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识 第44章

作者:莲卿 标签: HE 古代架空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或许就此丢了一条命,但若能为殿下斩下荆棘,这命就送的值得。

叶时雨回到了养年殿的书房,甫一进门就看见低头看着奏折愁眉不展的高靖南,应该是发现了他进来的身影,他从书案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叶时雨心中五味杂陈,他有些回避地别开了目光,回了句去泡壶茶就躲在了旁边。

一想到应该离决断之刻越来越近,他便难以静下心来,时常觉得内心有些翻涌着各种情绪,根本无法淡然地面对高靖南。

眼前煨着的一壶水已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叶时雨双眼直直地看着水壶,就又好像没有发现一般依然愣怔着。

“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带着些调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叶时雨还没从思绪中完全抽离,回过头来,一双带着些许仓惶的眼睛就这么看进了高靖南的眼中,让他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奴才没有,劳皇上挂心。”叶时雨摇摇头,“水好了,奴才去给您泡茶。”

叶时雨想像平时一样回一个笑,可最终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后转过身去,一只手正要拿起放在茶台上的茶叶,蓦然间一只手臂自身后环过,随即一个温热的身躯就这样紧密地贴在了他的后背上,已是极为熟悉的气息就这样将他完全笼罩,不留一丝喘息的缝隙。

叶时雨骤然瞪大了双眼,微启的双唇颤抖了几下,挣了几下却没挣开。

“怎么这样瘦了。”高靖南在背后幽幽叹道,“这些时日你受了不少苦。”

“陛下,有许多人看着。”

“朕看他们谁敢看。”

叶时雨闻言一僵,他侧脸向一旁看去,见殿中的宫女太监都恨不得将头埋进胸里。

见他伸出头真的朝旁边看去,束起的发与衣领间那一截雪白的后颈逐渐染上了一层淡粉色,高靖南忍不住低头用鼻尖轻轻扫了几下,而后深深一嗅,

“还好你没事……”

“奴才能在这里再为陛下泡壶茶,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再奢求其他。”

感受到了叶时雨身体的僵硬,高靖南心里一阵失落,他现在也不知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明明当初已经下定决心斩断一切,也明明知道将其推出去是解决所有烦恼最简单的办法。

却在一念之间还是留下了他的性命,甚至在冲动之下将人带了回来,高靖南知道叶时雨虽一字未提,但面对他时的谨慎和疏离表示着他什么都知道。

高靖南将手收回,取了出那枚玉牌,

“这阵子发生太多事,一时间竟把这个忘了。”说着,高靖南就将挂绳撑开,自然而然地要替叶时雨挂上,可叶时雨几乎是瞬间地退了两步,眼神中带着下意识的戒备。

下一瞬,叶时雨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有些大,立刻恭敬地举起双手接过,而后平静地自己挂在了颈上,谢过恩后转身去专心泡茶,就好像这个是极寻常的物件一般。

高靖南想起当初送给他时那霎时间亮起的眸子和惊喜的笑靥,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那般神情了吧。

时光总是飞逝,一恍之下,原本闷热不已的天气里开始夹杂了丝丝凉风,原来喧夏渐去,清秋已至。

之前本进行完乡试科考因朝堂的突变而中断,就当所有人都失望地以为要再等上三年的时候,黄相的一句“为政之要,惟在得人”让此次会试再次开启。

天下学子无不欢欣鼓舞,大赞皇上高明远见,尊贤爱才。

京城客栈里,几个人围着一名长相清隽的书生不停地说着什么,只见此人双眉微锁已露出了不耐的神态,可张了几次嘴也没能说出婉拒的话来,看起来十分为难。

掌柜看了几次,放下了手上的账本走了过去,

“谢举人,您要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快上去吧。”

谢松雪一愣,刚想说自己没叫热水,看到掌柜拼命使的眼色这才反应过来,

“哦哦……我这就上去。”

谢松雪摆脱了人群,掌柜拉着他上了楼梯,

“谢举人,您这次必中三甲,他们几个无非是想来沾沾光,不必过于理会。”

“掌柜的谬赞了,现下结果还没出来,还不知能不能中。”

“您太谦逊了,离放榜只剩一个时辰,您若不想亲自去挤小店可以派人去替您看看。”

“不用麻烦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此次不过是会试,只有排名,待到殿试之后才会排出三甲,谢松雪心中是颇有自信的,回房好好收拾了一番之后,他才缓步放榜的地方走去。

到了地方已是人山人海,但还未到时辰,禁军将众举子拦在了外围,周围人中有认出他的,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现下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贴榜人进来的入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松雪!”

