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你皇额娘是朕的嫡亲表妹，这么多年一直陪在朕的左右，朕的父母亲缘浅薄，你乌库玛嬷对朕要求也严格，在生下你们这些孩子之前，她是朕唯一的亲人，只有她与朕最亲近，最理解朕的心思。
小六，朕对不起她，没能给她一个孩子，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几次性命垂危，最后都能化险为夷，朕想让你做她的孩子，就当是为她祈福，将来给她供奉香火可好？”
胤祚看着床上呼吸微弱的皇贵额娘，又想起自己的额娘，心中挣扎着，两位额娘对他都很好，一个是生恩，一个是养恩。
皇贵额娘膝下没有一子半女，一直抑郁寡欢的原因多半也是这个，但是额娘还有哥哥、小十四、瑶华与琼华承欢膝下……
“皇阿玛，儿子能再想想吗？”
康熙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没舍得逼他，让他下去了。
胤祚跑去了永和宫，夏日里雨水多，半路上豆粒大的雨滴砸在他的脸上、身上，不一会儿就将他全身上下都淋湿了。
“六阿哥！您怎么淋着雨跑过来了？”永和宫的宫女惊讶地看着他问道。
隔着雨幕，胤祚瞧见德妃正站在廊下指使着太监宫女们将外头种着的花草搬到屋子里。
“那两盆萱草花仔细这点儿！”
“额娘！”
德妃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笑容露出一半又收了回去，蹙着眉头从宫人手里抓了一把伞，就快步朝着胤祚走了过去，裙摆都被沾湿了，也没有顾及。
“你这孩子，下着雨呢，怎么也不知道打伞？瞧你这一身，怕是都湿透了，快跟额娘进去，赶紧脱下来，可别着凉了！”德妃又舍不得说重话训斥他，只能用手里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胤祚一把抱住额娘，哽咽着说：“额娘，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但是又怕你生我的气，一着急就没顾上。”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也不怕叫人笑话，好了，额娘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啊，先把衣服换了，听话！”
胤祚点了点头，还像小时候那样，乖乖地被额娘牵着，跟在她身后。
“好在额娘刚好给你做了一身寝衣，不然你怕是连换的衣裳都没有。”德妃亲自拿着一套寝衣走了进来。
胤祚泡在澡盆里，隔着屏风嚷嚷着：“额娘你不许进来！”
德妃轻笑一声，收住了脚步。
“怎么？在额娘面前还害臊呢？你小的时候额娘给你洗过多少次澡？还怕额娘看啊？”
说是这么说，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进去。
“那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嘛！”
“你今年还不到十岁呢，就跟额娘生分成这样了，这衣裳让人给你送进去了，可别像小时候一样玩儿水，赶紧出来把头发绞干，不是有事情要急着跟额娘商量吗？额娘在正殿等你。”
“好，儿子马上就来。”
胤祚走进正殿的时候，德妃正好抬眼笑看着他。
“还挺合身的，这些年你长得快，以前给你做的那些怕是穿不上了吧？”
“那我也都留着，将来可以给小十四穿。”
“那额娘倒是省事了。”德妃笑着说。
胤祚挤在额娘身边坐着，像小时候一样，趴在她的膝上。
“额娘，你是爱我的对吧？”
德妃以手为梳，替他整理纷乱的头发。
“这个自然，你是额娘生的，额娘自然爱你了。”
“那要是、我们不是母子了，那你还会爱我吗？”
“傻孩子，咱们本就是母子，怎么会不是母子？说什么胡话呢。”
“我是说名义上嘛！”
德妃的动作一顿，柔声问道：“可是你皇阿玛要将你的玉碟过到皇后名下？”
胤祚猛地抬起头，惊讶地问：“额娘你怎么知道？”
德妃笑而不答，轻拍他的脑袋，让他继续躺下。
“你皇阿玛心里很看重皇后，即便她没有一子半女，可这么些年一直让她在皇贵妃的位子上坐着，不曾立后，不过是忌讳着克妻一说，如今皇后病重，定是想要尽全力弥补，皇贵妃的遗憾无非就是后位跟孩子，额娘又不傻，自然猜得到。”
“今天皇阿玛他说，想要让我做皇额娘的孩子，儿子不孝，心中犹豫了，如今既觉得对不住额娘你，也对不住皇额娘这些年的养育。”
