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乐闻
“我没做。”
温��凉凉地笑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一个外人，更没法判断万家的家事了。”
万遗豁地抬起身体，贴到温��面前怒吼：“我没做！就是没做！那些事我一件都没做！”
温��如有一层冰壳子罩着，毫不动容，只透过锐利的双眸审视着万遗。万遗小小年纪竟然不输，虽因害怕而发抖，却狠狠地瞪回去，丝毫不肯退让。
对视片刻，温��坐回椅中：“我对凄惨的故事没兴趣。说说的你的目的吧，万小公子。来找我和阿辽何事。”
万遗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和鼻涕，硬气道：“温��，我要同你合作！你帮我洗刷冤屈，夺回万字行。”
温��在邕州隐姓埋名，对外作“温老板”或“温公子”更多，就连金不戮也跟着对外作“金公子”，并没几人知他们的真实身份。
如今被万遗叫出全名，温��却丝毫不惊讶，只是用瞧小玩具似的目光看住他：“万小公子，你知不知道‘合作’乃是互相的。”
万遗小大人一般。眸光仍旧狠狠的，唇角却浮起抹了然的笑意：“我知道你现在不得志。你帮我振兴万字行，我用万字行的力量帮你夺回宗主之位。”
温��笑了：“你不如出海去找爹爹告状。”
万遗道：“爹爹和义父将万字行传给我，我怎能顶着污名败走流亡，给他们丢脸？！”
温��端详着万遗的脸：“你还可以直接去找章文棠。不用承诺什么，便可夺回万字行。”
万遗砰地跳了起来，朝温��冲过去：“你还敢说？！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错！”
温��只一挥袖子，万遗便被撂了个跟头，连他的身都没碰到。
但万遗身法漂亮，翻滚后竟能落稳，握紧拳头道：“因为我爹爹是简易遥的朋友，章文棠便勾结了朝廷来压他们。若非如此，义父和爹爹怎会被赶到海外？别说去找章文棠，我来找你也不过是为了利用你。若另有良木，我才不会靠你们！你我合作完毕，万字行同维摩宗再也不来往！”
温��似看个小狼在笼子里装腔作势地嚎叫，直接笑出了声：“你怎么看阿辽。”
万遗因话题转换之快愣了一下。而后垂下眼皮，掩住眸光：“我只为了找到你，谁管别人如何了。”
温��变脸如翻书。倏地跃到近前，一把揪起万遗的领子，将他扯得双脚离地、满脸通红：“若想同我合作，你最好在阿辽面前夹起尾巴，继续扮个好弟弟。”
万遗被勒得几乎窒息。狠狠挣了把，当然没挣动。艰难地顶嘴：“我若不想呢？！”
温��也不气，只挑起长眉，语调冷下去：“你是不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亲生父亲的事。”
万遗眸光豁地一抖，有片刻的惊惧，而后又转为怀疑和憎恨：“简易遥告诉你的？”
“开玩笑，你爹爹自己做的好事，和别人有什么关系。”温��回完这句，放手向门外走。
万遗猛地落地，差点摔个趔趄。冲温��的背影捏紧拳头：“你怎么认出我的？！”
温��头也没回：“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便怎么认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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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回信了。回得极快。从时间来看，简直是收了金不戮的信后马上便做回复。
那信一如当年，由一支小竹筒盛着，筒上雕着明月与茶花，由白祈送到金不戮面前。信中一笔狂草，正是爨莫扬亲手写就：
阿辽莫要见外。想来明月山庄随时欢迎。
