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阙关
“将军,查到了。”
一个亲兵打扮的人站在屋外对陆朝风行了一礼,压低声音说道。
陆朝风把阳关的手放进被子里,吩咐侍女照顾好他,随后对亲兵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离开屋子把门掩上,这才问到:“那人是谁?”
“那人名成端午,是个镖师,二十多年前金盆洗手了,成了亲。他有一个儿子,名叫成迈,就职于禁卫军中。”
“禁卫军?”陆朝风摸了摸下巴,“继续说。”
“是。”
“然后在三年前,他的妻子路遇抢劫,被杀害了。”
“嗯,然后呢?”
“没了。”
“啊?”陆朝风抬眼看那个亲兵,把人吓得当即就跪下了,“属下无能,就查到了这么多。还望将军恕罪。”
“起来起来。”陆朝风摆了摆手,“那怎么查了那么久?”这不符合他嘲风军的效率啊,没吃饱?
亲兵站了起来,但还是不敢抬头,嗫嚅了半天这才开口:“我们有兄弟认识成迈,一开始就说像,于是大家就从这个方向开始查的。但是查出来,成端午应该在一年前就死了……”
“有人篡改了户部的记录?”陆朝风皱眉。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假死。”一道年轻却低沉的声音传来,陆朝风扭头一看,却见李异走了进来。
“抱歉,我看门开着,门口也没有守卫,就直接进来了。”李异草草向陆朝风行了个礼,随后迫不及待地问道,“阳关怎么样了?”
“是你啊。”陆朝风蹙着眉看他。
他一直不太喜欢李异这个人,除了他的身份可能会给阳关带来麻烦之外,以陆朝风一个长辈的眼光来看,李异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倒不是说他会做坏事或者伤害阳关,但是陆朝风却有一种很明确的预感,阳关会为他做出改变。
但看着李异脸上焦急的表情,想到之前他喂了阳关连命都不要的几次,陆朝风心还是软了一下,回道:“还好,现在在睡着。”
李异松了口气,随后浮现出了些懊恼的神色:“我当时就应该多关注一下那个人的……”
“你见到那个人了?”陆朝风看他。
李异看着院子里兵荒马乱的,也不见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听到陆朝风的问题,李异挑起一边的眉毛:“我怎么可能没察觉到一个对阳关有敌意的人?”
这语气……陆朝风头一次看到在这方面自恋的人,这是在炫耀自己武功高呢,还是在炫耀自己对阳关的关心?
“那为什么呢?阳关应该是没有接触过禁卫军的人啊。”陆朝风有些不解。
“三年前……陆将军您没想到什么吗?”李异提醒道。
“难道是?”陆朝风突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李异朝他摊了摊手,陆朝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管家说了一声:“我去趟军营,你好好招待永宁侯爷。”
“是。”管家应下。
“我想去看看阳关。”李异毫不客气地提要求。
“去吧。”陆朝风一甩袖,下人已经备好了马,陆朝风走出院门,翻身上马,一拍马腿,瞬间疾驰而去。
李异看了一眼那个管家,管家很是乖觉地引着李异来到了阳关的房门外。李异推门前又看了他一眼,却见那管家低眉顺眼地站在门边,不动,也不走。
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陆朝风的小心思,李异推开了阳关房间的门。里面有两个侍女正在给阳关换帕子,看到有陌生人进来吓了一跳。
不过还是那句话,长得帅就是能占便宜,李异也没说什么,只是朝着两个侍女点了点头,那两位侍女竟然红了脸,互相对视了一眼,就拿袖子掩着脸离开了,一边走一边脸上还浮现出了奇特的笑容。
李异:“?”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不过他也没多想,径直走到阳关床边,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掀开了阳关的被子的一角。
但是当看到阳关手腕上那两道还没完全结痂的触目惊心的伤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恋人,究竟对自己要狠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啊……
永宁侯府的人是一个时辰前得到消息的,苏阖听到阳关遇袭还受伤了,当时就急了,还是阎玉把他按下。现在不排除有人针对阳关进行报复,没有武功的人最好先保护好自己,若是被人钻了空子,那才叫得不偿失。
最后几个没武功的留在永宁侯府,周澄澄和唐鹞还有€€眉负责保护,其他人则是散出去打探消息,而李异则是出面去镇军将军府查看阳关的情况。