“傻孩子，你若是一口回绝了，那额娘才会寒心呢，皇后这些年对你的关心疼爱，额娘都看在眼里，她确实是将你视为亲子，况且你皇阿玛既然开了口，便是已经下定决心，问你，不过是想要你顺着他答应罢了，你在想些什么，额娘心里都明白，额娘不生气，更不怪你。”
胤祚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了，他像小时候一样，伏在额娘的膝上痛哭了一场。
直到情绪平息，才回到承乾宫去，他跪在康熙的面前，郑重道：“皇阿玛，儿子愿意。”
康熙看了他一会儿，亲自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到他换了一身衣裳。
“去见过你额娘了？”
“嗯，额娘十月怀胎诞下儿子，儿子觉得理应让她知晓此事。”
康熙点了点头，看着他还肿着的眼睛道：“很好，你很好，你额娘也很好，去吧，去给皇后磕个头，亲自把这件喜事告诉她，她会很高兴的。”
若是胤祚直接一口答应，康熙恐怕还不会这般高兴，反而会觉得他是为了贪图嫡子的身份，如此一来，倒是打消了这份疑虑。
第100章
胤祚在皇后的床前磕了一个头, 起身，走上前，在她耳边将此事告知, 最后又半是撒娇半是难过地说了一段话：“皇额娘, 您如今是小六真正的额娘了，快些醒来吧，小六不想成为一个没有额娘的孩子, 您肯定舍不得小六这般可怜的对吗？”
当日康熙连夜召集宗亲宣布了此事, 胤禛知道的时候，事情已成定局。
突然多出来一个嫡皇子，众人自然都看向太子, 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最好是气愤、怨恨、仇视之类的, 可惜大家都失望了。
太子笑着走到胤祚的面前，单手揽着他, 一副好兄弟的亲密架势。
“小六，皇额娘如今有了你这个儿子, 定然会很高兴的, 说不定这病情慢慢就会好转，放松些, 等皇额娘的病好了, 孤再请你去毓庆宫吃好吃的，咱们兄弟也好些时日没有聚一聚了。”
“多谢太子哥哥, 承太子哥哥吉言, 若是皇额娘真的好了, 我一定亲自登门, 到时候太子哥哥可不许嫌弃我吃得多。”
到底是打小就被太子教导、投喂长大的, 胤祚打心底里还是很亲近他，这些个兄弟里边，除了哥哥以外，他最喜欢的就是太子哥哥了。
太子哥哥待他极好，什么新鲜的吃食、玩具，都会记着给他送一份，还有那千里迢迢的五台山特有的金莲花，皇阿玛忘了给他带回来，最后还是太子哥哥找人去寻回宫送予他的，至今还养在承乾宫里。
不知是不是看着太子跟胤祚兄友弟恭看的不顺眼，大阿哥当着胤祚的面儿冷哼了一声。
“原来竟是我小瞧你了，这不声不响的，倒是爬到我的头上去了，不愧是德妃娘娘亲生的，果然好手段！”
“不许你诋毁我额娘！”胤祚又气又怒地看着他。
跟胤祚打小一起长大的老五胤祺站出来为胤祚打抱不平了。
“大哥你说什么呢！这关小六什么事啊！皇阿玛要给他改玉碟，这事又不是他自己决定的，你自己嫉妒小六成了嫡子也就罢了，不必说的这么难听吧？”
“我嫉妒他？哼！”大阿哥气的拂袖而去。
三阿哥胤祉看着这场闹剧，却没有说话，他深深地看了胤祚一眼，也离开了。
众人都散了之后，只剩下胤禛陪在胤祚身旁。
“为何不差人来禀告我一声？”回承乾宫的路上，胤禛拉着胤祚到角落。
“哥哥你今日不是不在么？定是太子哥哥将你叫去帮忙，所以皇阿玛跟我说了这件事之后，我就去找额娘了，额娘她也同意了这件事，皇额娘躺在床上，随时可能会……，她等不起了！”
胤禛焉能不知，他清楚记得，七月初十申时，便是上一世孝懿皇后驾崩的时候，而今日已经是七月初九，事情也就发生在明日下午，她的病情定是不大好了，否则皇阿玛也不会急匆匆地立后，连夜召集宗亲。
“哥哥，你是不是介意皇阿玛没有将你”
“不是。”
胤禛虽然知道，只要把自己的玉碟更改，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上一世的继位疑云也不会再有，但他的理智告诉自己，皇阿玛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我与你是不一样的，胤祚，皇额娘更亲近你，这是其一，其二，成为嫡子，就意味着会对太子造成威胁，此事皇阿玛定是提前跟太子打过招呼了，太子会同意选择你，因为他非但不忌惮你，还很喜欢你，却绝对不会同意选择我。
其三，自从太皇太后驾崩后，皇阿玛格外怜爱你，恐怕是太皇太后留下过什么话，虽然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内容究竟是什么，不过大致可以猜到，肯定是希望你好的。