白祈道：“庄主要我陪阿辽少爷一起回南宁。”
这声“阿辽少爷”，直将时光拉回少年天真时。
金不戮已执掌金家堡多年，除了小朝明还叫他声少爷，认识他的人都改叫金堡主或金公子了。可小时候他同爨莫扬、岩氏三雄初到姑苏，白祈等人都是一口一声的“阿辽少爷”。
而今称呼依旧，一切却早已不同。金不戮听闻故人相唤，喉头有些哽住，低头默了片刻。后又自责地想：莫扬哥如此大度，白祈也没再提那些旧事。我自己却还小鸡肚肠些什么？
如此一想，豁然开朗，便回白祈道：“有劳了。你远途而来，本该好生休息。但木先生之事非同小可，我想明日出发，可好？”
白祈没什么表情地点头：“何时都可以。”
金不戮想对温��说话，却见温��已出了门。白衣一角从门边擦过，倏忽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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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金不戮一行人出发去明月山庄。
为表无意于其他，此行只有温��、金不戮和木范婕三人同行，由白祈相陪。其他无关的人一个也没带。
小朝明和万遗被安排留在邕州。小七、窦胡等人则根本没露面。
一行四人走官道往西去，刚行了约摸两里地，白祈突然道了句：“有人跟踪。”
温��和金不戮也听到动静了，还听出了那跟踪之人并不高明。
往官道远处瞧，不多久，远远地来了头小毛驴，上面骑着个小孩儿。二里地被那一人一驴生生走成二百里，好艰难才挪几步。
小孩儿气喘吁吁地抽打小毛驴，边打边骂：“你这笨驴快一点！不然追不上我哥了！”
他当坐下是汗血宝马，可惜那头小驴却有犟脾气。尥蹶子好几次，差点将他掀下去。
金不戮看清了那一人一驴俩活宝，吃惊又好笑：“小宝？！”
小孩儿抬起头，正是“小宝”万遗。见到金不戮后十分惊喜，跳下小毛驴朝他跑来，开口全是哭腔：“阿辽哥哥！”
金不戮赶紧下马，拄着拐杖去迎他。
温��冷冷地跟着下马。快走几步上了前，一把拎住万遗后领子。
万遗被拽着，够不到金不戮，兀自划着两只小胳膊大哭：“阿辽哥哥不要我了么！怎么留我一个人！”
这功夫间，金不戮也一瘸一拐地走到了。
他尚不知“小宝”就是万四爷万玉柠的流亡独子，先推了温��一把叫他放手，然后将万遗搂在怀里擦泪，对万遗说：“我们有事要离开阵子。小宝和小朝明哥哥乖乖在邕州，好不好？”
万遗拽着金不戮的袖子大哭：“不！我要跟着阿辽哥哥！你若不要我，我就随这笨驴死在这里！”
那小毛驴方才倔犟，现在倒和万遗一唱一和。哼唧了几声，溜达去旁边吃草，显然是支持万遗跟着金不戮。
金不戮觉得带多了人去明月山庄有失礼数。看了眼白祈，又看了看木范婕。
白祈冷冷道：“无妨。”
木范婕也认得“小宝”，大方道：“如果爨庄主不介意，小宝又离不开不戮哥哥，便一起去好了。”
这一会儿，已足够万遗同温��对视上十万个火光四射的眼神。
或者言，是万遗单方面火光四射。得意洋洋晃着小脑袋，没笑出个鸟来。温��却宛若面对一团透明的小玩意儿，连个反应都不屑给。
金不戮看回来，根本不知发生过什么，只征询地看向温��：“小��……”
温��一把抱起金不戮，将他放上马：“谁想来就跟着吧����把那头驴处理了。”
第336章 325. 再见朝阳耀天边
明月山庄位于云南的南宁州凤凰郡，在寥廓镇内的寥廓山上。与山体相合而建，绵延几十里。更有一半建筑贴山凿壁地悬在半山腰、嵌在山壁里。上不挨顶，下不着地，凭空雕出来似的，威武雄壮而惊险万分，实乃人间奇迹。更是明摆着的飞扬雄心。
远在南宁州城边，便能见到这壮阔山庄。白墙蓝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灼灼的光。似一只巨大明艳的蓝孔雀振翅开屏，几欲破天翱翔。
