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质子非要怀摄政王的崽 第41章

作者:青猫团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甜文 古代架空

  裴钧斜睨他一眼, 嗤道:“带他做什么,聒噪。”

  话是这么说的, 但临走时还是在门前逗留了好一会,朝床榻帷幔内频频回望, 似乎是在犹豫:“放他在家,不会又给孤生事罢?孤不会再见他时,他便抱着个孩子,说自己已经生完了罢?”

  他上次就自己怀了个孩子, 难保他不能突然把孩子生出来。

  等裴钧再回家时, 孩子吃着手指叫他“阿爹”,喊他进屋喝醋。

  什么事放在谢晏身上, 都不稀奇。

  “……”宁喜偷笑了一下,见摄政王竟是认真在疑虑此事, 立刻清咳一声, 也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皱眉道, “据奴所知, 人至少应当怀胎十月。”

  “是,该十个月生下来的孩子, 不能十天就生了……”裴钧放下心来,深以为然,“有道理。”

  这才出门上朝。

  春猎在即,鹿鸣围场的行宫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待御军进扎。

  但还有诸多事宜需要最后商榷,因为事关皇帝出行,非同小可,此类公务皆是机密,一律不得私带出宫,需得摄政王进宫处理。

  再者,没有几天便是上巳祭礼,按照古制,君王应当沐浴焚香,在双曜宫中潜心修行三日,誊抄经文,纯净身心,直至雩祭开始。

  小皇帝仗着年纪小,不知是真蠢笨,还是在韬光养晦……一套祭礼章程加上千字祭文,背了两年都没有背下来。

  前两日钦天监的监正去考他,小皇帝又错了好几处,背得磕磕巴巴,伺候他背书的小太监们怕被失职责罚,又不敢逼迫御上,只能每日哭求着请陛下多多用功。

  但是侍书太监们头都快磕烂了,效果还是微乎其微,监正连连摇头叹气。

  诸臣便心知肚明,今年大抵还是要摄政王代替皇帝登台祈天,因此这双曜宫闭关之行,自然也得摄政王去。

  这样一来,此次进宫后,直到春猎出发之日,裴钧恐怕都不能再回府。

  但双曜宫静沐三日,是裴钧每年最厌恶的一个环节。

  双曜宫实则就是个皇家道观,大虞朝每年花费百万养着他们,实在是吃钱的怪物。

  裴钧不止一次地想将双曜宫裁撤,但都未能议成。皇室一直十分尊崇双曜宫,常常请宫人来做法事,敬天拜地,百姓愚昧自然上行下效,对其备加信奉,每逢初一十五道宫对外开放,屡屡人满为患。

  ——求财路、求姻缘、求平安,求子……好似双曜宫什么都能求,百灵百验。

  因此即便裴钧权柄滔天,也不能轻易动它,引发百姓怒火。

  这日下了朝,裴钧与礼部商定了春猎的最后一点细节,一算日子,眉头狠皱。

  他立刻打发纪疏闲到正宫门去虚晃一枪,自己则朝旁的侧门去。宫城东西南北四道门,裴钧随便择了一个方向,结果一迈出去——就发现双曜宫来的辇车便已在门外等候了。

  二十几名双曜宫道子身披道袍,立手拢袖,纵列两队伫于辇旁,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经此门而出。

  裴钧:“……”

  双曜宫的牛鼻子实在难应付,这代的观主名紫垣,俗家姓申,更是难缠。裴钧有时忍不住怀疑,申紫垣并非虚名,而是真的能掐会算。正譬如此时,能从诸多宫门准确地将他堵住。

  辇驾前的小道士是申紫垣的弟子,正举着金丝银绣“斋心敬道”四字的道幡,丝毫不在意摄政王快要能杀人的视线,微笑道:“师父已经备好香檀棋茶,等候殿下了——礼请殿下上辇。”

