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道 第98章

作者:伊阙关 标签: 古代架空

等我……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等的腿都麻了的小太监就见老者依旧一身银衫,表情算不上威严,但却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冷漠。

“起驾回宫。”

“是,陛下。”

回宫后的老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处理各项事务,反而是径自回了寝宫,屏退了左右所有宫人,像是卸掉了全身的力气般倒在床上。

龙床的帘幔是用缂丝和金线绣成的,又华丽,遮光效果又好,龙床也是尽可能用最柔软的垫子铺成,让人睡上去如同枕在云朵上但为了不会让他觉得腰酸背痛,也是适当的添了一些硬的东西,总之光,这个龙床就已经用了相当大的人力物力,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赞一声好。

被人捧着的感觉的确非常不错,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得意忘形过一阵子,但是越到老了,越是怀念那个人给他的能让他瞬间冷静下来的眼神,也越是怀念那个曾经住过的小房子。

那个时候,一张硬木板床,上面放着一把TAYLOR吉他,旁边一架海伦钢琴,对面再放个DW架子鼓,笛子、萧、单簧管、双簧管都整整齐齐码在柜子里。床脚放个开着AU的电脑,哪怕什么也不做,空气中也能流淌着淡淡的音乐声。他从来不是一个怕寂寞的人,只要有乐器在,他就无所不能。

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偏偏是他呢。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睁开双眼,却发现他的整双手都被强迫地摁在冰冷的水中,原本修长的手指已经冻得青黑肿胀,而面前两个半大的少年却像是看一场普通的杂耍一般,讥笑着,嘲弄着,任由一个粗壮的婆子毁了自己的双手。

他自小父母双亡,所幸,父母给他留了足够多的遗产,哪怕被亲戚分去了一杯羹也依旧能够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十五岁的时候,他决定要走音乐这条路,孤身一人就踏上了去维也纳的路,几年后学成归来,就窝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当一个独立音乐人。

他的音乐风格极为精致华丽,卡点极其精准,被称为人肉节拍器。业内同行评价他的音乐没缺少感情,但是架不住就是好听。他最开始写纯音乐,鼓点,钢琴,后来也给别人写歌,但凡是经他手的曲子无一不是大火。后来虚拟歌姬问世,可以被任意解读的无机质的电子音跟他“没感情”的曲子简直就是绝配,调&&&教歌姬也不是很难,所以他干脆转行当了P主,倒是直接把虚拟歌姬弄得火出了圈。

他也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在乎的事情了,就连曾经最爱的音乐,也许太容易就能受到人们的赞誉,太容易就攀登上所谓的巅峰,对他来说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但是当他的手面临被废的危险的时候,他才惊觉,手对于自己是那样重要,他不能接受没有音乐的未来,谁废了他的手,他就要了谁的命!

于是那两个南唐小皇子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死在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手里。

肾上腺素飙升的后果就是他摔断了那个婆子的脖子,随后将两个少年的头活生生摁在漂冰的水池里直到他们僵硬不动,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杀人了!

但是出乎意料,他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惊慌害怕的情绪,甚至只有略微惊讶,看来自己唯一的心理医生朋友说自己是高功能反社会人格,可能还真没有说错……

直到听到远远传来的脚步声,他冷得已经麻木的脑子才终于开始活动起来。先是一手一个将两个少年的尸体拽起来,让两只冰冷的手卡在自己和对方的脖子上,随后将自己的头也凑近水池,造成两个少年想要谋害自己但是被自己反杀的样子€€€€虽然原本的确是这样,但是三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样子肯定更能抓人眼球,也最不容易想到自己是在他们完全没有办法还手的情况下把他们淹死的。

惊叫声,呼喊声响成一片,很快,众人就发现他是四个人中唯一的活口,他装着害怕的样子一边颤抖一边颠三倒四地回着话,想着好歹他也是个皇子,应该不会就这么当场嗝屁,只要给他半天活命的机会,他就能找到办法逃出去……

直到他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响,却让他失态地抬起头来,冷不防就撞进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眸,连他问自己名字都没有反应过来。

风姿玉貌的青年转过头问了问旁边的宫人,但很明显,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么一个藉藉无名的皇子究竟叫什么名字€€€€也许根本没有名字也说不定,于是青年拧着秀气好看的眉,毫不避讳地拉起他青紫肿胀的手:“我刚改了名儿,你不如就随我,叫李灼吧?有没有暖和一点?”

