牙切齿。
帕子这么私密的东西是能随便拿出来的吗?帕子这般贴身的东西是随便可以给别人用的吗?
擦泪这般亲密的行为,是随便可以与人做的吗?
前世至死都无法释怀的事情,即便从来一次,今生依然还是无力改变,更何况现在的他才八岁。
看不过眼索性不看。萧毅瑾憋着气闭上了眼睛,心中郁郁,还好已经知道了陆成泽是真太监,绝不可能和太后真的有什么,不然这样的情形非把自己气死不可。
而此时的陆成泽,收起了在太后面前的柔和与笑意,板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毅瑾,严谨的气氛在殿中蔓延不说萧毅瑾便是殿里的宫女太监,也统统放轻了手脚,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来。
萧毅瑾看着陆成泽不怒自威的面孔心中惴惴不安。
萧毅瑾与陆成泽对视了良久,越看萧毅瑾越心虚,于是便慢慢的移开目光,可随即便羞恼的咬牙切齿。
朕!一国之君!纵使现在还小!陆成泽居然如此无礼!
“皇上可知错?”
啥?.......陆成泽平淡的声音再次让萧毅瑾的目光投向他。
知错个屁!!!朕!!!真龙天子!!!岂能有错!!!
“哼”萧毅瑾再次倔强的移开目光,看向头顶的帷帐。
“哎~”淡淡的悠长的叹息声传来“陛下不愿认错吗?”
萧毅瑾看着陆成泽微微蹙着的眉,轻轻的张了张嘴,梗了梗脖子,始终没有说话。虽说千金之子不垂堂但是...便是错了,一国之君的尊严,也不允许他想一个臣子认错。
陆成泽看了他良久再次叹息了一声,“孩子老是要犯错,多半是闲的,陛下现在什么都不用多想,先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原想让陛下多快活几年的看来是不成了。臣过几日便去拜访了大儒陈无忌先生。”说着摸了摸萧毅瑾的头道:“待你病好后,微臣给陛下再好好排一下课程。”陆成泽在“好好”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
真正八岁的萧毅瑾或许不知,可是已经当了一辈子尔虞我诈的帝王的萧毅瑾却是知道的,陆成泽这厮,他要使坏!!!
乱臣贼子!!!又要搞什么花样谋害朕!!!
虽然心中惴惴不安,但萧毅瑾倒是不惧,暗暗翻了翻白眼。陈无忌这老头他熟,很熟,非常熟。前世就是他的老师,他的太傅,他的谋臣。为自己绊倒陆成泽出谋划策立下汗马,最后被自己封为一品帝师。只是不知为何在陆成泽死后,自己好不容易掌控朝廷他却忽然辞官隐居不问朝事了。
在萧毅瑾愣神间,宫女端上了一碗香喷喷的蔬菜粥,陆成泽将萧毅瑾扶起,背后用几个枕头垫高,让萧毅瑾半坐这倚靠在床头。而陆成泽坐在床边,端着碗,用勺子轻轻的搅拌了两下碗里的粥,然后舀上一勺子,凑上去吹了吹,然后将勺子递到萧毅瑾唇边,道:“来,张嘴,陛下一天没有进食了,多少吃上一些。”
萧毅瑾张嘴一口咬住勺子,将勺子上的粥含在嘴里。不冷不热,温度刚好。
看着陆成泽一勺一勺的给自己喂着粥,萧毅瑾有些想流泪。
父皇早逝,虽然这个男人大逆不道,却如父亲般给予他温情与教导,前世唤他亚父倒是一点也不亏。
萧毅瑾想,既然他与母后并无事情,今生或许最后可以留他一条命......
