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卿
叶时雨自打回了宫就时刻紧绷着,唯有对他才会露出这种不设防的笑靥,这让高靖南极为受用,这宅子虽说算是借花献佛,但只要他高兴,他便愿意允了。
宅子毗邻京城最热闹的十字街,这地方寸土寸金不说,却是个闹中取静街道。足足五进大院儿莫说家具,就连仆役丫鬟都给配上,平日了他在宫中当差时,家里也有人收拾的妥妥当当。
田启的奉承功夫确实了得,不然也不能让他当了这些年随宁的知府,但这些佣人他也不能常用着,寻着机会要慢慢都换了才好。
田启消息灵通,在他去宅子的第一日便递了名帖,他看着主堂上坐着之人,说起来还是头一次见着叶时雨这种寻常打扮。
这样的叶时雨少了不少宫中的疏离感,倒像个富户的俊俏小公子一般,却又因在天家身边久了,整个人神清骨秀,气质不凡,让人不由得忽略了他的年纪。
“在下还未曾好好谢过田大人。”叶时雨命人奉上了茶,“这是明前的雪毫,便以茶代酒,以谢田大人厚爱。”
“不敢当不敢当。”田启姿态摆得极低,见叶时雨屏退了下人这才道,“在下在随宁府时便想结交公公,奈何没什么机会。”
“田大人有话便请直说。”
见叶时雨直爽,田启一笑道,“确有点小事,这在下来了京城,随宁府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有一人选想托公公美言几句。”
“田大人,叶某可不懂朝堂上的事,这……”叶时雨轻轻摇了下头,吹散了杯中漂浮的茶叶,轻抿了一口,“田大人还是尝尝这茶吧。”
“叶公公知道随宁府的状况,在下也不跟您绕弯子了。”田启站起来拱手道,“在下推荐的此人乃是我的学生,还望公公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若是他接任了随宁知府,那必然不会亏待了公公您的。”
随宁知府因太皇太后早就属意给薛家人,这事儿如今正闹得皇上心中不痛快,高靖南当然知道随宁府是薛家的聚宝盆,当初他当皇子时还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做了皇上眼看着这富庶之地要落在外戚手中,自然心中不虞。
叶时雨接过田启递上来的名帖,表面上皱起眉,心中确实松了口气,此人名字见过,还真是高靖南有意的人选,几次想朱批却没能下决心忤逆了太皇太后的意思。
但他仍是思索了半晌才道,“推一把倒也不是不能,至于有没有用便不知了。”
田启闻言大喜,忙不迭地说些客套话,然后极有眼色地告辞了。
过了几日,叶时雨见高靖南又摊开了这人的名帖,便趁着奉茶之时忽然感慨道,
“皇上,这天眼见热了起来,奴才倒是想念王府里的浮碧轩了,夏日里就数那儿最清爽。”
“那是你。”高靖南斜睨了一眼,“没事便跑去偷懒,朕哪有那闲工夫功夫,怎么突然想起王府了。”
“这不见着田大人便想起来了。”叶时雨边收拾批过的奏折边道,“奴才喜欢随宁府,也不知现下是哪位大人接任了。”
提及此事,原本还有心情闲聊的高靖南沉下了脸,这几日太皇太后催得紧,就连近日回朝的舅舅也提了两回。
“你觉着随宁府当让谁接任?”
“这种事奴才哪知道。”叶时雨像是被吓着了,但他又一思索,“无论是谁,那必得是能让皇上心里舒坦的。”
“心里舒坦?”高靖南不禁失笑,“朝堂上的事若这样简单便好了。”
“奴才可不懂那些,只觉得若是有人硬要让皇上心中不悦之人担了要职,那便是逆了天威。”叶时雨正色道,“无论是谁,敢逆了天威便是犯了欺君重罪。”
高靖南微怔,继而冷笑,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内侍都懂的道理,可那些位高权重者揣着明白装糊涂,此事他若妥协,那今后谁还能将他的话当圣旨,怕都要去太皇太后的福宁宫请旨了!
此事本又要掀起一阵波澜,可没想到的是,一直昏迷中的太上皇病情突然恶化了。
第43章
太上皇病情忽然危重,太医们纷纷摇头,虽不敢直说但众人皆知,也就个把月的时候了,眼看着国丧将至,这让剑拔弩张的双方都暂且停了下来。
突听闻此消息,叶时雨先是心中一惊,而后想到的却是在封地的皇子们必定要速速赶回来,也就是说,殿下要回京了!
