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琢玉郎
屋内一片昏暗,推开门的一瞬似乎都能看见那扬起的灰尘,床帏破败垂曳,随着开门时裹入的清风徐徐摇晃,依稀显露出床帏间一道身影,细瘦枯朽如树枝般的手颤抖着在空中乱抓,仿佛想抓住什么一般,粗哑的痛苦呻|吟从中泄出。
谈嫣惊惧之下忙将食盒往身后小厮怀里一塞,快步上前撩开帐幔,却被眼前一幕给惊吓住了。
一名枯瘦老朽的老妪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发硬的被褥,泛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也不知多久没有晒过了,老妪身着单衣,双手被捆缚在身前,徒劳地往前抓挠,一双眼睛浑浊无光。
“大娘?!”谈嫣颤着手将那绳结解开,伸手将老妪搀坐起来。
“水……”老妪声音虚弱如风中残烛,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谈嫣忙不迭点头,站起转身的一瞬间,呼吸猛地一窒。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正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第173章 末路
一声门开合的吱呀轻响打破了周遭的寂静,丝丝缕缕的冷风灌入。
谈嫣头痛欲裂,似是被人用布给蒙住了眼,勉强睁开一条缝,却发觉眼前一片漆黑,双手更是被捆缚在身后,整个人都陷在一堆温软中,谈嫣指尖触了触身下的软物,入手触感像极了被褥。
而此时,鼻尖又传来一缕淡香,似乎更是坐实了她正被人捆了手放在床上。
思及昏迷前的最后一幕,谈嫣心口发冷,浑身僵硬,更是一动不敢动,生怕被别人发觉自己已经醒了。
不多时,脚步声起,谈嫣身子一紧,忙放缓了呼吸,来人一路走到了床畔,接着便驻足了片刻,像是在打量着她。
“怎么把她放我床上了。”来人声音娇柔,刻意放缓了语调,压低声音说道。
而在来人开口的一瞬,一股熟悉的感觉便自谈嫣心底浮现。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不过很快,谈嫣便没有心思再去细想了,只因那女子开口是对屋内另外一人说的。
“大意了,想着晚些时候将人给换走,没想到被提前看到了,索性带来给你。”另外一人是一名男子,嗓音低沉,语调漫不经心。
谈嫣却入赘冰窟。
只因这个声音,令她分外熟悉。
这分明是徐琮的声音,而那女声,谈嫣也反应过来了,却是石夫人。
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徐琮会和石夫人在一起,是徐琮打晕了她么,为什么徐琮的母亲会是那样……
太多的谜团令谈嫣心底发寒,纵使她再怎么蠢笨,这时也能明白过来了。
徐琮与石夫人早就在私底下有交际,甚至还特意设了个局,而这个局的目的,是她么?谈嫣倒不这么认为。
目的是她哥哥,或者是姜北慕。
谈嫣再难装下去,手脚似乎冻成了一块冰,身子不易察觉地轻轻发着抖,满脑子都是自己家人的安危。
“那你也不该把人给带过来。”石夫人语调微扬,明显是非常不悦,甚至隐隐有斥责徐琮的意思。“你这样直接暴露了我,你让我后面怎么走棋?”
“走棋?就凭你这婆婆妈妈的安排么。”徐琮好不留情面地嗤笑一声,“当家的回山寨去了,把我留下帮你做事,这段时间来真是够了,我已经不想再演下去了,太恶心了。”
石夫人没有回话,谈嫣却能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屋中,便分外清晰,石夫人仿佛被气得不轻,半晌都没有回话。
徐琮冷哼一声,紧接着便是衣料摩擦的沙沙声,谈嫣紧闭双眸,却依旧好似能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上,如同被暗处的毒蛇盯住一般,令人遍体生寒。
“不用装了。”徐琮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紧接着谈嫣双眼上的黑布便被粗暴地扯开。
谈嫣垂下头来,不敢抬头去看男人,只低声道:“你们怎么样才能让我走。”
徐琮笑了起来,伸出手去,指尖轻轻勾起谈嫣侧脸一缕青丝,“你要是长得再漂亮些,我或许能多陪你玩会儿郎情妾意的把戏。可惜被你看到了,你来的不是时候,逼我不得不如此行事了。”
谈嫣身子猛地颤了起来,不敢置信道:“那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
“养母。”徐琮好整以暇,微微笑道。
谈嫣只觉得眼前这男人面目可憎,如同毒蛇猛兽一般,再俊朗的眉眼都显得阴毒丑恶,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打算怎么办?”徐琮没有再理会谈嫣,直起身来朝不远处的石夫人道。
石夫人俏脸生冷,粉面含霜,讥道:“你说怎么办,杀了她还是放了她。”