  他说着“礼请”,实则却是“催逼”。

  直到乘上辇,走进外表华丽,实际内里清冷的双曜宫,看到申紫垣一人、一棋、一笔、一纸、一香炉,仙风道骨地诵着枯燥无味的经文。

  双曜宫的抄经殿焚着幽幽的檀香,都是拿国库银子买的最上等的老栴檀,但仍掩盖不住数量庞大的经年典籍所散发出的淡淡朽味。

  裴钧恍惚开始后悔。

  早知道……那日早上出门时应该把谢晏系在腰上,这样至少接下来三日不会无聊。

  -

  在外面如何掌生杀予夺之大权的摄政王,如今被拘在寂静的抄经殿内,身披道衣,被迫一遍遍地抄写经文,笔走龙蛇,纸墨沙沙作响。

  还有两日上巳节,到时京城结彩张灯,此刻杂耍戏班应当已经租好地方,开始搭建戏台了。还有中原难得一见的幻戏术、专供上巳日辟邪祈福用的金银小兽。

  别人若是都有了,甜甜没有、他没有……他肯定是要闹的。

  想到这些,裴钧笔下更重了几分。

  不远处申紫垣正端坐在一方蒲团上,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直到裴钧一个用力,弄折了第三支笔。

  申紫垣终于忍不下去了,开口道:“殿下如此心浮气躁,这经文没有诚心。即便殿下抄上百遍,将我双曜宫中笔墨全部写折,也是算不得数的。”

  他年纪不大,当年被奉为新一任观主时还未及冠,如今十数年有余,愈显神态飘逸,似清风中徐徐而来。白衣紫裳,戴上清芙蓉冠,更有离尘脱俗之感。

  申紫垣平静地翻过一页典籍:“殿下在此抄过多年经书,理应习惯了才对……可是有什么心事?”

  裴钧换了支笔,半趺而坐,冷道:“孤最大的心事,就是想将你这道宫早日拆了。”

  申紫垣轻笑一声,视线从背后书架上扫过,登高取了一本经书,递给裴钧:“既然殿下觉得《太上三元赐福经》无趣,不如抄这本罢。倘若殿下能因此清净自性,我也算殿下诚心,不与你为难。”

  裴钧拿起一看,皱眉:“……佛经?”

  “嗯。”申紫垣随手翻过一页,散漫道,“我这‘抄经殿’虽名为修行之所,其实也是座藏书阁,三教典籍皆有,种类繁多。以前有个人爱读书,颇为喜欢来我这里,心情烦闷时,他便好坐在此处抄写佛经,以静心平气……这是他抄过的其中一本。”

  裴钧掀开看了几页,比之道经,更枯燥。

  更加不知道他何故突然讲起别人的事情来。

  别人抄过,他就也该抄了?

  申紫垣闲心十足,轻轻饮了口清茶,才抬指点了点他所在的方向:“就在你如今坐的这个位子,用的正是殿下手边的玄香墨。我看他悟性好、灵性也高,当时有心将他收为弟子,他却说红尘未破,牵挂甚多,狠心将我拒绝。”

  “后来,他许久不再来,我不死心错过这样的好苗子,便派人打听,才得知他落水重病不起,伤了神智——实在可惜。”

  裴钧手一抖,笔尖在纸面上划出长长一道。

  他先是怔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

  这个“他”……

  申紫垣抬眸瞥他一下,眼半眯着:“便是诱你频频走神、魂游天外的那个他。”

  裴钧冷声:“……并无此人。”

  他不欲接续这个话题,只当没听见,匆匆提笔抄了两行。

  “殿下在此静沐,乃是为国祚祈福。”申紫垣闲懒地又取了另一本经书,“不过贫道有个朋友,他也曾遇到此类的事情。我给他出了个主意……”

  他慢慢张合唇线:“以解相思之愁。”

  “……”裴钧手彻底顿住,一大滴墨落在纸上。

  什么相思之愁,哪来的相思,哪来的愁?!

