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辜风情
此时其余宗门基本上都已经退下先行休整了,偌大场中,除了长老与延天宗的九峰掌教,以及寥寥几个大门派的领导者之外,不知何时又多出了几位统一身着红衣的陌生人。
眼看红衣人在楚苍出现的时候便都毕恭毕敬地垂下了头,子夜来低声问道:“这就是你们千仞山的弟子?”
楚苍点点头,“其实早在那个魔修开启魔境的时候我便第一时间暗中通知了他们,所以现在才能这么快赶到。而且我发现,在这个地方下面,很有可能隐藏着什么东西。”
不太清楚他所言何意,子夜来只得看着那些千仞山的弟子们依照楚苍的吩咐合力释出了术法,过了没一会儿,三光追往台果然起了反应,开始生出阵阵诡异震动。
待一切异动皆平息后,众人便惊讶看见自三光追往台的四方角落里缓缓飘出了四道缠绕着魔气的深黑咒诀。
伏灵长老眼一眯,立刻就将这咒诀认了出来:“增魔符阵?怪不得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而且还开启了魔境......但金鼎宫又是何时将此符阵放入三光追往台里的?”
“这就要问你们延天宗了。”楚苍好似意有所指一般轻笑道。
闻言,几位长老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出了这么大的事,足以证明延天宗内必然有看不见的暗流在蠢蠢欲动,他们若是再不有所察觉,下一次的突袭肯定就没这么简单了。
可是,能够避开耳目、并将增魔符阵悄无声息地掩埋进三光追往台之下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想到这,伏灵长老不免出了一身冷汗,“......去叫明夜过来,必须即刻彻查延天宗!”
第29章
在替延天宗找出了增魔符阵后,楚苍好像也不打算再掺和此事,大摇大摆地拉着子夜来便回去了,也不去管那些被他丢在原地的千仞山的弟子,完全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
这样的人,到底是谁瞎了眼才会选他来当一门之主的?子夜来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好直接问。
不料青年却仿佛看穿了他所想为何,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千仞山的前任宗主是我父亲。”
子承父业,怪不得他如此有持无恐。子夜来还未在心里感慨完,又听得他低声说了一句:“其实你可曾想过,在看似无害的皮囊之下,真正的人心又究竟如何?是否就如同所想的那般表里如一?”
怔了怔,子夜来闻言,脑中第一个就浮现出了薛明夜那白衣胜雪的身影。
上辈子,在无意中得知了双亲被杀的真相时,他一开始确实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薛明夜,那可是他的师尊,是将他从尸山血海里救出来、又养育他成长并教导他成才的师尊,他如何能将凶手之名与之联系起来呢?
然而不论他因为这真相而感到多么痛苦,当日屋内那清朗的声音就是属于薛明夜无疑,自己崇敬了那么久的师尊用他从未听过的冷漠口气说出了这一事实,就算重活一世他也忘不掉。
瞥见身旁之人走神,楚苍眼神微闪,便凑过去在他耳边轻笑道:“我的话让你想起什么人了吗?”
偏过脸躲避开那道热息,子夜来沉默着摇了摇头。
“说白了,我此回前来风界就是想找一些人,一些心思足够纯粹的人。”楚苍乌浓的眉眼让他在微笑起来的时候总会给人带来些许阴沉之意,“我要的不是父亲留下来的千仞山,我的目的,是真正将千仞山变成只属于我的东西。”
直到现在,子夜来才明白他对那些弟子为何会是这种态度了。
一个多疑谨慎又步步为营的人,自己不太可能在他手底下讨到什么好处。细想了一下之前在魔境中与他的谈话,子夜来只觉庆幸:自己没有因头脑发热而马上就答应他。
在青年一路跟着自己回到住处后,子夜来这才重新露出了得体的笑容:“楚苍,折腾了这么久,想必你也累了,不准备回去歇息吗?”
面对他隐晦的逐客令,楚苍却仍是那副听不懂弦外之音的模样:“你说得对,我也感觉有些累了。应秋他是不是不在?既然如此,我能在你这里歇息一下么?”