不过看到阳关这样子,李异竟然有些庆幸其他人没来。阳关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过于狠心了,再加上这次陆霁也伤得不轻,李异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别看阳关平时大大咧咧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一个幼时就被断言是七两骨大凶命的人,阳关对因为自己而伤害所爱之人这件事,比谁都畏惧。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定会成为一个能让他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的致命打击。
李异第一次觉得有些棘手,手指轻轻拂过阳关的手腕上没有受伤的地方,也许是力道太轻,引得阳关哼哼了两声,眉头皱了皱,李异赶紧收回手指。
盯着阳关的睡颜良久,李异长叹一口气,单膝跪在阳关的床边,一只手垫在阳关的脑袋下,另一只手拢了拢他没有受伤的右手,将他往自己这边抱了抱。将额头贴在阳关的额头上,李异轻轻啄了一下阳关干枯苍白的唇瓣。
“我需要你。”李异轻声说道,“所以,不要丢下我。”
……
“今天不说风儿会来拜见我这个祖母吗?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梁国公府的荣庆堂内,一个衣着华贵保养得体的老妇人正在和孙媳妇、曾孙媳妇还有两个庶出的孙女说话逗趣儿,眼看日头上了中天,却还不见陆朝风的身影,老妇人不禁有些着急。
虽说是国公府,但是实际上南唐的贵族若是不有什么拯救社稷的大功,基本都是降等袭爵的,陆朝元现在只是一个郡公,但府邸上的“国公府”的牌子还是没有拆下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还不是为了那两个小少爷的事儿。听说昨晚两个小少爷遇袭了,招了半个城的大夫来诊治,闹得动静轰轰烈烈的。”陆朝元的夫人赵氏甩了一下帕子,语气中微带着些不屑。
“哦?遇袭了?”老妇人,也就是陆朝风的祖母刘氏细细的眉毛一挑,眯着眼看了一赵氏一眼,“现在呢,伤势怎么样?”
“这媳妇就不知道了。”赵氏忙低了头。
“嗯,我们陆家的孩子,不管怎样都是金贵的,若是我的宝贝霖儿受伤了,别说全城的大夫,就是御医老身也不是叫不动。”
霖儿就是陆霖,陆朝复的独子,陆朝复一家在十三年前出了场车祸,陆朝复的妻子为了护着孩子当场身亡,陆朝复的双腿也被马踩过,落下了终身残废,所以刘氏对于自己这个孙子格外的疼爱,其他的孙子孙女都要靠边站。赵氏听了老太太的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强笑着应和道:“是,老祖宗就是那话本里的何仙姑,神通广大着呢~”
“瞧瞧这个猴儿,就是会说话。”刘氏抬手点了点赵氏,脸上出现了慈和的笑容,孙女还有曾孙媳妇也笑得花枝乱颤。刘氏面上装作羞赧,心中却是暗恨,这个老虔婆,是在说自己不配对陆家子嗣指手画脚是吗?
“不过我之前听震哥哥说,三叔的小儿子,就是最近被认回来的陆霄,竟然是个白子(白化病患者)!”陆朝元的大女儿陆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地说道。
“哦?白子?这倒是稀罕。”刘氏抚了抚手上的指甲,用余光瞄了一眼自己这个庶出的孙女。
大儿子没有女儿,只有陆震这一个儿子,所以他的姨娘给他生的两个庶女倒是挺招他喜欢,记在嫡母名下不说,还每日由嫡母带着到自己这边说话凑趣。二姑娘陆霜还好些,是个安静的性子,这个大姑娘陆雪却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若是个嫡出的,自己指不定多喜欢,可惜是个庶出……
“是呢。”陆雪丝毫没发现自己曾祖母对自己的嫌弃,依旧兴致勃勃地说道,“据说还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天黑的时候跟鬼一样,可吓人了!”
“雪儿退下,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堂弟的!回去给我抄女戒!”赵氏怒喝一声,斥退了陆雪。陆雪被吓了一跳,赶忙站回嫡母身后,瞟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就见她就跟个木头似的呆在那里,动也不动,丝毫没有帮她这个姐姐说话的意思,不禁心下暗恨。
她倒是不怕嫡母,反正她爹护着她,嫡母罚不到她身上。不过陆霁就算了,那个叫陆霄的小野种……也配当她的堂弟?不要笑死人了!
“不过媳妇也听老爷说了,说这个陆霄少爷不知道是生了病还是什么,通身雪白,只有眼睛才是红的。而且似乎前十几年都在流浪,语言粗俗不说,还会动手呢,之前不知道什么缘故闹到苏府上去了,据说还把苏丞相给打了呢!”赵氏训斥完陆雪,想了想,还是起身禀道。
虽说是武将之家,但是这些女眷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听到这种事情都吓得不轻,陆震的妻子前几个月才刚刚嫁进来,姓孙,是一个六品县公家的闺女,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小姑娘,听到这话都吓哭了:“那他对我们动手怎么办呀!”