徐琮上下打量了石夫人几眼,忽地笑了起来,懒洋洋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静静打量着石夫人,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满眼都是那雪白滑嫩的肌肤,以及那饱满的胸脯,许是气急了,石夫人没了平日的娇艳之色,反倒是冷着一张脸,呼吸间胸膛起起伏伏,鬓边散落的青丝垂下,欲盖弥彰地没入了双峰之中,随着呼吸轻轻撩动。
徐琮眸子一沉,只不说话。
石夫人霎时福至心灵,眼前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是她十分熟悉的那一类。
“我在这里这么些天。”徐琮的声音蓦然哑了下来,带着一丝情欲,“可还没碰过女人。”
石夫人自知有几分美色,对于男人的心思更是拿捏应手,只在眸光微动间,心下便起了念头,此刻听闻徐琮这般说,心底暗暗一笑,旋即转过身去,娇嗔道:“我可是跟了你当家的,给你找几个小丫头伺候。”
“你还跟我这里拿乔,当初你怎么勾搭上我们当家的,我可是最清楚不过。”徐琮哼笑一声,手便不规矩地在石夫人翘|臀上狠捏一把,石夫人当即脸色骤变,吃痛一声惊呼,忍着气将徐琮推开,“还是想想怎么处理她吧,时间久了她不回去,姜北慕那边肯定会察觉到。”
“两条路。”徐琮漫不经心,“要么杀了,要么放了。”
“不成。”石夫人想也不想就摇头道,“杀了她干什么,我跟她无冤无仇,虽然和姜家有些怨,但也不至于到要沾染人命上,况且要是做不好,只怕惹了那个杀神。”
“你还怕杀人么。”徐琮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地轻轻抚上了石夫人的素手,“你手上,不是已经有一条了吗,还是你那好夫君,跟我当家的厮混的时候……”
“住口!”石夫人勃然色变,猛地转身一把捂住了徐琮的嘴,惊魂未定看向床榻处,咬牙低声道:“你乱说什么!老爷那是突发心疾,我怎么知道他会回来,发了病我也没办法。”
“好一个没办法。”徐琮微微一笑,“那你现在有办法安排她了么?”
石夫人被徐琮说出心事,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般,勉强深吸几口气才稳下心神来,只不过脸上娇柔媚色不再,反而微微拧眉,望着床铺上谈嫣发抖的背影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你说,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才能教人生不如死呢。”石夫人涂着鲜红丹蔻的指尖轻轻划过唇角,语调低了下来,似是在自言自语。
谈嫣听着石夫人的话,更是一句话不敢说,抖若筛糠,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似是被人拿捏在掌心搓揉,压抑地令她难以呼吸。
石夫人语调绵长,眸中泛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光,尔后又沉吟许久,才美眸微眯,启唇问徐琮道:“春宵散还有么。”
“我没有那东西。”徐琮皱了皱眉,不悦道。
“那你去买些来。”石夫人轻轻道,“我知道的,你们山匪里头有路子能买到这些东西。”
徐琮不置可否,抱臂问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石夫人悄然一笑,却不答话,只缓步走至床畔,俯身抬手轻轻扫过谈嫣垂落的青丝,握在掌心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青丝。
“你知道你哥哥是怎么认识姜家老爷的么。”石夫人轻笑问道,手上动作愈发温柔,谈嫣知晓她在和自己说话,只咬死了牙不出声。
“当初你哥哥可是多亏了我才能认识那姜北慕,若不是我,他俩怎么能成就好事?”石夫人轻哼一声,梳理发丝的手指卡到了发结,更是想都不想便粗暴地将发结扯开,生生扯断了小缕青丝。
谈嫣脸色惨白,头皮被扯地生疼,却硬是不敢呼痛,加之内心又惊又惧,心中情绪再难抑制,登时哭出了声。
“哭什么!姐姐我之前不是说要给你物色好夫婿么?”石夫人冷笑一声,直接摊手一把攥住了谈嫣的头发,发力扯起,谈嫣哀哭一声,吃痛起身,伸手死死压着头发,石夫人力道之大,仿佛要生生将头发撕扯下来一般。
谈嫣没有回话,或是已经不敢回话,只是一个劲地哭。
不远处徐琮只是抱臂斜倚在桌旁,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打算。
“你瞧瞧,那姜家老爷对你哥哥多好,又是给管家权,又是给铺子的,可真是要什么给什么,就差将那天上的月亮都给摘下来了。”石夫人松了手,继而挑起谈嫣的下颌,细细打量起来,“可惜你那哥哥不能生,但你可以啊,你与你哥哥长相上有几分相似,你与你哥哥共事一夫,不是也能免去了家产被外人所夺?待你有了孩子……啧啧啧。”
石夫人啧啧叹了几声,眸子微阖,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想法,浑然不顾谈嫣惨白的脸,自顾自道:“你还不知道姜家有多少家产吧?”