不得已,子夜来还是只能将他带进了房。
也丝毫没把自己当成是客,一坐下来,楚苍就边解衣带便蹙起眉道:“之前在魔境里的时候我便觉得胳膊疼了,你这儿有无什么金创药?顺便替我包扎一下吧。”
说着,他便敞开衣襟,将自己白皙如玉的胸膛及肩背大咧咧地呈了出来。
甫一对上那大片快要把人眼睛都晃瞎的皮肉,子夜来虽然在心里努力强迫自己镇定,耳根处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地涌上热意。如果不提楚苍线条流畅分明的肌肉,单看那抹白,几乎可以与最娇生惯养的女子媲美。
不过他也清楚,此时坦然在自己面前露出身体的是个男人,很快就把那些稍纵即逝的绮思都压了下去。
眼神落在楚苍肩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子夜来也不由得微微皱眉:“怎么那么严重?你又是何时受的伤?”
楚苍不以为然:“和那个虐杀者交手时不慎被他打中的。放心吧,我早点了穴,看着恶心而已,没流太多血。”
子夜来也不多废话,取了药和纱布便过来替他包扎。
在上药之时,楚苍没闲着,近距离观察了半晌子夜来认真细致的样子后才低笑道:“虽然知道不该把你逼得太紧,但我真的很想立刻就带着你一起回去千仞山。”
闻言,子夜来只是扯了扯嘴角:“像这种话,我觉得你对着女修说会更有效。”
“哦?那你可曾有过心悦的女修么?”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子夜来上药的动作直接顿住了。
面前之人脸上的那些复杂情绪皆被楚苍给尽数捕捉到了,他眼里闪烁着戏谑的光芒,随即也凑了上去:“怎么,莫非你已有心悦之人了?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低沉的声线近在咫尺,子夜来猛地回过神,总算是想起自己现在正在干什么:“......我没有心悦之人,你怎么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似的。那你呢,你说你年龄很大,总不可能还没有喜欢过人吧?”
更深层次的意思他没说,但对方不会不懂得。
果然,楚苍挑了挑眉,带笑的嗓音也显得更加暧昧了:“你想知道吗?告诉你当然无妨......”
就在他快要贴上子夜来耳垂的时候,原本紧闭着的门扉却忽然被人打开了。
猝不及防看见君如故出现在门口,子夜来恍惚只觉自家师弟越来越像个游魂似的喜欢神出鬼没:“......师弟,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师尊的洞府照顾他吗?还有常师弟呢,你不用去探望他一下?”
目光落在楚苍半裸的身体上,君如故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子夜来,楚先生既是受了伤,为何你不带他去丹药署让医修们治疗?”
示意子夜来继续给自己涂药,楚苍老神在在地说:“多谢君师弟关心,但我只受了点小伤而已,去找医修倒是不必,让夜来帮我包扎就好。”
确实是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君如故只好在桌边坐下,看着子夜来涂完了最后一遍药,替楚苍缠绕起了纱布。
在满室寂静里,子夜来终于完成了包扎的最后一道工序。
待楚苍慢悠悠地穿好了衣服后,君如故才转向自家师兄淡淡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虽然不明所以,子夜来还是跟着他走到了外面去。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了半晌,君如故方才眉心微皱地看着他道:“......子夜来,我不是说过了吗?楚苍这个人身上的谜团太多,你最好不要和他太过接近。”
没想到当他说完这句话后,眼前的子夜来却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师弟,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你总是对他充满敌意?楚先生自从来延天宗后就一直在帮助我们,何况他怎么说也是师尊请来的人,师弟你这样戒备他,岂不是拂了师尊的面子么?”
子夜来其实早就想问了,毕竟自楚苍一出现,君如故的所作所为就变得越发奇怪,而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人。
紧紧盯着君如故深沉的双眸,他还以为对方会说出一些合理的解释,谁知青年形状姣好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意味不明道:“我说了,不要和他太过接近,这对你并没有好处。”
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
“师弟,那你又怎么不在师尊的面前这样说?”子夜来忽然笑了笑。“你如何看待楚苍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他是师尊请来延天宗的客人,而且还曾经三番五次地帮过我,就凭这一点,我想你也不应该在背后这样肆意揣测他。”
纵使心里明白师弟的顾虑,但现在的他只想气君如故,所以还是把这些话说出了口。
君如故听完后也没有马上出声,而是隔了许久才轻声道:“子夜来,你如今还清醒吗?”
背脊僵了僵,子夜来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我一直很清醒。”
“在魔境开启的瞬间,我本想带你进入防御结界里的,但却有一股莫名之力阻止了我的动作。”君如故忽然敛下神色缓缓道,“如果不是因为那股力量的阻碍,你也不会因此被迫掉进境中之境。”
愣了一下,子夜来也猛然回想起了先前魔境开启时的情形。
可这莫名之力......又是什么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所以你怀疑楚苍?但后来常少辛不也进入了境中之境里吗?”
