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阙关
唐飞摆摆手:“说来话长,先让我喝口水。”
李异又看了他两眼,给他沏了一壶茶,唐飞“咕咚咚”喝下肚,李异在旁边适时提醒:“长话短说。”
“还真短说不了。”唐飞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听到赐婚的消息后,我当即出发赶往京城,结果在路上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大雁冬天往南飞,但很多小门派,都在往北方赶。”
“小门派?”阳关歪了歪头。
“江湖上除了四大门派之外,还有无数的中等门派和小门派。很多小门派可能只刚成立了几年,大部分走的都是急功近利的路子,与其说是门派,不如说是一些惯于寻衅滋事的小混混组成的团体,很多为绿林中人所不齿。这些小门派平时都夹着尾巴做人,但这次竟然倾巢出动。”唐飞又喝了一口茶,“而且,我在这其中,发现了几缕熟悉的内力。”
“是唐门的内力。”
“我还没到京城,就收到了丈母娘……阎先生的书信,于是我便一路往北追。结果追到半路,发现那些江湖人越来越少,却是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踪迹。”
“消失了?”
“是啊。”唐飞喝光了一整壶茶,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有没有吃的啊。”
李异翻了个白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一声:“秋绫!”
唐飞眼前一亮,秋绫从房间内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唐飞,惊叫一声,缩了回去。
李异无奈,这丫头也是个拧的,“秋绫€€€€出来出来,到饭点儿了,赶紧出来吃饭!”
里面很快传来阎秋绫惊慌失措的声音:“我不饿,不吃了!”
“不吃也得出来!你这身上都长毛了!快点出来!”李异敲了敲桌子,“我数到三,不出来我就让他去把你抓出来,一€€€€二€€€€”
还没数到三,阎秋绫就撅着个小嘴磨磨蹭蹭地从房间里出来了,李异也是哭笑不得,霜叶楼的姑娘们这几天已经醒了七七八八,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之外没什么大碍,在阎秋绫的精心照顾之下,有些身体好的已经回去重建霜叶楼了。
也就是阎秋绫这些天一直在别院的客房中待着,跟乌龟似的不愿意从壳里钻出来。
几人干脆去山脚下的饭馆搓了一顿,阳关也有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一桌菜成为了阳关和唐飞争夺的战场。阳关对于武功只剩下了一些肌肉记忆,李异等人也护着他,这些天从未让他动过手。不过唐飞可不跟他客气,两个人便用筷子打了起来。
李异当然是帮阳关的,不多时,灵牙、陆霁都加入战局,形式很快一边倒,阎秋绫犹豫了一下,加入了唐飞这边的阵营。一顿饭吃了李异将近五两银子,才喂饱了一堆吃货。
饭后唐飞一边打饱嗝一边说了下去:“我担心那些江湖人会惹出什么事端,所以分散开了兵力让他们四处探查,结果就发现了天山附近有一股势力不小的兵力,大多是辽人,还有少数中原人和外族人。”
“我一想,这肯定没安好心啊。但我手头的人又不够,于是用了一招调虎离山,调开了其中内力最高的一波精锐,然后再在石谷设机关伏击,绞杀了大概一万多人,看到附近没有辽人了,我才过来的。”唐飞满脸写着“快夸我”。
结果没人夸他,话音刚落,李异带着阳关一脸严肃地走了,陆霁紧随其后,偌大的饭桌,转眼就剩下唐飞和阎秋绫两个人。
唐飞吃干净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口菜,喝干净了壶里的最后一口茶,甚至还刮了刮饭盆。阎秋绫看着有些感慨,他明明也应该是唐门大家少爷,生活习惯却是身为简朴,这跟他幼年时的艰难生活是分不开的。
阎秋绫曾经听李异说过关于他的同胞兄长唐灵风的事情。因为他们的生父唐静影在火场中抛弃了他们的妹妹唐灵€€,也就是唐鹞,导致他们的生母经受打击,一病不起。唐飞便带着他的母亲和唐静影唐灵风分道扬镳,十几年后才回归唐门。
跟唐飞一样,唐静影和唐灵风也过了一段苦日子,唐静影原本想加入李振艾的冰台军,但因为身份不明所以被李振艾拒绝,由此他们记恨上了李振艾和李异,这也是他们之所以勾结辽国构陷李振艾,致使李振艾兵败,并且在唐门处处针对李异的原因。