李灼,这本就是他原来的名字。但是他却是没想到,面前这个青年一说就说准了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想让他感觉暖和一点……

于是一段奇怪的穿越物语就开始了,轻度高功能反社会的全能音乐大佬来到千年之前的南唐,却像只丧家之犬一般被人捡了回去。很快,他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很巧,跟他一样,名字也带个火,但比起他像一滩死水一样的性格,这位可是活泼多了。喜欢诗词,喜欢歌舞,喜欢音律,也喜欢美人。上一刻他能为了一朵梨花败落提笔写词,下一刻他也能拿着生姜细细的搽着他冻僵的手指,最后两人同时被辣出一泡眼水。

原本他以为重光只是随意发了个善心,解救了一下饱受欺凌的异母哥哥。(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原本还比重光大了半岁,但足足比重光矮了半个头)但重光似乎对自己这个兄弟格外的看中,教他读书识字,教他习武健身。

他本身就是柔道黑带,不然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就打败那三个人,略经修习,他就能熟练使用一些常见的冷兵器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在他记忆中只会伤春悲秋的词人君主,不仅性格跟他想象中的千差万别,武艺竟然也好到离谱,次次跟他对打不落下乘。当武艺修行到一定程度后,重光就开始教他兵法。

从他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看,古代的兵法虽自有其玄妙之处,但对于他来说,并不难学。五代十国此时正是最乱的时候,北有后周,南有南汉,都对这块寄居在江南山水的肥沃土地虎视眈眈。

那时的元宗李€€受到后周威胁,已经削去帝号,改称国主。虽然当时的重光极受元宗的喜爱,他也知道最后一定是重光当上皇帝,但文献太子李弘冀终究还没死,总是会让人不安。他一个学音乐的能记得重光是老六已经不错了,要让他算出那个太子什么时候被废……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也许是因为天选之子吧,虽然重光在历史上亡了国,但轮到他当皇帝就是他当皇帝,李景遂死后,李弘冀被废,这当中究竟有没有重光的手笔他也不知道。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是百毒不侵了,但是比起勾心斗角,尤其是有关皇位之争的勾心斗角,他还是嫩了点。

虽然重光做什么都不会瞒着他,但是在这场战斗中他仍旧处于旁观地位。尽管这样,他都曾经几夜几夜睡不着觉,但重光依旧吃好喝好睡好,闲了还能挤几滴鳄鱼的眼泪,着实让他看不透,这就是古代人吗?

不过嘛……就算重光算无遗策,但是有一件事他肯定算不到,那就是他对他的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最开始他敲击在他耳膜上那让他惊为天人的声音,又或许是第一眼看到他时的那个清冷却又不失灵气的眼神;或许是他亲手在他手指上涂抹的让人流泪的姜汁,又或许是教他写字时握住他手时手心的温暖;或许是他经年累月对于历史上这个词人君主的欣赏与喜爱,又或许是因为来到这里,与活生生的他相知相伴的这些岁月……

他爱他,虽然上辈子他从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爱,但当这种感觉出现了,自己的心是骗不了人的。他不愿意说重光是他的光,这太矫情。但是他再绞尽脑汁,也无法用任何乐器、任何旋律、任何歌词来形容面前这个人的美好,就像人们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都无法完全彻底地赞扬光究竟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而且最要命的是,哪怕他写出来的旋律百般不尽如人意,头皮都快被自己薅秃,但只要想着这个人,他就又会动笔,像个傻子一样,一边笑一边做着为他写歌这种无用功。

重光无疑是喜欢女人的,历史上他有两任妻子,周娥皇和小周后,无一不是天香国色,品性才学俱是上佳,现在这个时候,周娥皇还没去世。他也曾有幸见过一面,她身上的那种气质,是在他那个时代翻遍天际都找寻不出来的,独属于中国古典美人的那种恬淡美好,并骄傲明艳。你可以说她是为了男人而活的,但绝对不能说她活得没有自我。她无疑深爱着重光,但哪怕她的面前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她也绝对不卑微。

他并无意跟周娥皇相争,更何况,除了周娥皇,还有小周后。据说那时候李煜对小周后爱护有加,恩宠超过了周娥皇。小周后性奢侈,李煜就“尝于宫中以销金红罗幕其壁,以白银钉、玳瑁押之,又以绿钿刷隔眼,糊以红罗,种梅花于其外。又以绿钿刷隔眼,糊以红罗,种梅花于其外;又于花间设彩画小木亭子,才容二座。与爱姬周氏对酌于其中。如是数处。”①……他不羡慕,真的!