这难道不能证明进入境中之境的概率是随机的?
微蹙起眉,君如故沉声道:“总之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楚苍也慢悠悠自房内出来了:“这是怎么了?”
为了不让他看出异常,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勉强道:“无事。”
恰好此时,一只被施了传音术的纸鹤也飞到了君如故的手心里,在听到师尊嘱咐的声音后,青年不得已,还是只能离去了。
望着他来去匆匆的背影,子夜来一阵胸闷。
这个君如故,真的注定是他命中的克星,哪怕重活一世也逃不开。
他正想转身回房,出现在眼前的便是楚苍笃定的笑脸:“夜来,君师弟对你来说,是不是与旁人不太一样?”
微微睁大眼睛,子夜来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惊愕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楚苍却仍微笑着:“你的心悦之人,其实就是君如故对吧?”
“我发现你们延天宗之人果然都不怎么敏锐,不论在哪一方面,都是如此。”
子夜来还想不出什么辩解的话语,对方灼热的气息就已再度落在了自己耳侧:“你放心,这件事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君师弟的。”
他抬眼,对上的便是楚苍那犹如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
第30章
在焦头烂额停顿了将近半个月后,集雪溯道会终于再度开幕了。这一次,各大宗门经过上一轮的突然袭击,此回都暗中加强了防御,不过好在那些魔修并没有故技重施的意思,正道门派总算是松了口气。
正常来说,集雪溯道会一般会持续整三个月,交流内容也分为道法、名器与丹药三个部分,各大宗门都将分别派出门下最擅此道的弟子,展示自己这五十年来的修炼成果。
然而今年的情况有所不同,在经历了险些被金鼎宫的魔修们一举剿杀的剧变后,经过郑重商讨,所有的正道门派都还是小心谨慎地同意了缩短集雪溯道会。
于是,原本时长将近三个月的道会就被压缩至一个月了。
坐在观席之上看着场中那两名符修的比试,子夜来颇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不过他没能顺利神游太虚,因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楚苍已摇着扇子、活像个纨绔贵公子那般翩然落在了自己身旁。
“怎么不看比试?没兴趣吗?”
子夜来只能摇摇头:“不是,有些累而已。”
昨晚陷入昏迷多日的常少辛总算是醒了过来,但状况还是很不好,他的师尊忙着外出追踪魔修,故而只能由他们几个内门弟子轮流照料。
对常少辛差点就因为自己的关系而没命一事,子夜来倒没什么愧疚,只是虽知楚苍的术法绝不会出问题,但他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来,昨夜便借照料的名义,一边任劳任怨地由他差遣,一边也从对方口中套了些话。
和自己之前无意趴在井边所感受到的差不多,常少辛也听到了很多来源不明的奇特声音,可他却并没有觉得不适,与子夜来全然相反的是,他甚至还有些沉醉其中。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提起这事,常少辛脸上仍带着几分恍惚,“我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想干什么,只听得到那些声音最终汇聚成了呢喃,在我的耳边轻柔低语,仿佛是想让我永远留下来似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被救下后出现了道心不稳的状态。
听罢,没有忘记他那声惨叫的子夜来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常师弟,那你当时又为何突然叫得那么凄厉呢?”
闻言,常少辛掩饰似的干咳一声,生硬地绕开了这个话题:“没、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幻相而已......”
至于看到的是什么幻相,他则永远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在听完了他劫后余生的讲述,子夜来亦陷入了沉思。
常少辛隐晦地说看见了幻相,难道是因为他之修为较低的缘故么?为何自己的感受会与对方截然相反,不仅体验不到如在梦中一般的感觉,连所谓的幻相也没有见到。
毕竟楚苍也是其中一个见证者,子夜来下意识地就将常少辛的经历以及自己对于这件事的不解都告知了他。
听完后沉默了半晌,楚苍才淡淡一笑:“那口井啊......对修为不深的人来说确实很危险,但其实它真正的用途在于连接。”
连接?子夜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可能,“既是用于连接,那你可知这口井究竟连接何处?”
对此,楚苍却讳莫如深:“我也还没完全琢磨出来,如果有机会再去一次那个地方,或许就能够得知真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