“不……不,你不能这么做,你放开我。”谈嫣无法想象石夫人说的这番话,她只觉得眼前这妖艳娇媚的女人令她想吐,“你不能这样……”
“你哥哥无法生孩子,你替他生一个,不还是你们谈家的血脉,况且……姜北慕这么一个人,放在若干年前,怕是想嫁给他的人都挤破了脑袋,我如今有法子成全你,你怎的还拒绝呢。”
石夫人冷哼一声,手上加重力道,指尖泛白,死死掐着谈嫣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你难道想被卖去青楼?做那卖身的妓子?还是想重新去做那朝不保夕的乞丐?你姐姐我如今给你指了条明路,跟你哥哥一起,享受荣华富贵有何不好。”
“你自幼清苦,之后又丧父,跟随母亲一路颠沛流离,何曾过过一天好日子?你哥哥呢,他却是与人家打地火热,每日里在那金银窝销魂窟中醉生梦死,你的荣华富贵,那是他该给你的,哪怕你想做姜家主母,那也是他应该给的,懂么?”
石夫人步步紧逼,谈嫣早已泣不成声,内心莫大的恐慌将她吞噬,她自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对不起哥哥的事来,也决计不会答应石夫人的话,而这般情形,若是她不答应,那么剩下的也只能一条路了。
“你……杀了我吧……”谈嫣颤声呜咽,望着眼前面露残忍笑意的女人,“我不会那么做的,你杀了我吧……”
“杀你做什么。”石夫人温柔地拭去谈嫣眼尾泪水,语调愈发轻柔,“姐姐这是在帮你啊,你难道不想过好日子么?难道不想一辈子跟家人在一起么?这样你就会有一个爱你疼你的哥哥,还有一个照顾你的夫君……”
谈嫣彻底失语,惊恐的双眸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坠下,无助地摇头。
“乖,把这个吃了,睡一觉就好。”石夫人熟稔地在床头处摸索一阵,随后按下一处暗格,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粒红色的珠子,顺手将瓷瓶扔在被褥上,指腹抵着红珠,推到谈嫣唇边,哄道:“把这个吃了,你只需要睡一觉就行,剩下的姐姐来帮你。”
谈嫣身子陡然一震,仿若那红珠子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一般,被逼到绝境亦不知从哪儿生出了一股力气,猛地掀开石夫人的手臂,将那红珠打落,声嘶力竭吼道:“你滚开啊!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石夫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谈嫣一把推倒,跌在床褥间,满脸的不敢置信。
谈嫣失魂落魄地下床往门外跑去,眼见离门一步之遥,身旁却蓦地窜出一道人影,隔绝了她的去路,如同一座大山般驻守在门前。
谈嫣面露绝望,下一瞬,便被徐琮反剪住右臂擒在身后。
石夫人面露愠色,鬓发微乱,眼见那红珠已不可寻,气冲冲起身走到谈嫣面前便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谈嫣只感到自己左脸上火|辣辣地疼,眼前亦是隐隐发黑,头晕目眩。
“你这个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石夫人一把攥住谈嫣衣襟,将人猛地往地上掼去,随后蹲下身来,一把揪住了谈嫣的头发,狠声道:“看来你是想也被卖进春楼了,真不愧是兄妹俩,好端端的富贵日子不想过,偏生要去那腌臜之地,看来也是随了你们那个下|贱的歌伎娘!”
“住口!住口!你住口!!”
“不许骂我娘!!”
谈嫣声嘶力竭地吼着,不知从哪儿生出了一股子力气来,竟是不顾那头皮撕扯的痛楚,红着眼奋力仰头,一口咬住了石夫人的右肩!
石夫人吃痛,大怒朝那闲适地站在一旁看戏的徐琮吼道:“还不快将她拉开!”
徐琮眉头一挑,正要说话,却忽的面色一凝,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地转头看向屋外。
同一时间,屋门被一道千钧之力瞬间击碎!无数的木屑飞入,尘土飞扬,逆光之中,为首一道人影高大从容,手中执着一杆玄黑色长刀,立于门槛之外,仅一眼,那无尽威压便令人不敢直视!
“我就知道!你果然没安好心!”
谈秋从姜北慕身后转出,看清屋内局势后登时大怒。
谈嫣半边脸上赫然印着一个巴掌印,眼睛更是哭地红肿不堪,头发散乱,显然是被欺负狠了,而石夫人虽然也失了几分仪态,但相较之下,一眼就能看出孰轻孰重。
“哥哥……?”谈嫣怔怔地望着面前一脸担忧的男人,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直到被谈秋抱在怀里时,谈嫣才迟迟地反应过来。
谈秋看着眼前受尽欺辱的妹妹,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怒冲冲便要去揍那徐琮,只不过刚起身,便被姜北慕给揽了过去。
“别拦我!”谈秋怒道。
姜北慕强势地将人给按下,安抚道:“不急这一时,他既然是山匪中人,想必也有山匪残部的消息,先把消息打探出来,再给你打他出气。”
话音刚落,徐琮正揉着心口站起身来,方才破门的一瞬,那股雄厚霸道的真力击中了他的后背,此刻心口还隐隐作痛,乍听闻姜北慕的话,登时脸色一白便要夺门而出。
“这么着急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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