其实这些皇子们,高成樾已无太子之衔一直被软禁在宫中,三皇子高显允早就不中用了,已于一年前搬到了别宫,美其名曰休养,其实不过是给他找了个等死的地方。
而五皇子高林渊听说围猎时从马上摔了下来,好容易保住了一条命,双腿却废了,这个叶时雨知道,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惹了高靖南。
六皇子与七皇子虽还年幼,但自打高靖南登基便将其母子分离,跟着奶妈婆子们就去了封地。
这么一算下来,竟只剩下高长风年纪相当,平平安安。
叶时雨心中虽盼着见他,可这么细想下来反而觉得害怕,当高靖南见着已近弱冠之年的高长风,这心中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心思来。,可即便龙潭虎穴,高长风也必得回来。
如今宫中上下虽为了太上皇病重而忙碌,丧事所需用品也悄无声息地准备着,叶时雨足足忙了十余天,高靖南终于放他喘口气,担心留在宫中总有些杂事来烦,他干脆出宫回了宅子。
这宅子里还剩下一个婆子和一个仆役,这两个是当初田启从集市上找来凑数的,身家干净,其余的他都以不常回来,不养这些人为由遣散了。
再加上他也不愿让人贴身侍奉着,一到夜里便是独自一人在屋里,看看书发发呆,独享这一时清净。
他翻了翻书架,觉得太累不想看那些个大道理,于是随意抽出个话本翻着,不一会儿便被故事吸引,连灯油燃尽都未发现,直到灯火一闪而灭吓了一跳,这才反应了过来。
今夜乌云遮月,光线也不甚好,眼前猛然一黑便是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叹了口气摸索着站起,边细细挪动着步子,边回想着蜡烛和火石到底放在了第几个抽屉。
这寝房不算太大,他先是踢到了一个凳子,又撞在了桌沿上,慌忙调整了方向向另一边走去,可却撞上了一个不该撞上的东西。
这是……一个人!?
叶时雨浑身的血像是忽地冲到了头顶,震得他头直发蒙,手脚都有些软麻,
“……阿才?”他寄希望于是家中仆役,可下一秒被紧握的手腕让他知道,家中真的来了不速之客!
他此时突然后悔干嘛将仆役都遣散了,这下就算是喊也不一定有人听得到,若是激怒了此人那恐怕明日一早才有人发现他的尸首,他吞咽了下,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阁下哪位?”
忽然黑暗之中他感到一阵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了他的耳廓,一个熟悉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声音在耳边轻道,
“是我。”
这两个字就是比成晴天霹雳都不为过,叶时雨瞬间只觉得脑袋空空什么都思考不了,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是殿下吗……?”
“嗯……”
人明明还没反应过来,却已转身紧紧搂住了黑暗中之人,叶时雨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到一双手同样将他圈住,黑暗之中两个人都像是不舍得先松手,一时间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叶时雨感到身后的手安抚似的轻拍了几下,
“吓着你了是吗?”
叶时雨无声地点点头,手臂忍不住收得更紧。
“本不想吓着你的,谁知刚进来,你屋里的灯火便灭了。”
叶时雨听着耳边同样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虽心中万般不情愿,但他还是红着脸推了推,
“奴才先去找蜡烛。”
感到身上的手臂有些松动,叶时雨挣扎出来,摸索着一阵翻找后,灯火一点点燃起,橙黄的光线逐渐扫清了屋内的幽暗,他小心地将蜡烛放在烛台之上,这才转身与高长风面对面。
相别已二年有余,当初还年少的两人,变化不可谓不大,四目相接之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叶时雨记忆中的那个有些瘦削的少年,就这样气宇昂昂,神采英拔的立于他面前,面庞线条已全然不见少年气息,虽冷峻,一双眸子却柔和间笑意深沉,细细回想来,就连声线也低沉有力,与从前大不相同。
虽着一身极普通的衣物,却难掩雍荣的气度,这样成熟如成年男子的殿下让他禁不住产生了敬畏之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忙行了大礼,