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心性却如此不同。她不禁想到之前跟唐飞相处过的时间。唐飞是一个非常会照顾人的人,但凡出行,安排无一不是细致入微,像是……照顾惯了人的。
她记得曾有一次即兴想要泛舟出行,唐飞自是无可无不可地应下了,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唐飞准备了一堆茶点、水果、马扎、蓑衣,还有伞,果然,租的那条船上确实什么都没有,但是唐飞在租船之前似乎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那次玩得颇为尽兴,晚上的时候果然下了雨,但是阎秋绫一点都没有淋湿。
“秋绫。”阎秋绫正在出神,冷不防唐飞叫了她一声,慌忙应了,后知后觉才想到反驳:“不要这样叫我的名字。”
“那好吧,秋绫。”唐飞拍了拍身上的医褶,站起身来,“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的话,我就回去请门主,让他请皇帝收回成命。”
“什么?”阎秋绫愣住了。
“你们当大夫的,最是理性为先,你此番跑出来的理由是什么?”
“逃……逃婚啊?”阎秋绫有点心虚。
“为什么逃婚?”
“我……我觉得我们还不够熟悉,贸贸然这样嫁给你,不太好。”
“仅仅只是因为这个?你难道不会认为是我让门主求的婚?不怨我以势压人?”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想也知道是你们那个不靠谱的门主自作主张的,我怨你做什么啊?”
唐飞突然笑了,温和的目光笼罩在阎秋绫身上:“你看,你这还不了解我?”
“……”阎秋绫不说话了。
唐飞轻轻叹了口气:“我这次前来,也不为了别的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愿意你为我受任何委屈,包括,嫁给我。”
第329章 方钦
一开始认识阎秋绫的时候,唐飞对她的印象只有三个字:不起眼。
在永宁侯府那一院子奇奇怪怪的人当中,阎秋绫实在是太不起眼了。长得漂亮,随了她娘的圆脸大眼睛,但并不会给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尚且不如李异,更别提美得惊为天人的苏阖和林夜心。嘴碎,但是也不话痨,不该说话的时候极为安静,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爱笑,也爱闹,闲暇的时候就到处压马路,喜欢到处看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从珍稀药材看到胭脂水粉,但是用不着的东西绝不掏钱买。除了超绝的医术,其余的,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女孩儿。
相信她未来的丈夫,也是一个极为普通、老实、懂得欣赏她的平凡与不凡之处的男子,两人安稳度日,平淡一生。
但是唐飞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在京城的那段短短的相处时间,他就已经对阎秋绫念念不忘,但真要说他喜欢阎秋绫哪点,他也说不上来。
以至于看到唐鹞不管不顾地跟着周澄澄跑了的时候,他的心里酸酸的,也不知道是在酸自己妹子留不住还是酸没有人跟他走。
因为幼时的波折,唐飞并不算是一个主动的人,回唐门后反而是那个唐灵霜恨铁不成钢地怂恿他追女孩子要主动€€€€唐飞长得并不算特别英俊,一旦某个人的长相唐灵霜看不上或者跟漂亮的人没什么瓜葛,她就反而能用平常心来对待相处。
于是唐飞就借着唐鹞的借口跑了数次京城,都是阎秋绫接待的,一来二去,阎秋绫对唐飞的来意也心知肚明,两人半推半就地开始谈情说爱,直到皇上赐婚的那一天。
在玉虚宫的这段时间,阎秋绫也无数次想过,真要嫁给唐飞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多少女子都是盲婚哑嫁,唐飞无论如何,也总比之前那个将什么狗屁名节放在天上的书生要好。
但是,她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喜欢一个人,真的就要嫁给他吗?
