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皇。”赵珩说。

“正巧林卿也在,宸王若有什么难处,下去同他说说,他点子多,说不准就简单事简单做了。”说起这个,赵渊又记起一件事,“对了林卿。”

林霰拱手道:“皇上请讲。”

“内阁与六部多个官位空悬,既然你已接手翰林,这名单要早点拟好交给朕。”

林霰说道:“名单臣已经准备好了,晚些便可请秦公公代呈给皇上。”

赵渊很满意林霰,想必是将功课做在前面,他笑了笑,说:“还有请神节各寺派来的僧人,这么些日子人也该定好了,你一并呈上。”

早朝开完,赵渊宣布散了。

“林大人留步。”

林霰被叫住,回头一看,是赵珩。

“大人往何处去?”赵珩问道。

“下官才上任,还未来得及去赶翰林院看一看。”

“哦,我正好要去刑部。”赵珩说,“既然同路,我们便走一截儿?”

林霰抬手请赵珩先走。

“昨日来去匆忙,还未好好恭喜大人。”

“多谢王爷。”

赵珩轻笑一声:“西海战事平定,大人有功,父皇破例提拔大人至二品。眼下父皇又让我向大人讨教,看来大人确实很讨父皇喜欢啊。”

“不敢当。”林霰态度谦虚,“只是如今宫中官位多有空悬,才有次机会罢了。”

赵珩等的就是这句:“父皇方才说的,让你拟的名单……”

林霰抬起眼,缓缓看向赵珩。

赵珩暴露真实意图:“先拿给我看过,再递交父皇。”

官位一空,谁都想趁机将自己的人塞进来。

“哦。”林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王爷有合适的人选吗?”

赵珩也留了一手:“我看过再说。”

林霰点点头。

赵珩说:“你入了宫确实方便许多,先前你为我出的主意,那些安置流民的法子,已经初有成效。虽然流民转化为生产力,能为朝廷带来一定收益,只是按礼部的单子,想要做好,我们还差不少钱。”

赵珩为钱发愁,林霰却不当回事:“钱么,最简单不过的事了。”

赵珩问道:“大人有法子?”

林霰说:“谁逼的王爷,王爷便同样逼下面的人。凡事做不做成,都要有个奖惩,不妨加大力度试试,或者兵行险着,先将难关过了再说。”

“大人的意思是……?”

林霰说道:“王爷不妨去户部转转,听闻南边今年收成不错,看样子该做点贡献了。”

第八十四章

和赵珩分开后,林霰便去了翰林院。

翰林是内阁大臣的孵化篮,现今内阁成员无一例外,皆自翰林所出。

章有良获罪后,首辅之位空悬,内阁中挑挑选选,也能找个还说得过去的人当此大任,不过赵渊总不满意,便先调了翰林掌院使过去,代行首辅之职,如此这个位子才空缺下来。

大历开朝以来凡是能入翰林的必须要经过科举,进士是门槛,随手一抓不是状元就是榜眼。这儿是读书人待的地方,文人多,自然讲究也多。

世人常说文人有风骨,说白了就是个人有个人的性格。

翰林深在宫中,往下一步是学子,往上一步入内阁,一步之遥,跨度极大,也正因为上下都够不着,处在这个位置倒还算清白。

林霰是皇帝亲封的翰林掌院使,学士们要尊称他一声“林院长”。

来接待林霰的学士名叫李为,大历二十五年的状元郎,他对林霰很客气,那年是林霰第一次参加科举,没考过人家。

李为主掌史册稽查,他带着林霰在翰林院转了一圈,将经筵讲学、文史编撰、起草诏书、招考议题,各司学士都见过一遍。

当朝重文轻武,文官在百姓中很受尊敬,翰林都是读书人,自然有些眼高于顶的骄傲,特别是肚子里真有货的人,多半性情要冷一点,与人相处也生分一点。

林霰新官上任,对翰林中人却似乎并非一无所知。学士里有一位名叫周旦夕的,主管科举招考及题目拟定,林霰很欣赏他,哪怕对方并没有正眼瞧他。

林霰欣赏一个人并不会表现的特别明显,他说话通常真话假话掺着说,人也淡淡的,有时很难分辨。

李为介绍周旦夕时林霰听得认真,过后林霰与周旦夕多聊了几句实事,周旦夕虽然不热络,但知无不言,林霰依然听得仔细认真。

最后林霰说:“我经历三次科考,三次会试题目皆由旦夕所出,题目发人深省,引人深思,故而印象深刻。”