  申紫垣道:“需知小别胜新婚,虽不能相见,但可以物传情,精心挑选的一些小物,那人得了自然欢喜,不仅没有怨恨,反而两人愈加情浓呢。”

  裴钧沉吟片刻:“真有此事?”

  申紫垣但笑不语。

  他慢慢阖上了手边的经书,仿佛洞穿人心的魔鬼、或者忘川途边吃人记忆的妖邪,盯着摄政王微微变化的脸色,唇边抿起一丝笑容。

  “现在,殿下——能够静心抄书了吗?”

  裴钧猛然回过神来:“……”

  ——狗道申紫垣,果真不宜久留!

  -

  摄政王府。

  谢晏坐在秋千上晃荡,身边奔跑着几只母鸡,宝瓶裁了新的缎子,正在他两肩比着宽窄大小。

  放在平常,摄政王离府公务,有时忙起来了多日宿在宫里也是有的,谢晏无事可做,只会没精打采地窝在屋里。

  但这两日不同,他抱着兔枕,神采奕奕地望着院门。

  “——小侯爷!”

  谢晏听见这声,立刻精神为之振奋,跳下秋千,小跑着迎上去:“我的,我的!”

  他所迎之人叫小石,身材雄壮却如巨石,原先是跟在摄政王身边的亲信,出了段清时那档子事之后,第二天便被派在了谢晏身边,就是为了提防不再发生同样的危险。

  原本只是隐匿在暗处保护即可,但自昨日开始,小石突然多了一样任务。

  ——每隔一个时辰,往返双曜宫,捎回一件礼物。

  他去时明明看到,摄政王身边早已准备了小山似的一堆锦盒,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又明明,他可以一口气全带回来,但摄政王却只肯交给他一样。

  小石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只能依令行事,不过是多跑几趟腿。

  ……这个时辰,他捎回的锦盒仅有巴掌大小。

  谢晏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双手,从小石手里接过了这只锦盒。他坐回秋千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才看清里面的东西,眉眼就迅速弯起,眸中堆起莹彩的光芒。

  眼下正是酉时。

  黄鸡催晓,白日催年。丹鸡被华采,芥羽如锋芒。

  锦盒中是一只可戴做项链的小金鸡。

  小石看到他头上已经插了至少三根簪子,如果没记错,这分别是前几次锦盒中的东西,竟全被他插在发中了。此时,小石又眼睁睁看着他取出金鸡项链,高高兴兴地往脖子上挂。

  宝瓶放下活计,帮他扣上链扣。

  小石挠了挠头发,想起殿下另外一件叮嘱,呆呆地问谢晏:“那个,殿下问……不是,殿下没有问,是我自己要问!小侯爷就没有想带回给殿下的东西吗?信……什么的?”

  谢晏喃喃:“信……?”

  -

  双曜宫,抄经殿。

  裴钧又写坏了一张纸,估摸时辰,小石离开双曜宫已经半个多时辰了,也应该送到了。

  送出去十多份礼物,也没见谢晏回他只言片语。

  即便谢晏如今大字不识几个,写不来什么信,难道连个谢字都没有?

  他拿起下一个锦盒,又气得重重放下。

  正要打发人回去问,忽地抄经殿门外笃笃一响,小石喘着粗气回来了,他扶着门柱歇了片刻,从胸口掏出一张纸,看形状,就是从画纸边缘上随手撕下来的一块,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墨迹洇透纸面,像是信手涂鸦。

  裴钧接过这并不庄重严肃的一张小纸片。

  心想,如此缭乱,他只怕是随手甩了几个墨点就送来了。

  裴钧没抱什么希望地展开一看,眸中微微颤动,唇角勾起。

  ——纸上确如小童涂鸦,画了个三-角小屋,两个柴火棍儿似的小人在屋里手拉着手,小人的圆球脑袋上都描了豆大的眼睛,和弯弯弧形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