若在夜间，则可见其灯火彻夜不息，将整个寥廓山照得通透，又似凤凰的羽翼般携风带火。
金不戮一行人来到寥廓山下，无需抬头即可见一座巨大的石牌楼。上雕龙飞凤舞的 “明月山庄”四字，不可一世得要冲破那巨大的牌匾，飞出苍穹。
牌楼两侧有巨大的景泰蓝熏香炉，就那么在空旷的山地上摆着。远隔数里便可闻袅袅香气。小风一吹，搞得整个南宁州都香了。
温��一见这牌楼和香炉，暗暗明白了明月山庄为何有资格同维摩宗齐名。
维摩宗森严、高耸而复杂，不可侵犯。
明月山庄同样座落山上，守卫森森自不必说，却将自己装扮得华丽招摇。
再一想爨莫扬那铺张的模样，真是一脉相承。
万遗自小在万字行长大，自然见过大世面。但一见明月山庄如此排场，也不由吸了口气。
木范婕更是直接呼了声：“好气派！”
金不戮不是第一次来了。一见那龙飞凤舞的石牌楼却蓦地提起了心，不由自主想去捉温��的手。
温��心有灵犀，悄悄将他紧紧地攥在掌心里，微微用力一按，回金不戮一个安心踏实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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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祈上山去报信，又快速下来引路。
随之而来的，便听礼炮声响。而后是长号、竹笙之乐。伴着乐声，山上传来远远的沉重的声响，是一扇扇钝重大门打开时精铜铸件相摩擦的声音。
一顶硕大繁复的莲花珍珠顶华盖，映着阳光灼灼，从山道上徐徐地行下。
华盖下的人影渐渐现出身形。山岳一般伟岸而挺拔，着一身华贵的玄青衣衫，饰物讲究而繁复，正是爨莫扬。
四年间身为庄主的历练，让他的气势更加耀眼，容貌更加刀劈斧刻地英俊。眼中除了凌厉锐气之外，还多了些威严与深沉。如正午的日头，耀眼而不可直视。
在他面前，纵然华盖流苏攒宝也骤然失色。
温��也是少年成名，是同爨莫扬相齐的人尖儿，而今却因宗内争斗隐居邕州多年。维摩宗更是不如往昔，远非明月山庄如日中天。
但他并无丝毫弱势，自有股大江大河汤汤却不言的架势。只轻松写意地往山间一站，高高身姿，白衣长袍，衬出了出尘脱俗的姿态。如画的笑颜更是完全成熟，周身气息也深，带着沛然的不可测度之威。
万遗在旁，见爨、温二人相对站立，似看到两座不可高攀的山岳相对。反复地将这二人打量了几遍，想起了一句：
日月争辉。
爨莫扬稳稳走到近前，冲温��拱手。一开口，清亮的声音多了几分雄浑之意：“温护法。”
再不是温贤弟、温兄弟，也不是温��。
一句问候，拉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温��拱手还礼。声音流水般好听，气势却沉稳：“爨庄主。久违。”
金不戮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眼见着温、爨二人问候过了，虽然算不上亲切，却没什么刀枪剑影，终是松了口气。
他这么一松气，浑身骤然有些发软，额头都出汗了。深呼吸了几口，恢复平静，便见爨莫扬朝自己走来。金不戮也赶紧上前，还没来得及问候，却被爨莫扬握住了手。
“阿辽����”
一样的称呼，一样的叫法。就连语气都是一样的温柔。
爨莫扬这般一叫，重回少年时。深深看向金不戮，眸光深邃柔和。将他的双手拢握住，传去坚定的赤诚。
金不戮有些发怔，轻轻抽了下手却没成功。
爨莫扬却只握了一下便松开：“阿辽路上辛苦不辛苦？觉得热么？”
金不戮因了这句问，突然觉得自己好生小家子气。莫扬哥毫无芥蒂，自己却怎么连个日常的问候都不知反应了。
这才能正常说话：“有白祈陪着，怎会辛苦。莫扬哥，好久不见。”
爨莫扬笑了，明朗如若朝阳：“好久不见����阿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