“奴才参见殿下。”
高长风将其拉起,不禁感慨着,当初分别时还小,如今再见心境便也不同了。或许是这灯火亮了起来,二人反倒不敢如刚才那般肆意,一时竟相顾无言,目光流转之间,有惊喜,有思念,更多的却是一些拘谨甚至怯怯。
“真想就这样把你带走。”沉默了许久,高长风却只叹这一句。
叶时雨一愣,眼睛微微睁大,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半边脸,微颤的眼睫投下的阴影也抖着,显得既期待又为难,
“奴才虽不能随殿下而去,但在却能守在这里等着殿下。”叶时雨抬头看着高长风的面庞,像是要将他如今的样子刻在心中一般。
本就是准备就寝了,叶时雨将平日里规矩束起的乌发放了下来,只是为了看书方便随意用了个发带将脸颊两边的长发在后面系了一下,这样的打扮高长风从未见过,他喉头觉得有些发紧,惊艳不已。
他忍不住抬起了手,撩了下肖想了半天的乌发,感受着发丝在指尖滑落的触感。
时间在二人之间点滴流逝,似乎是有些承受不住高长风笼罩在身上的眼神,叶时雨轻咳一声打破了安静,
“殿下怎么今日就到了,听来报说应是明日才对。”
“王府的马车是明日到,可听说你在宫外有宅子,便先快马来看看。”高长风一笑,“运气倒是不错。”
叶时雨本想回以笑容,但此刻却笑不出来,之前单凭空想他便觉得殿下此次进京可能会变数,如今见着他身姿更盛想象之中就觉得心慌,这见面来之不易,他便将现下朝中所知之事都尽数讲给了高长风,包括他的担忧。
“我又何尝不知。”高长风轻叹,“所以此次进京我打算住在行馆,除必要之时不进宫,不过我也自有我的打算,倒也不会让他轻易拿捏了。”
话虽如此,可高靖南现下已登皇位,朝堂之上不过一声令下便能定人生死,若他起了杀心又岂是能轻易躲过,叶时雨心高高提着,十分不安。
“你这宅院实在太不安全,怎可只留个婆子杂役,等回去了我派个人来,把身份做干净了,在你这宅子里当个护院。”
“是!”叶时雨惊喜不已,身边若有殿下的人,那行事便可方便多了。
两个许久没见的人,一时竟有些放不开,明明思念满溢,口中说的却都是正事,直到不得不分别之时,二人心中都有些小小的悔意,可再呆下去恐有危险。
“时雨……”高长风突然转身想再说些什么,可叶时雨却道,
“奴才明个晚上还能来这里,殿下若有时间……若有时间还可再来。”
“好。”高长风微微一笑,将叶时雨额前有些散落的碎发轻轻别在了他的耳后,“那明日我再来。”
人虽走了,可这一夜叶时雨一闭上眼就想着怎么就没对殿下诉些思念之情,辗转反侧几乎未眠。
第44章
第二日,养年殿的书房内,高靖南本在看着奏疏,突听得外面通传,
“齐王殿下到!”
本在研墨的叶时雨手骤然一顿,这让高靖南看到眼里还当他是害怕,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莫怕。”
叶时雨点点头,将墨放下退在了高靖南身后,低眉敛目就像是不敢看似的。
高长风进来,面上已无昨日的稳重模样,反而有些吊儿郎当之气,但见着高靖南还是规矩行了叩拜大礼,高靖南面上和气,教人赐了座后感慨道,
“犹记得齐王当年还是一脸孩子气,如今也长成大人了,个子可是长高了不少,看起来要比朕还要高了。”
“皇上可别取笑臣弟了。”高长风嬉笑着,目光却带着些乞求似的,“齐地皇上也是知道的,赋税难收,匪祸不断,臣弟可是穷得很。此次回京还想让皇兄能许下些金银,解解臣弟的燃眉之急呢。”
没想到高长风开口便是要钱,高靖南眉头微蹙,
“此事再议,你还是先去看看父皇为好。”
“臣弟遵旨。”
这次见面很短暂,高长风与叶时雨二人都没有看对方一眼,直到高长风离去,叶时雨才上前了两步,继续研墨。
本应接着批阅的高靖南不知在想些什么,将奏疏放在了一边,看着书房大门若有所思,叶时雨见状轻唤道,
“皇上?”
“高长风也近弱冠之年了。”高靖南突然的一句话让叶时雨脊背发冷,尽管天下人皆知高长风是个不长进的庸才王爷,尽管高长风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高靖南对于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不可避免的心存芥蒂。
“是啊。”叶时雨只是应着,并不敢随意接话,他在等高靖南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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