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人绥绥
东林方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福慧拉走了。
半个月过去,东林方丈几乎没睡过几个好觉,眼下的乌青也越来越严重。
这日,东明大师来到了他的禅院。
印容如往常一般坐在东林方丈跟前写字。
东明大师走进来看了看,微微一笑,“这孩子还挺认真。”
东林方丈看了东明大师一眼,对印容道:“印容,去院里玩玩吧。”
印容放下笔,对着东林方丈和东明大师行了礼,走出了房间。
看到印容离开,东林方丈叹了口气,请东明大师坐了下来。
东明大师坐在印容刚才坐过的地方,翻看着印容写的字,“师兄找我来,是要跟我说印容那孩子么?”
东林方丈点点头,“那孩子,心里有不小的问题。”接着,东林方丈把这段时间印容的表现跟东明大师描述了一遍。
“白日里还好,安安静静,不言不语,只是经常神游不在状态,有时你跟他说话,他也全然没有听见,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但是到了晚上,他就变得特别激动,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抗一些什么,他会拼命的抓挠床板,而且是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里,抓的双手鲜血淋漓也感觉不到疼痛。那个时候,你不能碰他,你一碰他,他就会惊恐的大喊大叫。”东林方丈说得连连摇头叹息,眉间有些忧虑。
东明大师念了句佛,“那孩子很可怜,需要得到特殊的照顾才行。”
“是啊,可是他这个样子,别人都害怕他,也不愿意接近他,我平日里各种事务又繁忙,也不空悉心陪伴,而且,我这般年纪的老头子,你若让我说说佛理,我还能跟你说上一阵,可你让我带一个孩子,哎,可真是难住我了。我怕他这样跟着我下去,情况不会得到改善。”东林方丈苦恼道。
东明大师想了想,说道:“师兄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是个十岁的孩子,整日跟着师兄,也太沉闷,对他也未必是好。师兄,何不给他安排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弟子呢,比他大上几岁,既能陪他玩,也能教导他学业,同龄人沟通起来也顺畅一些,找个人时常开导开导他,说不定他能慢慢好起来。”
东林方丈听了连连点头,“师弟这法子不错,只是,选谁好呢?”
东明大师沉吟道:“如今寺庙里跟印容差不多年纪的弟子倒也有那么几个,但是,以印容的情况,必须找一个各方面都稳妥的人来。”
“各方面都稳妥……”东林方丈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他抬眸道:“玄度如何?”
东明大师一听玄度,顿时点头微笑,“我觉得可行,那么,我就替方丈走一趟达摩院将他带来了。”
东明大师走出屋子,看到印容正呆呆坐在一棵五针松下。
“印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东明大师走到印容跟前和蔼问道。
印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现在去达摩院给你领个小师傅来,以后,你跟着他学习好不好?”
印容眉头蹙起:“不好。”
东明大师愕然:“为何?”
“我不喜欢。”
张石山等人给印容造成的印象非常差,他很抵触所谓的同龄人。东林方丈虽然无趣,但是印容在他跟前至少是安全的,他不需要所谓同龄人的陪伴,他只求能得片刻的安宁,东林方丈那样的得道高僧挺好,安安静静,没有多余举动,也没有坏心思。
白千惠临走时安慰过印容,她告诉他:“明桥,大梵寺享誉武林数百年,几乎从不参与江湖争斗,他们只修身修道,不贪名利,主持方丈是位得道高僧,人品修养,武林敬仰,你可以放心。”
所以在印容心里,东林方丈大概是大梵寺里唯一可以稍微相信一点的人了。
东明大师闻言,微微一笑,“别担心印容,玄度是个非常好的孩子。他是个孤儿,婴孩时就被父母遗弃在大梵寺门口,是方丈收养了他。”
印容听到“遗弃”二字才抬眸看向东明大师。
“他虽然是个孤儿,但是他从小非常聪明,性子乖顺,也非常用功,所有见过他的人都非常喜欢他,他在五岁多的时候已经能博览群书,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佛家经典已经可以倒背如流,很多年纪比他大的师兄甚至是大师在佛法上都不如他,而且,他在武学上也是个天纵奇才,他六岁时得达摩院首座东济大师看中,亲自传授武学,现在他才十四岁,大梵寺绝技都已经叫他学会了八成,东林方丈对他寄予厚望呢,这样的弟子来给你当小师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印容重复:“我不喜欢。”
东明大师叹了口气,道:“东林方丈很想亲自指导你,但是他身为主持方丈日常事务繁杂,不能悉心照料你,他选了一个他最为放心的弟子来教你,你要懂得体谅他的用心良苦。在这里,大家都很关心你,也很想帮助你,不要总是这样拒绝别人好吗?”
印容不说话,眼里仍有倔强。
“我们先试一试好吗?如果你不喜欢那位小师傅,我再把他领走,可好?”
印容垂下眸。
东明大师笑了笑,伸手去摸他的头,结果印容往旁一挪,不让他碰。
“我现在就去达摩院,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东明大师微笑道。
年仅十岁的印容被东明大师刚才那番话到底勾出了一丝好奇。
曾经的张石山也是天南剑派最得掌门看重的弟子,相貌武功无一不好,可是到底称不上是天纵奇才。那位孤儿有那么厉害吗?大家知道他是孤儿没有欺负过他吗?