翰林的主殿叫做自省堂,通常掌院使便在那里当值。

自省堂前一日已经清扫过,屋内书架整齐码放一排排书册,隐约还可嗅到墨香。

李为将几位掌事学士叫到一起,一一向林霰述职。请神节召开在即,记录的官员要提前分配。明年春闱即将开始,会试的题目现在便要开始准备,周旦夕已经拟定了几个范围,最后还需林霰拍板决定。

林霰这一日都在翰林,赵珩找他要官员的名单,林霰先写了一份给他,许是怕赵渊等得急,赵珩很快给出回复,改了几个名字。

林霰拿到手轻轻扫了一眼,逐条批注写在旁边,重新整理了一下请门下学士帮忙递呈皇上。

紧接着林霰要着手准备请神节的名录,此次请神节的帖子共发了全大历二十七家寺庙,确定来的有二十五家。这个赵渊先前批过一次,第一波僧人已经在来的路上,剩下的是需要调换的僧人。

林霰看到赵冉的名字,没有立刻批掉,而是将文书折起一角放到旁边。

如此待到日薄西山,林霰预备离开。

自省堂的地龙烧得很热,林霰忙起来不记得喝水,嘴唇热得发干。他起身倒杯茶,茶是冷的,喝的又不舒服,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咚咚”,门敲响,林霰清清嗓子:“进来。”

周旦夕推开门:“林院长。”

他并不热情,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信封。

“广垣宫的小太监送来的,我正好在门口碰上。”

广垣宫的人送来,多半是秦芳若的差。

林霰说:“放在桌上吧,我一会看。”

周旦夕放好了,打算离开。

林霰灭了地龙,架上的大氅拿下来往身上披:“旦夕请留步。”

周旦夕回头看他。

林霰说:“你们圈定的会试范围我一一看了,题目就从这里出吧。”

周旦夕点点头:“好的。”

林霰系上防风绳,毛绒绒的领子扫着下颌,让他看起来很柔软:“往年出题偏书面,今年看似多了时事?”

翰林出题脱不出《四书》《五经》,常从里头摘出一两句,对它进行分析。

周旦夕微微一顿,面上似有犹豫,旋即才说:“书本与现实终究有些出入。”

“嗯。”林霰走过来,慢条斯理拆开信封,“这个方向是好的,学子入朝为官,说到底还是要为百姓做事。”

周旦夕抬起眼,看着林霰。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

周旦夕抿了下唇,说道:“长陵宫中,普天之下,皆是为天子做事。”

“你是这样想的?”林霰拿出信封里的纸,一点点展开,“你若这样想,便不会改变方向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先去吧。”

周旦夕原地不动,等林霰再次向他投来目光,才拱手告退。

林霰垂下眼帘,信确实是秦芳若派人送过来的,上面说,厂公丢了东西,若林院长捡到,归还至柏棱巷,厂公必有重谢。

柏棱巷位于长陵以西,与东厂相距不远,那里是秦芳若在宫外的私宅。

林霰看完信,点燃蜡烛,缓缓将信烧掉了。

灰烬卷起掉落,最终化为乌有。

林霰手一松,眼神恢复冷淡。

宫外符尘一早便等着了,见了林霰,符尘跑上来,逮着他的手搓了搓:“先生,今天好吗?”

林霰在宫里当差不便带着符尘,小孩儿一天没见到先生,想得很。

“有按时吃药吗?”

“吃了,放心吧。”林霰有点累,想先上车休息一会。

林霰撩开车帘,不想里头还坐了个人。

“愣着干嘛。”霍松声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快来。”

霍松声是武将,又不常在长陵走动,是不需要上朝的。他今天睡了个舒服,起来后便去公主府看望赵韵书,给时韫做了一天的师傅,教他练拳。

林霰弯腰上车:“你怎么来了。”

“想你呗。”霍松声捏捏林霰的肩膀,“累吗?冷吗?饿不饿啊?”

“还好。”林霰身上肉薄,一捏一把骨头,霍松声手劲大,捏的他有点疼,于是缩了一下,“不用了。”

“弄疼你了?”霍松声放开手。

“没有。”林霰摇摇头,“我不累。”

林霰面露倦色,身体不好的唯一好处是林霰若是不舒服,看脸色就能看出来。

霍松声说:“不舒服要说,别逞能。”

“好的。”林霰答应得快,“没不舒服。”

霍松声跟他讲今天都做了什么,说时韫身手不好,四肢不协调,功夫总练不到家,让他头疼。

林霰安慰他道:“能自保就行,不用强求。”

霍松声问说:“时韫见了我就问先生,等你空了,要不要去看看他?”

血缘关系是很神奇的存在,时韫天生对林霰抱有好感。

林霰轻轻摇头:“我不合适去公主府,有机会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