不过不管重光和他的两个女人究竟如何,那个时候的他倒真没什么嫉妒的情绪,如果他的存在能让这个男人避免亡国的命运,能活得更开心一些,那他就永远作为一个“异母哥哥”陪在他身边,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皇位会落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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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五国故事》卷上。

第164章 李灼番外下

首先是突如其来的登基为帝,他记得重光本应该是在二十四岁的时候继位的,那个时候赵匡胤已经陈桥兵变了,前后相差不到一年,但重光也只能委屈巴巴尊宋为正统,岁贡以保平安。但现在,重光十八岁,赵匡胤还没有黄袍加身,还只是后周的一个殿前督检点。

重光登基之后,他作为皇帝的兄弟和心腹,旋即就成为了禁军六军统军(当初这个官名他曾经吐槽了特别久),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周行逢抢走的楚地再抢了回来,在重光砸空了小半个国库的粮草全力支持下,他率兵抢先一步灭了南汉。

所以其实打仗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粮草兵器远比什么战术啊重要的多,我家士兵顿顿有肉,和你家士兵天天啃菜糠硬饼子,究竟谁的体力好?谁打架猛?

但后周明显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五代十国末期基本就进入了双方疯狂抢地盘的模式,你灭一个小国,我除一方势力,所有的礼貌谦和面上文章都成为了笑话一样的东西被完全抛弃。钱粮马草如同流水一般哗啦啦地淌过去。有的时候他看着自己过手的那些后勤所需花费的数目,竟都是以千万两(一千万两银子两亿)为单位的,恍惚觉得,自己不是真的在打仗,反而是在玩一个全息战争游戏。这个游戏开发商不错啊,血溅到脸上,都是……温热的呢。

赵匡胤的死成为了这场拉锯战的开端,如果说他这辈子什么时候最辉煌,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那会儿自己偶遇赵匡胤然后连犹豫都没有一下就把他给宰了。哪怕当时他们完全没有交过手,哪怕他当时根本没有做好要针对赵匡胤的准备,就只是非常偶然的遇上了,(凭借史书中赵匡胤的画像)认出了他,然后拈弓搭箭€€€€史上最完美的一次偷袭。

而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偶遇,他最后怎么逃离那群人的追杀,这些都是后来他的脑子才开始思考的内容,他当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赵匡胤死了,重光就不会被他毒死了,重光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不需要后人吹捧,就他这次把未来的宋太祖给宰了这件事,他自己能吹自己一辈子。

在之后排查身边的奸细又死了一批人这点自不细说€€€€反正他是不信赵匡胤这么好心给他千里送人头,作为后周地位最高的武官,他好端端地跑到南唐来干嘛?不过这点已经不重要了,赵匡胤已经死了。也许后人认为这只是个开端,但在他心里,这已经算得上一种结束了。

也就是那次偶然的出行,他认识了南海王京岛的岛主林琼,王京岛的岛主并不是世袭的,跟门派掌门一样,有能者居之,但是即位后不管原来叫什么,通通把名字改成“琼”,岛上也种满了琼花,他都怀疑如果不是因为“琼”谐音“穷”,王京岛原本应该叫“琼岛”。

比起橘杏谷一帮子医生,玉虚宫一帮子道士,乌岩堡一帮子打铁的,王京岛算是四大门派中最为风雅的一个地方,武学也比较灵活,但都讲究一个脱俗雅致。这一任岛主林琼是以音律当做自己的武器的,擅以琴音杀人,自己本身也弹得一手好琴。他自己虽然偏爱钢琴和木管一些,但听弹了十几年古琴的人演奏出来的铮铮琴声,简直是一种享受。他长久以来想写古曲的想法也终于有人能帮他实现了,简直死而无憾。

他那时想着,等什么时候把后周灭了,他就自己也建个以音律为武器的小门派,搜罗点同样喜欢音律的人,等重光什么时候闲了,拉着重光,一起写写歌弹弹琴听别人唱唱歌,实在不过瘾一起rock and roll!这生活简直写意,穿越不就是为了享受生活的嘛!

然而,好不容易等十年拉锯战打完,宫中传出六军统军李灼弑兄登位,改国号为明光的消息。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捧着皇袍笑得恬淡的重光,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重光会那么看重自己这个异母兄长,为什么那么慷慨大方,毫不藏私。从习武识字教到兵法策略,从权力斗争教到帝王心术,是他教会了他怎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但也是他,把他从一人之下,推到了万人之上。

然后,重光挥挥衣袖,隐姓埋名,却终于回到了他所热爱的自由的生活中去。仿佛是交换了理想一般,他带着周娥皇隐居,每天弹琴唱歌,写诗作画,而他背负着弑兄的名号,成为了南唐第九代皇帝,日理万机。