赵氏有些看不上自己这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儿媳妇,身价不显不说,还娇贵的厉害,待人接物也不甚灵透,也不知道自己儿子究竟看上这个小姑娘那一点儿了,硬是要娶回家来。但此时她一闹,倒是给赵氏想说的话铺了个路。
赵氏也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望向刘氏:“虽然媳妇相信三叔能够管教好孩子,定不会让孩子对长辈动手,但俗话说三岁看到老,这要是谁招惹了他……我们娘们家家的命不值几个钱,国公爷的名声要是被玷污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而且媳妇之前上街,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流言,说是那位小公子……杀了人了?”
刘氏猛地抬头:“当真?”
赵氏点了点头:“媳妇亲耳听见的。”
刘氏定定地看了赵氏很久,随后低头,拨弄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掐丝珐琅翠玉镶玳瑁的戒指,沉吟道:“风儿之前也跟我说过要让霄儿认祖归宗的意思,我当时觉得一个孩子而已,也没什么,风儿不可能不娶媳妇儿的,等新媳妇一进门,贤惠大度点的当个猫儿狗儿养也就完了,我陆家也不差那么一口饭……现在看来,这件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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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一下辈分:陆卫国(妻子刘氏)€€€€陆城(妻子朱氏、蒋氏)€€€€陆朝元(妻子赵氏)、陆朝复(妻子亡故)、陆朝风(妻子玉壶)€€€€陆震(妻子孙氏)、陆雪(女)、陆霜(女)、陆霖、陆霁、陆霄(阳关)
宅斗戏基本就是刘氏和赵氏的场合,其他人可以先不用记,男人的辈分记住“渭城朝雨€€轻尘”就可以了。
第229章 噩梦
“妖孽!”
“丧门星!”
“扫把精!”
阳关的头上冒出了两个十字,猛地一转头,就想找出那个说他坏话的孙子。
然而等他转过神来,看到的却是苏阖,陆霁,李异,周澄澄等人站在他的身后,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看着他。
“咦,你们怎么在这?”阳关眨眨眼睛,露出个笑来。
然而苏阖他们还是不动,还是定定地看着他。阳关有些疑惑,便往他们那边走了一步,却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身上出现了一些变化。
苏阖的身体蜷缩起来,身体被泛着黑气的绳索束缚着,手腕脚腕上上被勒出了道道血痕,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白皙的脖颈上已经洇出了一层层的血色。
陆霁的头不正常地往一边歪过去,脖颈处喷薄而出的是粘稠发黑的鲜血,他倒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的,想要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李异的胸前凹下去一块,像是被什么人用力地击打似的,脸色苍白,随后,浑身都开始充血,阳关知道,那是经脉破碎内脏受损的表现。
周澄澄整个人则是向上弯成一个月牙形,四肢在上,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姿势。但阳关仔细看,却发现周澄澄胸口的那一块全空了,像是被人一掌穿胸。血淋淋的肋骨和内脏暴露在阳关眼前,鲜血混着内脏慢慢流淌下来,落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最后还出现了秦坎,因为太久没见,他的面容不如之前几人的清晰,但还是能感受出那张脸庞上几分阴柔的味道。他虽然是站立着,但全身的关节似乎都破碎了,双腿往外撇开,全身渗出血来,两手不正常地往上提着,似乎是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控制着每一份的行动,无法摆脱。
后面还有很多影影绰绰的影子,明明都是很熟悉的身影,却莫名的让阳关感到害怕,潜意识里想要逃避。
他……他们……这是怎么了?
“滴答……滴答……”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水滴声,从一开始的细微逐渐变得清晰,又变得响亮,最后竟然像是洪钟一般在他耳边震响。
阳关茫然地找着声响的来源,但是四周黑蒙蒙的,阳关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脚下又湿又热,感觉像是踩在了什么液体上……
“妖孽。”
熟悉的声音响起,阳关猛地转头一看,却见李异一边喷着血沫,一边用一种陌生的表情看着阳关。
“丧门星!”陆朝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阳关面前,脸上带着高傲和厌恶。
“扫把精!”周澄澄曲着身体扭过头朝着阳关嘶吼。
“丧门星!”
“妖孽!”
“扫把精!”
“……”
“我不是……我……”阳关捂着耳朵疯狂地往后退,“我真的不是……”
“你就是!”原本倒在不远处陆霁突然出现在阳关面前,肩颈处还在涌着鲜血,却伸出手来掐他的脖子,阳关甚至觉得随着他的动作,几点血沫溅到了他的脸上,就听他厉声喝道:“妖孽!你把我害得那么苦,还不承认!”
“我……我……”阳关双眼虚空,跪坐在地上,想哭却流不出泪来:“我承认……”
“我就是妖孽……”
“我就是扫把精……”
“我就是丧门星……”
“我……不能再待在你们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