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璇玑夫人
"可打仗哪是那么轻松的,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一个疏忽说不定小命都要赔上。
裴老夫人——也就是你奶奶,自然是不愿意。"
她学着裴老夫人的腔调,捏了捏嗓子,带着哭腔:"淮儿,你要出了什么意外,让为娘可怎么办?"
"裴家到了你爹那一代就这一根独苗苗,连个姐妹都没有。再加上裴老夫人常年身体不好,家里老老小小,都不敢惹她生气。
裴老夫人哭的昏了过去,终于换来了你爹的妥协——留下成婚,等新娘子有了身孕再离开。"
"这才有了你爹娘的婚事,更有了你。"
"你娘刚嫁到裴府那段时间,和你爹倒有过一段举案齐眉的时光。
后来你娘有了身孕,裴老夫人便放了你爹离开。
或许是歉疚,又或许是朝夕相处真的萌发出了爱的种子,即使你爹远征在外,仍不时有家书寄来。虽是鸿雁传书,良人在外难相见,小姐总是开心的——
裴老夫人是个性子好的,你又乖巧可爱,她的夫君还一心记挂着她。"
"但直到那个女人出现!
什么黎国圣女!分明是祸害人的狐狸精,先祸害了你爹,又迷住了皇上!"
赵氏忿忿不平,"都怪她!你看!你看!她都进宫三年,还有了身孕,你爹还记挂着她!你爹可真是——"
赵氏看了眼小公子稚嫩的眼神,咽下了嘴里的话,"好了好了,不提了……
夜深了,快睡吧,明天还要去看妹妹呢,对不对~"
裴確乖巧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是母亲,一会儿又出来了半片仙子,最后嗷呜一声,变成了条毛茸茸的狐狸,跑开了。
这是裴確对羽夫人最初的印象。
昭平三年,妹妹出生不久,宫里那位也生了个小皇子,母凭子贵,羽夫人成了羽贵妃。
自昭平三年慕容纾出生,至昭平十九年慕容湮身死,其间十六年的时间,从他带着裴府的万千荣宠进宫请安,到他背着裴府的罪恶住进深宫里,他看着这个小皇子一点儿一点儿的长大——
他一点儿也不像他那心狠手辣的父亲,无论行事作风,还是外貌身段,都像极了他那个半片仙子一样的狐狸精母亲。
软弱又柔弱。
裴確目光下滑,落在小皇帝露出半寸的白皙脖颈上。
这么细的脖子,自己的手捏上去,微微用力,他就会像条濒死的鱼,挣扎在生死之间……
第9章 臣可比不上卫大人
想到这里,裴確的神情猛然冷厉了起来——
掐死了慕容纾又有什么意思!就为了松掉憋了十年的气,而给他一个痛快?
不!
让他好好的活着!
让那个该死的慕容湮看着!
自己是怎么一手将他建立起的北周王朝,将他最宠爱的小儿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翻手为云覆手雨,这不比什么都有意思!!!
裴確呼出一口气,脸上逐渐鲜活起来。
他俯下身子,拉住小皇帝的手,捧在掌心里,"陛下是冷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遍脱下披风,系在慕容纾脖子处。
"御风台月色虽好,但没有什么遮挡,凉风袭来,陛下身子弱,怕是受不住。"
裴確系好飘带,手指似有留恋地从对方细嫩的脖子上滑过。
慕容纾被他的动作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这该死的裴確不会是要掐死自己吧!
"陛下怎么了?"
裴確低下头俯视他,"陛下和臣在一起,总是拘谨的多。是臣做了什么让陛下不放心吗?"
慕容纾尽力扯动嘴角,笑的跟快哭了一样,"裴卿办事,朕自然是最放心的……"
裴確伸手捏了捏小皇帝的脸,这狎昵的动作不带丝毫尊重,看起来跟逗弄什么小猫小狗一样,
"陛下惯会哄人,说起让陛下放心,臣可比不上卫大人。"
"怎么会……"
慕容纾心底将裴確祖宗八代骂了十八遍,这才稳下来心神。
他不敢惹怒这条疯狗,只能仗着自己年龄小,做出个懵懂模样,卸下对方的警惕。
"裴卿和卫卿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对两位大人,都是一样的……"
裴確这个阉贼,满肚子坏水儿!