当他坐上了这个位置,他才明白,重光为什么不愿意坐这个位置。

重光并没有跟他断了而联系,甚至朝中一些近臣跟着他一起去见过重光,只不过皇位更迭需要一个理由罢了,而他就是那个理由。

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原以为自己能心安理得当个废物,然而过了不久就发现自己并不能。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朝中那些重光一手提拔起来的的大臣莫名地对他寄予厚望,于是他打算跟之前看过的穿越小说一样,在这个世界大干一场,然后又发现,自己还是不能。

重光很久之前也跟他说过一些关于治国方面的理想,在他这个对政治并没有多少了解的人眼里,那些都是顶顶好的不输于他之前那个世界的政策,重光的确是个帝王之才,之前亡国,可能只是因为时运不济?

现在他明白了,去他妈的时运不济,重光的治国理想,就是毁在这些泥古不化的大臣手里!

比如说减田税,免徭役,他都没有办法理解徭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东西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有本事压榨官员有钱人去啊,欺负贫民老百姓算怎么回事?况且欺负了好像也没有多少利润可以拿,在古代缺医少药的基础上,一个老百姓能被压榨个十年就算命长的好吧,可循环利用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都不懂吗?

可他还没提徭役的事呢,那些官员就以死相逼,说是不能动了祖宗定下的法律,定会惹得先人大怒,降下大祸。

他想说去你妈的屁,老子那会也没徭役这种东西,生活不要太滋润,也没什么天灾人祸啊。可是那些大臣不信啊,个个哭爹喊娘好像下一刻就要亡国了一样,让他不禁怀疑他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保的就是这一帮没断奶的玩意儿。

后来他本着这江山是老子打下来的老子就要折腾你拿我怎么滴的心态,硬是颁布了法令,朝中大臣虽然不敢违抗了,但是越往下命令执行得越敷衍,到最底层的时候,那些里正不仅完全没有领会他不准压榨平民百姓的精神,反而搜刮的变本加厉,个个肥得流油,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险些气得昏过去。

再比如让女孩儿读书……好吧是他天真了,在他那个年代还没有完全做到的事情就不要指望这群人做了吧。到最后,他还是被迫只能按照祖宗规矩,按照大多数统治阶级希望的那样,机械地处理一件又一件已经定好答案的政务。

到后来他也回过神来了,生产力没有发展,谈什么改变政体呢,与其说他们不愿意改变徭役,更不如说现在这个政体需要徭役这种东西。等到蒸汽机满地跑的时候,那些人想维护祖宗规矩都维护不了了。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想的再多,哪怕想的都是正确的,都无济于事甚至有可能会弄得众叛亲离。

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但他还是试着去改变一些东西。贫民的孩子做不了官,但认字的机会可以给一个么,每个镇每个村派个先生,从每年的进士里挑,遵循自愿原则,只用呆三年,三年后就回京,京官外放随你挑;要是想长期驻守咱们还可以看业绩,手下教出一个进士的官位升一级,这下有动力了吧?

没办法让所有女孩儿读书,贤妻良母培训班可以搞起来吧,总有没妈愁嫁的女孩子吧,女工做饭要学三字经也可以顺带着读一读嘛,等到三字经读完了,总归能认点字,长点见识吧;徭役免不了,行,派点大夫,起码别死那么早对吧,依旧自愿原则。什么,没那么多大夫?开个医科!考!考上了加官进爵光耀门楣!什么你说医者不入流?行我记住你了,以后你病了我保证让你找不到大夫!

原本他觉得自己的性格算不上冷漠,但不太外向肯定是真的,但就这么跟那群时时刻刻都让他怀疑脑内有疾的大臣斗智斗勇,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蛇精病了。

回顾他当皇帝的这几十年,他肯定不会是最勤政的皇帝,但肯定是最朴实的皇帝,刚开始那几年见儿天的往农田里跑,每天在“嘿嘿老子是现代人这个我猜你们肯定不知道”和“卧槽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真他妈牛逼这都已经想出来了”中来回切换;后来他迷上了建筑,每天跟着工匠后头转来转去,每天被榫卯结构的多变惊掉下巴。

也就是那段时间,他发现了幽州城内有一个无比巨大的天然洞窟,便在里面试验自己造房子,还真被他搞出了类似空中楼阁的建筑,后来他把搞出来的成果散布出去,一年内,整个京城都建起了二层乃至三层小阁楼,地皮价格大大缩水,心中不由得有种干翻罪恶房地产商的自豪感呢!