第8章
这次摔得颇重,萧毅瑾被太后要求卧床休养,安排了十几个宫女太监看护。看着之前伺候皇上的宫人,以玩忽职守罪名,被太后换了个遍。想想自己前任的下场,宫人们还真的看住了萧毅瑾,只要萧毅瑾想下床,太监宫女们便齐刷刷的跪倒在床边拼命磕头,把床沿堵着严严实实,脸落脚的地方都不给留。太后说卧床休养便真的连床都不许下。
萧毅瑾只能认真的“休养”了半个月,躺着腰酸背痛,觉得自己快发霉了。每日醒来就瞪着头顶的帷帐等用膳。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实在是太过无聊,萧毅瑾真怕自己再躺下去就废了。于是拼命的暗示太医,自己已经大好。
而太医许是接收到了萧毅瑾的暗示,也许是真的已经大好,于是便向太后禀告,龙体已经大安了。
于是萧毅瑾终于出了养心殿的大门可以到御花园散了散心。
到了晚上萧毅瑾想了想,明天做什么呢,自己年龄尚小,政事是轮不到自己处理的,便是自己真的发表声明政见也不会有人在意,八岁小孩玩闹的玩意儿,对于现在的自己也着实没有兴趣.......
不过萧毅瑾没有纠结太久,第二天天一亮,卯时刚过,刚到辰时。萧毅瑾就被唤醒。因为昨天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现在正是困极的时候。萧毅瑾闭着眼随便宫女摆弄着换好了衣服,洗净了脸。
早膳都没给用,便被陆成泽拎着去了御书房偏殿。
御书房的偏殿里,陈无忌已经在等候着了,看着陆成泽与萧毅瑾进门抱拳行了一礼。
陆成泽回了一礼后,对萧毅瑾道:“皇上,这便是臣为您找的太傅,以后您跟着太傅好好学习,可好?”
陆成泽嘴中虽问着“可好”,但其实这事已经定了下来,容不得萧毅瑾反驳。
不过萧毅瑾也不想跟他唱反调,上辈子自己秉承着陆成泽觉得好的事自己便非说不好的叛逆想法,闹了好几天。结果呢,太傅没给换,还被陆成泽用先皇留下的打龙金尺狠狠的揍了一顿。
想起打龙金尺萧毅瑾就是一顿咬牙切齿,听这把尺的名字就知道,那是先帝专门打造留给辅政大臣,上可打昏君下可诛逆臣的利器,前世他挨得打都是用这把尺子打的!
不过陆成泽前世纵使有万般不是,但为萧毅瑾挑选了陈无忌为太傅还是用了心的,陈家乃山东大族,累世大族,纵使朝代更迭,陈家也屹立不倒数百年。家族中收藏孤本珍籍无数,陈无忌更乃是陈氏族中佼佼者,见识学问更不用说......
萧毅瑾从陆成泽身后走出仰着头看着陈无忌道:“见过太傅。”
看着萧毅瑾今日乖巧异常,陆成泽满意的揉了揉萧毅瑾的发髻对着陈无忌道:“那从今日起,在下便将陛下托付给陈兄了。”
陈无忌拉过萧毅瑾的手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前,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与萧毅瑾四目相对,静静的注视着。
萧毅瑾仰着头认着的看着陈无忌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
上辈子的自己是如何做的呢?上辈子拜陈无忌为太傅是在十二岁的时候,比今生晚了几年,那时候对陆成泽极度仇视,对着陆成泽选定的太傅陈无忌亦是没有好脸色,那时候的自己大概是满脸愤慨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而今生自己才八岁,提前了四年遇到了陈无忌......
陈无忌与萧毅瑾对视了片刻,移开目光,笑着对陆成泽说:“在下必定尽心尽力,不负陆兄所托。”
萧毅瑾没有待太久,先皇逝去不过两个月,皇权更迭,更多的是权势的争夺与交替,前朝有太多的事务要处理,与陈无忌聊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萧毅瑾与陈无忌隔着一张小桌,相对而坐。
陈无忌和蔼的笑着问道:“听闻陛下之前是陆大人亲自教导启蒙的?”
萧毅瑾点了点头,有些疑惑,不知道陈无忌问这个做什么。
“陆大人博识多通,学问远在草民之上,陛下能得陆大人亲自蒙学,想来基础是极好的。”陈无忌笑意更深:“之前与陆大人沟通过陛下的学习进程,《三字经》《百家姓》这类的基础书籍便不在学了。”
萧毅瑾点了点头,乖巧的答道:“都听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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