印容一言不发,低头站了起来。
东明大师笑笑,带着印容朝达摩院走去。
达摩院在大梵寺的最北边,背靠青山,此时虽然入夏,但是走在郁郁葱葱的青山翠柏中丝毫不觉炎热。
“达摩院就在前面,你瞧,那边是罗汉堂,是武僧练武的地方。”东明大师一边走一边为印容介绍道。
一阵气势磅礴的呼喝声随之传来,接着有棍棒破空的风声、落地的敲击声。
印容驻足山腰,在林间向下望去,前面远处一处偌大开阔的沙土地上,密密麻麻横竖排列着数百弟子,他们各个光着膀子,汗流浃背,肌肤黝黑,正在太阳下练习棍法,每一次棍棒落地之时,都能荡起一阵尘土。
东明大师看了看,又继续朝前走,“那边是般若堂,专门研究武学的,罗汉堂里的优秀弟子日后可以选进般若堂。”
印容朝东明大师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层林中隐约可见黄墙黛瓦、飞翘檐角。
又走了约摸一刻钟,印容的耳里隐约听见了潺潺涧流的声音,绕过几道弯,上了一段比较平缓的石阶,达摩院终于出现在眼前。
“达摩院是我们大梵寺最高等级的武学研究地方,若非有精深的武学造诣,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如今里面总共才有三十多人,都是我们大梵寺武功修为最高的人,主持方丈就是从达摩院出来的,玄度现在是里面最年轻的弟子。”东明大师说着,领着印容进了达摩院。
出乎印容意料的是,这么一个厉害的地方,里面竟然异常的简朴,甚至都不大。一路进去,五六座房屋、两个清幽的院子就到了尽头。
这时,一个中年和尚恰巧从房里出来,看到东明大师当即行礼。
“智行,东济大师呢?”东明大师问道。
“师父正在后山瀑布那里教玄度师弟练武呢。”
第1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从院落后门出去,走了一段林间小路,印容听到了震耳的瀑布飞溅声。
绕过几株苍柏后,下方一汪碧绿的潭水映入了眼帘,潭水碧绿,清澈见底,大大小小的鱼儿在水中穿梭来去,天上的云、周围的树倒映在水里,那些鱼儿就好像畅游在崇山与白云之间,仰头望向那飞流直下的瀑布,上空由于水汽氤氲凝结了一层乳白色的薄雾,犹如云烟,瀑布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仙人向凡间倾倒的琼浆玉液。
“东济大师,打扰了。”东明大师竖起单掌行了个礼。
印容这才注意到潭水旁的两块大石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年纪六七十白眉白须的老和尚盘腿坐在大石上,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和尚,少年和尚背对着印容,听到声音,他回头看来。
长眉若远山,温眼如春潭,高鼻若琼树,薄唇如粉瓣。
少年站了起来,对着东明大师行了个礼:“东明大师。”声音温润磁性,好听极了。
他看到了东明大师身后的人,眉眼一柔,对印容微微一笑。
身姿挺拔如松竹的少年站在瀑布下,那一笑仿佛白虹饮涧,玉龙下山,晴雪飞滩。
印容呆呆的看着,一时都忘了呼吸。
“东明大师怎么今日有空到达摩院来了?”那老和尚问道。
“东林方丈有事情要交代玄度,我来传个话。”
“哦?是什么重要的事竟还要劳烦东明大师亲自来传话?”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左不过是我今日清闲,就想领着新来的弟子到处逛一逛罢了。印容,那是达摩院首座东济大师,快行礼。”
印容回过神,对着东济大师的方向行了个礼。
“印容?”东济大师道。
“是,是主持方丈亲赐的号,’真如佛祖印,虚怀万物容’”
东济大师点点头:“好名字。”
东明大师微微一笑:“的确是好名字。”
“玄度,既然主持找你,今日的课便到此为止吧,你去吧。”
“是,师父。”玄度行个礼,脚尖一点,轻盈无声的落到了印容跟前。
印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檐角下的铜铃在风中轻撞着,发出悠耳的铃声。
印容坐在五针松下望着那只铜铃,铃声响在他的心头,仿佛将隔世的苦与痛震溃,余留今世的安与静,在脑海中慢慢勾勒、延长。
不一会儿,一个白衣人儿从屋中走了出来,温若春潭的双眼中含了一抹怜悯。
他轻轻走到印容跟前,伸出手道:“印容,跟我走吧。”
印容望向他,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光影,他眼中的怜惜是那么动人。
可是那句’跟我走吧’让印容的心一下子缩紧。
张石山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句。
‘跟我走吧’,他又要被带到哪去?他又要去什么地方?他又会对他做什么?
印容眼睫颤了颤,将手缩到了背后,藏在了袖中,他一语不发,低着头站了起来。
玄度一笑,伸手要去拉住他的手腕,印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玄度也不计较,领着他离开了方丈的禅院。
玄度带着印容去了一个万紫千红花团锦簇的院子,那是玄度的住所。
大梵寺这么年轻就能拥有独立院落的弟子屈指可数。
院落很漂亮,两排小房屋,前后都种了花草,右手边还有一个莲花池塘,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塘里还有数条锦鲤,白的、黄的、红的、粉的,漂亮极了。
玄度指着右边的一株开满粉色花的花树道:“那是紫薇花树,十二岁那年主持拨给我这座院子的时候从后山移植过来的,好看吗?”
印容看了一眼,没有做声。
“你看,那是乙女红梅,也是我移植过来的,还没有开过花呢,也不知今年冬天能不能开花。”
玄度又拉着印容走到了院中一棵高达数十丈的大树下,“这是罗汉松,师父说有一百多年了。”
印容仰起头,看着那棵高耸入云的大树,脑子里想起了在鹿河谷谷口的那棵大树,他至今都说不出那棵大树的名字。
“这荷花塘里一共有九条锦鲤,最大的那只在那里,红色的那只,看到了吗?”玄度指着荷花池对印容道。
接着,玄度把院子里的各种花草、各种盆栽都给印容介绍了一遍,然后他又拉着印容进了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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