谢松雪冲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看着章鸣玉朝他走来,他二人皆在鹿林书院读过书,彼此十分熟悉。

“你此次必是稳了,我听举子们私下都在议论,你与那洛清许谁能夺魁。”章鸣玉笑眯眯地凑近道,“他们哪有我了解啊,定是松雪你的。”

“章兄别乱说。”谢松雪左右看看,“只要能进入殿试,我就心满意足了。”

章鸣玉还想说些什么,人群却突然躁动起来,他二人连忙朝里面看去,果然是放榜的人出来了!

随着榜单一张张被张贴出来,禁军也逐渐让开,学子们争先恐后地涌过去,恨不得贴在上面。

他二人倒是不紧不慢地向榜首那边走去,可逐渐地,他们发现那边不停地有人看向谢松雪,眼神却有些古怪。

谢松雪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他忍不住将步伐加快了些,就连一旁的章鸣玉也意识到了不对,有些紧张了起来。

榜首那一页字都提的比其他的大,可以说远远看去就一览无余,第一名赫然写着洛清许,而后再怎么看,都没看到谢松雪的名字。

章鸣玉有些震惊地看了眼身边的看似淡定的谢松雪,在第七的位置找到了自己后便快步开始看后面的榜单,此次会试共录进士一百七十五名,虽说不相信谢松雪会在后排,他还是不死心地来回看了两遍。

“这不就是谢松雪吗?怎么可能没中。”

“他可是从鹿林书院出来的,都说是天之骄子,我看说不定虚有其表。”

“听说他是谢侯爷的亲戚。”

“虽说都姓谢,但他家早已败落,与谢侯爷更是远到千里之外了。”

“你们可别乱讲,他可是有真才实学的,肯定是弄错了。”

此刻周围比市井集市还要嘈杂,身边有欢呼的,有痛哭的,更多的是自以为小声的刺耳议论,谢松雪虽立在其中,可好似与外界隔绝开一般,那些声音都恍恍惚惚,听不真切。

他觉得耳边轰鸣作响,眼前晃来晃去和指指点点的人群让他有些眩晕,谢松雪怔了片刻,脚步虚浮地转身,一步步朝客栈走去。

“松雪!”章鸣玉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搀扶住,“你先别急,这肯定是弄错了!”

手臂上紧握的手让谢松雪回过些神来,他想装作不在意地笑一下,却不知这笑勉强到让人不忍,

“科考本就有中与不中,这么重要的揭榜,怎么可能会错。”谢松雪站直了身体,轻轻拂开了章鸣玉的手,有些踉跄地朝客栈走去。

章鸣玉不放心,一直看着他进了房间,本想跟去却没想到他直接将门锁上,

“松雪你别着急,我去打听!”

谢松雪呆坐在床边,依旧觉得四周嗡嗡作响,仿佛在梦境中一般,他不信自己会落榜,唯一的可能是因为自己在时务策中写了一些关于齐地大旱的词句。

他的家就在齐宣府,至今仍未能从旱灾中走出,朝廷最终送来赈灾的那点粮食根本就不够,他亲眼见到了太多的惨剧,虽知道可能不妥仍没忍住写进了文章。

谢松雪有想过或许能影响到名次,可万万没想到竟因此落了榜。而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这次落榜之事愈演愈烈,最后竟会落得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地步。

都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会试,却在公布了结果后起了波澜,不知哪里传出来的,说是因为谢松雪写了关于齐地大旱的实话而落榜,一开始还只是流传,所有人没太当回事。

可不知怎么的,这事非但没随着时间平息,甚至连市井之间也开始议论纷纷。

事情渐渐变得有些不可收拾,任礼部尚书的薛平周着实有些焦头烂额,这会试是由礼部举办,他自然清楚此事是怎么回事。

当时这张试卷在考官中间就引起了非常大的争议,谢松雪的几项考试都文才卓绝,见地非凡,可偏偏在时务策中写下了齐地大旱赈灾不及之话,有人说他大逆不道要将其除名,也有人觉得他不过是有些书生的古板而已,不应以一句话而将这样一名良才轻易抹去。

最终这事闹到了薛平周这里,他不知谢松雪在学子中负有盛名,一看这试卷立即怒不可遏就将谢松雪除了名。

现如今传言愈演愈烈,甚至市井中开始流传当今皇上夜屠皇宫,逼死先皇惹来了天怒,这才有了齐地大旱之事。

薛平周本就不是什么堪当大任之人,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当初那些力挺谢松雪的官员自然是冷眼旁观,而那些怂恿他的人更是躲得远远的,连照面都不敢打。

