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辜风情
说罢,他便向子夜来展示了自己怀里的卷轴。
这段话里最让子夜来在意的却是那宗主二字,“师尊指的难道是把这个卷轴亲手交到宗主那里吗?可是宗主不已经闭门不出将近六百年了?”
延天宗内的每个人都知晓,自六百年前开始,宗主白妙藏便不再现身了,对外发号施令靠的都是他人传达。上一世直到死前,子夜来都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如今薛明夜骤然提出这么一个前所未有的要求,不免让他感到疑惑起来。
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不用想那么多,应秋道:“师尊只是要我们把东西送到山下,到时候会有人负责接手的,你也不想想,我们只是两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子,怎么可能有机会亲眼见到宗主啊。”
子夜来只是沉默不语。
应秋在讲话的时候他便仔仔细细地在脑中回想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薛明夜曾让他们去送什么东西的印象。
看来这又是一件前世所未曾发生过的事。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讲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被他晾在一旁的应秋不耐烦了,“到底去不去?”
回过神的子夜来这才点了点头:“走,我顺便去找六尘,我们一起给你庆贺。”
于是他俩收拾完毕后便叫上了子六尘,拿着薛明夜的令牌,三人一同出了宗门下了山。
一路上应秋都在喋喋不休地嚷着让子夜来送他什么贺礼,两人打嘴仗打得不亦乐乎,唯独子六尘若有所思。
待他们停下来后,子六尘才笑道:“哥,说起来,你是不是也许久未过生辰了?”
此言一出,应秋也愣住了:“好像是......对了,子夜来,你的生辰又是什么时候?我怎么好像忘记了。”
不仅他茫然无解,子夜来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我的生辰是何时?似乎我也不记得了。”
毕竟从很早以前开始,子夜来就对应秋说过他不过生辰,后来久而久之,这个日子也逐渐被尘封起来了。
没有得到答案的子六尘不禁有些失望:“我还想给哥送贺礼呢。”
子夜来摇摇头:“不必费那个心思,只要你好好修炼就行。”
三人在集市上逛了大半天,好奇得像是第一次下山一样。虽说早已辟谷多年,但架不住应秋的生拉硬拽,子夜来亦跟着他吃了不少民间小食,心底一时也颇为感慨。
要是他的生活能够一直如此平静下去就好了,没有任何尔虞我诈,没有任何血海深仇......可惜,世事总是无法让人如愿。
又逛了一阵子,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子夜来遂问了一句:“你不是说有人来接手吗?人呢?”
此时的应秋心思都在手里的臭豆腐上了:“唔,师尊说了,只要我们下山,自然会遇到一个独臂男子,他就是负责把卷轴交给宗主的人。现在既然那人还没出现,我们不如趁机再到别处逛逛去好了。”
由于应秋向来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人,所以在吃够了东西后,他便又生出了新的想法。
“不如我们去那边的花楼里看看怎么样?”
皱了皱眉,子夜来马上阻止道:“修道之人最注重的就是清心寡欲,你不仅不遵守,甚至还专门往那种地方去,要是被师尊知道了定然要把你关上好几个月的禁闭。”
应秋却满不在乎:“师尊不会知道的,再说了今天是我的生辰,你这都不答应......大不了我们只进去看一眼就好。”
子夜来虽然还想继续反对,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听见子六尘微讶道:“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应师兄所说的独臂男子?”
此话一出,不止子夜来,应秋也立刻望过去,然后便惊喜道:“穿着黑色衣服......没错,和师尊说的一样。走,我们过去问问。”
当他们跟随那个穿着黑衣的独臂男子进入花楼后,子夜来仍然隐隐觉得不安:“应秋,你能确定真的是那个人吗?师尊有没有说过我们要怎么和他相认?”
然而看起来应秋也对这件事一知半解的样子:“师尊只和我说找穿黑衣的独臂男子交接,并没有告诉我要怎么证明身份,也许那个人认得我们呢?”
可子夜来十分清楚,薛明夜向来都是一个谨慎细心的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给他们布下这样模糊不清的任务?
没等他拦住应秋,对方便犹如离弦之箭般奔到了那个独臂男人的身边,留下他与子六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子夜来终究觉得心里不安稳,于是便暗中嘱咐子六尘即刻回返延天宗,自己则留下来陪同应秋。
而当他才刚走近那两人,猝不及防就听见独臂男人阴沉的声音:“......有重要的东西需要交给我?可惜我并不懂你的意思,我看你不如去向我的主人解释好了。”
话音落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应秋顿时就被擒住了!