“对了,还有件事。”唐飞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放在阎秋绫手里。
“这……这是什么?”阎秋绫说话都结巴了,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东西吧……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反正是李异要的,你帮我交给李异吧。”
“哦……哦。”阎秋绫心中突然莫名有一点点失落,甩了甩头,她问道:“我等打开看看吗?”
唐飞笑了:“当然可以。”
阎秋绫用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打开了盒子。盒子里垫了块黑布,她揭开布一看,一枚流淌着金黄色光芒的造型古怪的钥匙,正静静躺在那里。
……
魏旭正吃午饭呢,县衙里突然闯进了三个人,等看清楚来人,儒雅如魏旭也忍不住翻白眼:“几位大人,见天儿地往我这小县衙内跑,干脆我在县衙内收拾几间屋,几位干脆住这吧?”
“方钦还在吗?”陆霁冲上去问道。
“还在啊,甯公子交代了,十几个衙役看着呢。”
“带我去看!”
还未赶到方钦的牢房,众人就听见一声巨响,并几声惨叫,一个衙役浑身是血地跑了出来:“救命啊!杀、杀人了!”
魏旭一把接住衙役,李异把阳关推给魏旭,跟着陆霁一路往前,只见阴森的牢房此时被炸出了一个大洞,阳光刺眼。之前给霜叶楼下毒的那个书生此时脖颈被折断,双眼暴突,了无生息,被随意地扔到一边。
而这些天一直莫名老实的方钦此时形同恶鬼,狞笑着残杀着衙役们,身后有密密麻麻一群被黑色斗篷包裹的人,其中一人对方钦做了个手势,方钦扔下手中衙役的尸体,转身就跟着那群黑斗篷跑了。
“站住!”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陆霁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结果被李异抓住,让他留下照顾阳关。自己则是几个缩地成寸的功夫径直接消失在他的面前。
陆霁也没工夫多想,转身一把抓住魏旭的肩膀,声音响到近乎尖叫:“全城戒严!关门闭户!道路清空!一刻钟后但凡有人出现在街上直接以奸细处置!”
“是!”魏旭被唬了一跳,想都不想地跑回公堂施发号令,很快外面就传来纷杂的马蹄声和百姓杂乱的尖叫哭喊,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紧张。
陆霁也没有停留,咬着指甲略思忖了一会,撒腿就顺着那个窟窿往外跑。只留下阳关一个人站在牢房的中央,扶着那个被吓坏了的衙役,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阳关只感觉背后一凉,还没来得及转头,就感觉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抵上他的脖颈。
“居然是个赤瞳鬼。”那人的声音阴惨惨的,不过阳关还是能听出来,这就是刚才那个大闹牢房的方钦。看来调虎离山这一招,并不是唐飞的专利啊。
就听他哂笑道:“原本以为只是个小奴隶,没想到那群人口味奇特,那么看中你,早知道一开始就把你抓住,也省却了很多功夫。”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阳关沉下语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一些。他的右手还扶着那个衙役没有松开。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方钦一把抓住阳关的肩膀,将他往后扯,想将他带离牢房。
阳关却是一动未动,方钦竟然一下子没有抓动他。紧接着,他只觉得手中那把刀被一股巨力硬拉着往外扯,他用尽了一只手的力气也没有撼过这股力量。
“我再问一遍,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阳关单手捏着刀刃,声音已经不复刚才的颤抖,竟带了些不耐烦。
“你……”
“哎……”阳关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大概也猜得出来。”说罢,阳关猛地一踩方钦的脚背,方钦疼得惨叫出声,人的脚骨本就是弓起来的,被阳关这一踩直接就断了,紧接着阳关的后脑勺就来了。
阳关骨头比常人坚硬,但关节却比常人要拉伸得开,这一下头槌又实又狠,多高的高手都防不住这一招。这一下直疼得方钦眼冒金星,阳关抓住他的胳膊,一撤身,往外一拧,方钦还没缓过来,又再次疼得惨叫起来,好不凄惨。
之前他听那个人说,阳关凭借玄字的内力打败了一个地字级别高手,他一开始并不信,但是现在,他真真正正见识到了阳关的天生神力,那是一种足够令人生畏的力量。
“陆霁!”阳关吼了一嗓子。刚刚跑走的陆霁从墙后钻出来,望向阳关的眼神竟多了几分欣慰。
“失了次忆,你终于懂得不以身犯险了。”陆霁拍了拍阳关的肩膀。
阳关望天:“嗯……其实我刚才想要将计就计来着,但是我实在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跟他走估计也是一头雾水,所以算了,还是让你来问吧。”
“哎哟呵,空了脑子反而长了聪明,不容易。那你应该也不知道,你以前每次都是以身犯险,把我和李异都气得够呛。”
陆霁笑着摇头,一拽方钦的手腕往后一拧,方钦又是一声惨叫。陆霁却是一皱眉,抓了他的手腕来把脉:“你的脉象怎么那么奇怪?”