他思来想去,竟觉得事情的根源就出在这个谢松雪身上,只要这个人没了一切就能迎刃而解,而此时已经回到家中的谢松雪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认命之事,却还能引来更大的危机。

其实谢松雪的父亲曾任中书省参议,家中也曾是京中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可父母在他十六岁那年相继去世,他本在官宦弟子才能去的鹿林书院中读书,成绩斐然。

家中出事后,当时鹿林书院的山长惜才,留他在书院一直读到十九岁,才带着家中唯一剩下的一名家仆江树回了齐宣府的老宅。

谢松雪回到家中后便如往常一般度日,但从小便跟着他的江树知道,他家嗜书如命的少爷已经足足有十日没碰过一页书了。

这又到了夜里,往时都得他三番五次的催促才肯放下书的少爷房里又是早早熄了灯,江树不由得叹了口气,也回了自己房间。

这本是个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夜晚,可有些变形的窗户被夜里突起的大风吹得哐哐作响,谢松雪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去摸床边放着的外衣,想在窗户的缝隙中塞些纸团将声音消了,可摸着摸着突然一个温热的触感让他一愣,刹那间睡意全无惊叫出声。

作者有话说:

其实隔壁那篇短佩《春思乱》CP606765算是这本的一个小外传,高靖南去祈福的昭华寺,还有这里提到的鹿林书院还有人物都和那篇有点交集。

《春思乱》的时间线大约是在《应不识》的二十年后,不过故事都是完全独立,欢迎小可爱们去那边吃糖,都是甜甜的恋爱哟。

第57章

这声惊叫被一张大掌压在了喉中,而后被揽进一个坚实的胸膛,一个轻声却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人要杀你,噤声。”

谢松雪在黑暗中倏然瞪大了双眼,听话地将一切疑问咽了下去。

黑暗之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而身后的那个人他几乎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时间几乎凝固,只披了件单薄外袍的谢松雪冷得开始有些发抖,可他不敢出声,只得悄悄将衣服拉紧,企图抵御一些秋寒。

突然一阵极轻的,衣料摩擦的声音,身后一直静止不动的人微微向前移了些,一阵暖意靠近,除了驱赶了些许寒意之外,更多的是抚平了内心的不安,谢松雪渐渐平复了呼吸,屋内显得更加静谧。

突然一个身影透过窗纸逐渐靠近,直到站在窗边后停了片刻,似乎是透过缝隙观察了一阵后,一道寒光闪过,只见窗缝中伸进来一柄锃亮的长剑,轻轻向上一挑,窗上的锁扣被轻易地拨开,窗在轻微的吱呀声中,被小心地一声地打开了,一个黑衣人轻盈地攀上了窗台,如猫般跳进了屋内。

这一幕看在眼里,谢松雪的心止不住地狂跳起来,轻轻抬起手捂住了嘴,怕自己在无意识的时候发出声音来,而后他惊恐地看到黑衣人走到他的床边举起长剑,狠狠地扎在了鼓起的被褥之上!

黑衣人立刻发现了不对,他拔剑的那一刻谢松雪只觉得背后一凉,而后耳边的碎发被风带起,那个一直在他身后的人像瞬移一般就出现在了黑衣人身后。

黑衣人根本没料到一个文弱书生的房里竟还有一个高手存在,虽猝不及防但仍强行扭转了身体,虽避开了要害但腰侧仍被袭中。

一声闷哼后,黑衣人仓惶而逃,可受伤的身体让他的动作变得迟钝,攀上窗台的瞬间,一柄剑从后背没入了他的胸膛,而后只听得一声闷响,黑衣人掉出窗外,再听不到任何动静。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太快,谢松雪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一场几乎无声的厮杀就已结束。

他站在窗边,月光倾泻而入,谢松雪这才看清了这人的面貌,那是一张极冷峻的面容,即使手上的长剑仍滴着鲜血,可双眸却如古井般平静无波。

“此地已不安全。”这人的声音没有刚才刻意的的压制,“我在外面等你,一刻钟后带着你的人和我一起走。”

“走?”谢松雪一愣,“去哪儿?”

“齐王府。”

谢举人因在试卷中写了些实话而名落孙山,而后竟然险被朝廷暗杀,这消息不胫而走,先是很快在学子中间传开,而后甚至在普通百姓中也讨论了起来。

学子们本就因此事愤愤不平,十分躁动,甚至还有人跑到了谢松雪的宅子,果真在屋内屋外发现斑斑血迹,这下可就真的炸了锅。

礼部府衙,学子们将大小几个门全都堵上,大骂贪官污吏,戕害忠良,要礼部尚书薛平周把谢松雪交出来,如今薛平周已在礼部呆了三天没敢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