“住手!你想干什么?!”子夜来的心跳马上停顿了一下,同时更加懊悔自己竟然因为一时松懈而放任应秋胡作非为。
但是仅短短一瞬,独臂男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灵压便让他被迫停住了所有动作。
对方是元婴期的修士!
“一个不够,这儿居然还有另一个?”男人咧嘴一笑,轻而易举地就将他们二人共同制服住了。
随后,他们被压着带入了这间花楼深处的一个房间里。
望着那扇正在徐徐开启的门扉,子夜来不得不庆幸,好在自己方才已让子六尘回去宗门了,并且嘱咐他如果他们俩久未回转便要立刻将此事禀报,如今看来,果然多留个心眼是对的。
门开后,子夜来偷偷抬眼,便对上了那个脸覆面具之人的视线。
打量了几眼那两个被手下擒来的小修士,戴着精美银质面具的年轻男人才慢悠悠开口问道:“这是何意?”
他的手下遂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听完后,面具青年好似颇感兴趣:“延天宗之人么......”
盯着那人缓缓起身的动作,子夜来想起了还在应秋身上的卷轴,赶紧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试图遮掩。
只是他的小心思很快就被察觉到了,面具青年轻笑一声,顷刻间,那股无形之力便令子夜来整个人都撞上了墙。
从惊魂未定的应秋怀里取出了那个卷轴,面具青年只展开瞥了一眼,笑声中就带上了嘲讽:“果然是空白的,看来你们要送出去的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
沉吟片刻,他就将空白卷轴随意扔到了一边,迈步走近了瑟瑟发抖的应秋。
抬手点住应秋的眉心,面具青年微眯起眼运使起了术法。而在他的操纵下,应秋的表情也从害怕转变成了惊恐,继而便再也无法忍受地痛呼出声:“啊啊啊...!”
不知道他究竟对应秋做了什么,子夜来狠狠地咬紧牙关,只恨自己此时修为不够无法挣脱束缚,除了眼睁睁看着应秋受苦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没过多久,应秋直接疼晕了过去。
面具青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转而来到了子夜来面前,唇角微弯,“是在你身上吧?”
冷冷地看着他,子夜来没有言语。
当那微凉的指尖点住眉心之时,子夜来也终于体会到了应秋方才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比起在梦之缝隙里所感受到的痛苦,面具青年施展的术法他倒还能勉强忍受。
这一回,面具青年的搜索变得更慢了,子夜来的口中已弥漫起腥意,他仍是没有停下动作。
对子夜来而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他所受的痛楚似乎无边无际,永远也不愿意让他解脱。
“......找到了。”
终于,在即将昏迷之前,子夜来听见面具青年愉悦的声音。
第10章
随着面具青年的动作,一道孱弱光辉顿时便从子夜来的眉心处漂浮而出,继而摇摇晃晃地落到了那人身前。
将光团抓住后,面具青年又凝视了半晌,这才满意地将其揉进了自己掌心里,“把名册化为咒诀藏起来,果然是薛明夜的手笔,只可惜他没料到,你们俩会自投罗网。”
名册......?子夜来微蹙起眉,还是不清楚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
见他一脸茫然,面具青年便也心情颇好地解释道:“薛明夜将此回参与集雪溯道会的所有宗门的人员名册都放在了你身上,这份东西原本是要交给延天宗宗主过目的,如今却到了我手里......你说,名册若是被泄露出去的话,躲在暗处的白妙藏会不会也因此被迫现身?”
直到这时,子夜来才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为了安全着想,所有门派都不会对外公布参与集雪溯道会的人员身份,而这份名册唯有当年负责统筹事宜的宗门才会拥有,所以这便是薛明夜所说的特别重要的东西。
但子夜来没有想到,纵使薛明夜为了保险只让应秋带上空白的卷轴,并将真正的名册藏在了自己身上,他的瞒天过海计最终却还是被眼前这个神秘人轻而易举地识破了。
“......你想怎么样?”深呼吸了一下,子夜来遂冷静问道。
现今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弄清楚眼前之人的目的究竟为何。
盯着强装镇定的子夜来,面具青年仍是那一副不急不缓的语气:“将这份重要名册带回金鼎宫,你觉得如何?”