现在朝堂之上,十个人得有六个是他的走狗,为了把权,恐怕他巴不得卫泱不回来!
慕容纾眨了眨眼睛,顺着自己的猜测,善解人意道:"卫卿的祖母去世,他心里一定难过的很,就算守孝期已过,他心中郁结,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难好……
起复,不着急的!"
"陛下对卫大人果然体恤!"
裴確回身坐下,正对着慕容纾,"只是按北周法律,小卫大人守孝期已过,也该回来当值了。
要是臣压着不放,只怕外面的人又要生口舌,说臣打压卫家了。"
他看着小皇帝错愕的眼睛,裴確微微一笑,"况且臣也觉得,小卫大人不回来,朝堂倒是少了很多乐趣!"
他说着话,手指伸过,将之前递给小皇帝的酒樽拿过来,一饮而尽。
他捏着酒杯,杯口朝下,滴酒不漏。
薄唇沾了酒,映着烛火,冷情又妖异。
那薄唇弯成一个讽刺的弧度,"可惜了臣费心为陛下准备的美酒,到最后还是进了臣的肚子。"
"御风台风景不错,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裴確手中的酒杯随意往桌上一掷,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自顾自起了身,丢下小皇帝朝外面走去。
"夜深风大,臣送陛下回宫。"
第10章 您赶快把他带走吧!
承乾殿。
小皇帝蹬了龙靴,气鼓鼓地爬上床,"裴確个阉贼!狗贼!欺君罔上的狗东西!"
"陛下,我的陛下哎……"
李文忠合上殿门,急匆匆地跑过来,"陛下,您可小点声儿吧……"
他指了指殿外,"那个人耳目众多……"
"李文忠!"慕容纾打断他的话,"朕这个皇帝当得着实憋屈!"
"说是去御风台赏月,结果吓得朕以为自己今晚就要驾崩了!
那个狗贼,他就是故意的!他吓唬朕!他消遣朕!结果月亮没赏到,反倒让他赏了一出朕的丑态!"
"父皇啊!"
小皇帝长嚎一声,双手合十,对着上天拜了拜,"您赶快把他带走吧!
皇儿快撑不下去了!!!"
李文忠哭笑不得,安慰道:"等卫太傅回朝,陛下就不是孤身作战了,陛下再忍忍……"
"忍忍忍!!!"
小皇帝懊恼道:"自父皇仙去,朕就一直在忍!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想起裴確的动作,又使劲搓了搓,嫌弃道:"李文忠,让人送水进来,朕要洗脸!"
"陛下不是刚刚洗过?"
慕容纾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被裴確捏过的地方一片火热,
"不行,再洗一遍!不然今天晚上,朕是睡不着了!"
说是睡不着的小皇帝睡的出奇的香,被李文忠唤醒之后捯饬了半天送上玉辇,去咨政殿早朝。
他坐在龙椅上,听下面的大臣山呼万岁,然后顺着往龙椅左前方一看,金丝楠木的椅子空荡荡的——
裴確没来!
呵!起不来!让你喝酒!活该!
小皇帝暗唾他一声,随后却发现尴尬的是自己——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一声不吭。
小皇帝看了看李文忠,对方会意,上前几步,高喊到:"各位大人可有本要奏?"
殿内的大臣磨磨叽叽,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看看那个空荡荡的金丝楠木椅,大有一番裴確不来,他们就不会开口说话的架势!
被自己的臣子无视,慕容纾再厚的脸皮的挂不住了。
他心底的火"腾"地一声蹿了上来,手掌狠狠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怎么?他不来,你们就不会说话了!"
下面的臣子有口难言——
自先帝慕容湮去世,裴確扶持新帝上位,一手把持朝政。
原先的保皇党贬的贬,杀的杀,所剩本就无几。
现如今,裴太傅丁忧在家,他们群龙无首,小皇帝又只剩个名头,连他们呈上去的折子都要司礼监先过目,盖上裴確的大红朱批,再送到小皇帝面前。
换而言之,是裴確想让陛下知道的,才会呈上去;裴確不想让陛下知道,陛下连看见的机会都没有。
强压之下,他们自保尚且不暇,哪里还敢在资政殿上,说出什么该不该有的话来,触那个人的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