只是胤祚，凡事有利就会有弊，你如今的身份已经与其他人不同了，你现在还小，等你将来参与朝政，恐怕会有不少朝臣冲着你嫡子的身份拜入你的门下，到时候各方势力裹挟，你会不得不陷入夺嫡的旋涡之中。”
胤祚有些凌乱，有些着急着拽着哥哥的手臂追问道：“原来竟有这么多的影响！我、我听皇阿玛说，只是给还给皇额娘祈福而已！额娘也没跟我说这些，那现在该怎么办啊？还能改回去吗？”
胤禛叹了口气，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
“别怕，别怕，有哥哥在，不会有事的，只是今后你行事说话，都须得谨慎小心些，知道了吗？”
“哥哥，为什么大家长大之后，非要争来争去的呢？我不想跟大家争，等我长大了，我只想去四方游历，浪迹天涯，带着额娘尝遍天下的美食，我真的不想要别的！”
胤祚说着说着都快要哭了，这段时间他看着长辈们离开的离开，病的病，如今哥哥们看他的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的心里一直压抑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胤祚，你不需要去将这些放在心上，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行了，至于其他误会你的人，不必过于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大家不可能一直跟小时候一样什么都不想，人越长大，欲望就越多，大家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要记着，从这一刻起，除了我，不要轻信任何人，包括以后的胤祯。”
那是皇位啊，谁不想要，这些年大阿哥跟太子争得这般厉害，皇阿玛只静观其变，并未阻止，阿哥们渐渐长大，大家的背后站着各自的母族与支持他们的朝臣，明争暗斗之事时时刻刻都在发生，这还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持续整整三十余年。
“连小十四也不可以吗？”
“嗯，你一定要记住！”胤祯他没脑子，空有领兵作战之才，却极其容易被人利用，胤禛是担心他会伤到胤祚。
今晚轮到胤祚给皇后守夜，他有许多的话都憋在心里，于是便将人都遣了出去，慢慢地对着皇后倾诉，不知什么时候，稀里糊涂地就趴在床边睡过去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殿内的时候，皇后的手指动了动，她缓缓睁开了双眼，温柔地注视地趴在她身边睡着了的胤祚，却没有发出声音打搅他。
直到侍女走进来查看。
“皇后娘娘醒了！快叫太医！”
胤祚被这一嗓子给惊醒了，迅速抬起头。
“皇额娘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胤祚有过照顾太皇太后的经验，直到怎么照顾病人。
皇后缓缓点了点头。
胤祚正喂着水呢，康熙就大步走了进来，他昨夜歇在隔壁，胤祚顺势让开了位置，打算给皇阿玛与皇额娘留下空间说说话。
“表妹！你现下感觉如何？”康熙握着皇后的手，紧张地问她。
皇后努力扬起一抹脆弱的笑，轻声回答：“臣妾很好，让皇上、咳咳咳、担心了，咳咳！”
“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太医呢？太医！”康熙一边轻拍皇后的后背，一边愤怒地朝着外头大喊。
“太医到了！”胤祚领着太医快步走了进来。
自皇后苏醒之后，状态一日好过一日，竟真的慢慢痊愈了，在皇后生辰那一日，嫔位以上的妃嫔才终于得了机会见了她一面。
贵妃酸溜溜地说：“皇后娘娘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这么重的病，转眼间就好了，早知道，臣妾也病一回了，说不定，皇上还能怜惜臣妾，让臣妾也当个皇、贵妃高兴高兴不是？”
德妃浅浅一笑，道：“贵妃娘娘说笑了，如此重病也不是想得就得的，病了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缠绵病榻九死一生不说，病容憔悴，即便好了也是有损容貌，怕是得好长时间才能慢慢恢复，若是一朝失宠，岂不是得不偿失，何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