金鼎宫三字一出,子夜来随即瞳仁微缩。
在风界的修道门派中,金鼎宫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此处乃是风界魔修的聚集地,且不同于其他为了躲避正道的剿灭而被迫活在阴影里的魔修,金鼎宫由于实力强悍,故而行事高调,手段亦是毒辣,所以暂时还没有多少门派愿意招惹这个烫手山芋。
难怪对方将窃取名册一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原来他根本就不惧怕自己会被正道门派追杀!至于这两人身上的魔修之气,恐怕从一开始就被妥善地隐藏起来了吧。
一下山就好死不死遇上金鼎宫之人,他的运气或许真的不太好。
子夜来几度变幻的神色皆落入面具青年眼底,他很快就又开口道:“你放心,我没有兴趣杀你,但是名册既然被我找到,那我也只能笑纳了。”
说罢,他便示意手下附耳过来,压低声音交代了几句。
子夜来虽然听不见那人究竟对独臂男子说了些什么,但他还是立刻戒备起来,并努力伸手去偷偷掐了把仍未醒来的应秋。
不等他想出下一步该怎么办,独臂男子便邪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带出去,别溅我这里一地血。”面具青年语气平常地说。
他的没有兴趣杀......是指没有兴趣亲手杀。
眼看着独臂男人越走越近,子夜来无法抑制地感到了绝望。他好不容易才获得了难能可贵的重生机会,结果竟然就要这样折在这里了吗?
此时的应秋也幽幽醒转了,一睁眼便看到面前凶神恶煞的男人,他顿时就被吓得惊叫了一声。
电光石火间,随同声音落下的还有独臂男人的头颅,他仍不可置信地睁着眼睛,却已经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吸。
不过短短一瞬。
手下莫名惨死后,面具青年亦眉心微皱地站起身,在发现房中门窗完好,周围悄然无声,自己也感受不到任何人存在的痕迹与气息后,他这才微微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来:“能否还请阁下现面一见?”
静默了片刻,在场三人便都看见了那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如同墨色漩涡般逐渐变得清晰可见,最后才沉淀下来成为了形体。
眼神落在了那个凭空出现的陌生男子身上,子夜来马上便明白,他大概才是薛明夜所说的那个会前来交接之人。
“......谢题?”面具青年显然认出了他是谁,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白妙藏居然还会让你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还以为他定然要把你挫骨扬灰了才能解心头之恨,结果就只断了你一臂而已吗?不愧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到头来还是狠不下这个心哪。”
被如此调侃,谢题也并未动怒,只是依旧冷淡地注视着他:“岩不玉,我劝你见好就收,金鼎宫若当真泄露了名册的话,接下来就只能与风界所有正道门派为敌了。”
闻言,面具青年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你觉得金鼎宫会害怕这些?”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子夜来也暗暗将所有听到的信息都记在了心里。从对话中来看,这个独臂男子名叫谢题,看起来和宗主好似有什么渊源。而名为岩不玉的面具青年知道的事情很多,是出身金鼎宫的魔修。
瞥了眼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应秋和子夜来,谢题冷声道:“这两个延天宗的弟子我就带走了。”
岩不玉微眯起眼,“你还是同从前一样......”
他话音未落,颈边一缕发丝已被削了下来,血珠也自皮肤上渗出。
“名册。”谢题似乎连多说一句都不愿意。
然而岩不玉却好像完全不惧怕他:“如果你的师尊知道名册落入金鼎宫手里的话,他会不会勃然大怒呢?我还挺乐意看到那个场景的。”
没有耐心再听他胡搅蛮缠,谢题干脆直接释出了自己的灵压。
这时子夜来才震惊地发现,此人的修为竟已达到了炼虚期,比薛明夜还要高!
仿佛在进行什么有趣的游戏一样,岩不玉好整以暇地退后一步,在他脚下也随之升起了阵法图腾运转的痕迹。
霎时间,这方不大的房间好似被无限放大到了极致,桌椅门窗皆不复存在,只余下黑暗蔓延,他们犹如被突然放进了另一个陌生空间里,而眼前岩不玉的身形则早在幻阵开启的时候便消失不见了,在他曾经站立过的位置上,只有一个小小纸人飘落而下,周身亦暴起淡蓝色的灵焰。
将还在燃烧的小纸人捏住后,谢题只是随手一挥袖,阵法崩裂之音便猝然响起,房中景象也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