重光似乎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惊愕了一会之后就开始愉快地加入他,跟他一起上山下海,没出半年一身白皙的皮肤都晒得黑黢黢的。周娥皇终究没有活过重光二十七岁的那个冬天,但重光也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再娶小周后€€€€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人家爹不愿意再搭理这个前代皇帝了,反倒是对他这个新皇帝热切得很,然而他压根就不接这老头的茬。

想不到吧,我爱的是你的前女婿。

他一辈子都很听重光的话,但是只有一件他一直没有听,就是娶妻生子。他从一开始就跟重光摊牌了自己喜欢的是男人,甚至太子都是原来重光退位前跟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才人生的孩子。重光自然是对他的行为感到费解,但他本身也不是没见过喜欢男人的人,况且看到太子被他教育的很好,小小年纪就很有气度,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猜,重光对他还是有几分歉疚的。

但是随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渐渐变长,他对重光的爱意也愈发炽烈,最终还是被这个七巧玲珑心的人给察觉了,尽管重光能接受同性恋,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爱上的是自己。从最开始的避而不见到最后的远走他乡,中间并没有隔很长时间,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重光就已经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吧,反正一辈子,也没有多长。

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重光病危的时候了。虽然再没有相见,但重光的一举一动一直是在他的掌控中的,这是他身为一个皇帝的任性。所以当收到重光在汴州突发急病奄奄一息的消息,他第一反应竟然是€€€€他终究还是死在了这个地方。

两个已过花甲的老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深爱的人面容憔悴的躺在自己身前,说不痛心是不可能的,但是比起天人永隔的痛苦,他却有一种更强烈的念头,也许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可以重逢……

最先开口的反而是重光,尽管被苍老病弱折磨,他的声音依旧还能听出年轻时的俊朗:“俊心……”

李灼,字俊心。

“重光,我爱你。”他以为自己的声音会抖,但是并没有,他就像告别一个明天就能再见的朋友,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藏了近四十年的告白。

重光原本灰败的脸突然在一瞬间变得红润起来,他甚至能隐隐从这张脸上看到他年轻时的影子,随即却见重光抬起瘦削的手腕,紧紧握住他的手,力气大的让他大吃一惊。

“你说的,我记得了。”

在宫门外等了足有两个时辰的小太监看看天色,决定进去唤醒皇帝,然而他掀开那华丽的帘幔,看到的却是老人歪在床铺上,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恬静温和的笑容,已经停止了呼吸。

……

李灼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自己来到一个没有钢琴的世界,结果自己被迫手动造了一个钢琴,结果音还不准,只能勉强弹弹,可把他给气的,就在这种莫名的愤怒和遗憾中他醒了过来。

搂过身边的吉他,李灼躺在床上,修长的手指拂过吉他弦,响起了一片清脆的琴音,独立音乐人就是这点好,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舒服啊。

枕头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李灼摸了两下,放在耳边:“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我艹李火勺你给我摆什么架子!滚蛋!”另一头传来一个跟心理医生气质完全不符的暴躁声音。

“大早上发脾气老的快啊尚曦~,话说你到底什么事?又要我给你的诊所写歌?哥收费的哦~”

“你给我……”那头又想发脾气,深呼吸了一下还是忍住了,“你上次不是说想找个词作给你的新曲子填词么,还想找个歌手,你说虚拟歌手没有你想要的声音。”

“嗯,是啊,怎么了?”李灼从床上坐起来,抹了一把脸。

“我给你找着了。”

“真的?两个都找到了?尚曦你可以啊!不愧是专门给那些娱乐圈大佬看诊的顶级心理医生!”李灼激动地拍床板。

“只找到一个,但是他说既能填词又能唱,我听着他声音觉得还不错,蛮符合你那首《虞美人》的感觉的,词我就不知道了。他跟我约好了十二点在钟山路那边的咖啡馆,要不要去你自己看着办……有病人来了我先挂了。”随后便是一串忙音。

李灼看着手机抽了抽嘴角,随手便扔在一边去洗漱,那人是不知道他李灼一首曲子多少身价啊,身在娱乐圈还敢夸这种海口,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脑子有问题,他可不想在一个小明星上浪费时间……

十分钟后他看着镜子中苍白瘦削的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挑了挑过长的额发,要不还是去钟山路那边剪个头发吧,顺便去喝个咖啡……嗯,顺便。

因为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咖啡馆而喝着咖啡昏昏欲睡的李灼终于听到了一阵清脆的进门铃,醒了醒神抬起头来,就见一个穿着Burberry经典款风衣,Berluti黑皮鞋的男人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男人理了一头清爽的短发,一双剑眉,当他拉下脸上的墨镜,一双眸子如同一汪清潭,清澈的同时,竟有几分深不可测,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