“怎么了?”阳关看他神色奇怪,“话说,你们学武的为什么什么都会把脉,我就不会?还是我以前会的,现在忘记了?”
陆霁无语地看着重点完全偏移的阳关:“我是没有听说你会医术,但是这个人的脉象的确非常奇怪。”
“怎个么奇怪法?”阳关一歪头。
“他明明受过内伤。”陆霁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些困惑,“而且很严重,几乎是经脉尽断内力全失的那种程度。但是他的内力却很强,明明是在经脉中乱窜,然而这股内力却被一种奇怪的力量规束起来,我从没见过那么奇怪的内力。”
“而且你看他的眼睛。”陆霁掐着方钦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抬起来,“你看,他的眼睛里仔细看的话,微有一丝金黄色的光。”
“嗯……”阳关拧着眉,“所以呢?”
“不是吧,你连把蜃地四鬼的事情也忘光了啊……”陆霁挠了挠头,“算了,现在跟你解释太麻烦了,我先问他,问完了再告诉你。”
“哦。”阳关点了点头。陆霁虽然不喜欢问讯,但是审人的手段也是有的,方钦原本还想趁着兄弟俩说话的时候逃跑,陆霁一脚将他踹翻,掰了他身上几处地方,明明连个外伤都没有,但是方钦却疼得满地打滚。
阳关深深地看了陆霁一眼,明明两个人张了一样的脸,看他平时也没个正形,但此时阳关却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人,比他外表看起来要强了很多。
又下了几番功夫,方钦终于撑不住招了。兄弟俩从他断断续续地哀嚎声中,还原了一下当年方钦的经历。
方钦当年被林玉晚废了武功之后,林玉晚嫌不解气,遂玩了一手绝的€€€€她把方钦扔进了南风馆,并且让一个武艺高强的弟子假扮龟公,强硬地留了他半个月。
当然,林玉晚并没有让方钦真的去接客,只是借着南风馆的情形好生吓唬了他一番€€€€不然的话,她与当年方家对霜叶楼的姑娘们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仔细想想,当年她撞上那件事情的时候,他大哥和二哥虽然是犯了兽行不假,但是方钦并没有真的对姑娘做什么不轨之事€€€€当然不排除他想做但是来不及做。不过天山派弟子和玉虚宫弟子不一样,玉虚宫弟子是可以自由上下山的,也就是白天习完了武晚上是可以回家的。但是天山派弟子必须整日待在山上,若想下山需要跟人报备,方钦并没有频繁下山的机会。
所以,也许方钦犯了包庇他父兄的罪名,也许他心怀不轨也想对那些姑娘做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但是他确实罪不至死。因此林玉晚并没有要他性命,让玉虚宫弟子强留他也只是为了让他感同身受长个记性。
但是方钦因为这件事情却恨上了林玉晚,他从南风馆“逃”出来之后,一路流落到京城,机缘巧合之下,被罗相的家人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