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桃榆道:“他们这么说无非是不晓得霍大哥和赵家的关系又同在屋檐下,这才胡乱说的。若是事情名正言顺他们知道实情就再不会多嘴了。”
“名正言顺?”
“是。”
桃榆继续道:“霍大哥可以认元娘子做亲,请村里的贤达耆老做个见证,届时事情就成了。村里人便都晓得了是何干系,村民们也不会再排外,于霍大哥找人办事都要方便许多。”
“自然,这只是我见到元娘子受人非议,怕有损她名声所做的提议。同州一带女子小哥儿的名声十分要紧,又想着霍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多嘴一说,霍大哥或许也有自己的打算。”
霍戍深看了纪桃榆一眼。
“你说的不错,是我欠考虑了。”
桃榆见人把话听进去了,不免松了口气。
他就是怕像是霍戍这般本就北地出身的人性情豪放,又在沙场厮杀过,会对这些闲话嗤之以鼻,并不放在心上。
到时候他办完事情屁股一抬就走了,却是给元娘子一个寡妇留下一堆闲话。
同等闲话之下,大家对男子总是会宽容许多,最后承担下苦果的究竟还是女子和小哥儿。
“待我回去会同伯母商量。”
桃榆点点头。
院子里起了点风,吹得樟树叶子簌簌作响,落下了不少枯叶在棚顶上。
霍戍看着时间许是不早了,他从身上取出了那支从赵长岁那儿带回来的簪子,递给了桃榆。
“这就是信物。长岁受征以前有个姘头,那人给他的。”
“虽他不曾同我提过两句此人,但却总是贴身保管这根簪子,他死前让我把簪子和给父母的养老钱一并送回来。”
“原也可以直接交给伯母,只是听她的意思也并不晓得有这么个人在,想着既是长岁以前挂念的人,不论那个人变心与否,我也当把东西亲自送到人手上,算是有个交代。”
桃榆小心的把簪子接过来,好奇的看了一眼,是一根比较简单的银簪子,簪头做有几朵海棠花。
然有两朵花已经被摔碎了一角。
“这根簪子寻常,并不是很值钱,且还是早些年时新的款式。怕是有这种簪子的人不少,不过看这簪子可知这人是个姑娘,一般来说小哥儿是不会带这种款式的发饰的。”
霍戍闻言眉心一紧。
“而且长岁哥已经受征去了上十年,算着年岁,那个姑娘也早当出嫁了,就不好大张旗鼓的宣扬找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为此才觉棘手。”
桃榆问道:“这簪子是后头摔坏的么?”
“不是,一早到长岁手里就这样了。”
桃榆扬起眉毛:“这么倒是有别于旁的同样款式的海棠簪。”
他放下簪子,想了想,道:“要不然这样,霍大哥放心我的话可以把簪子先给我保管,等村里有什么集会席面儿的时候我就把这簪子插头上戴出去。旁人见了肯定会觉得我戴这簪子突兀,不免多看两眼。簪子的主人要是见到了,说不准会私下来问我。”
“还有,要是霍大哥认元娘子做长辈的时候同贤达耆老们说明自己是长岁哥的袍泽,特地送信物回来,事情在村子里传开,再谁家席面儿去晃晃,也是一样的成效。”
霍戍敛眸。
“看来我是找对了人。”
“那……我就先把簪子收着了?”
霍戍应了一声。
两人方才说完,门外便传来了说话声:“小桃子,快看看谁来了。”
桃榆听见外头有说有笑的,他连忙站了起来。
前去开门的时候,先行便道:“爹来的巧,霍戍大哥来了,不晓得寻爹有什么事儿,我倒了杯茶让他等了会儿。”
纪扬宗闻言:“许是长岁的事情罢。”
话毕,又同身旁的少年郎道:“二郎,快进院子。”
霍戍在不远处负手站着,看见院门口随着纪扬宗走进来了个十七八的年轻男子,一席青衣妥帖在清瘦的身板上。
头束竹簪,面容清隽,嘴角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柔和笑意,一眼便让人觉得是个如沐春风的儒雅读书人。
“二郎哥哥。”
纪桃榆见着人唤了一声,眼角微弯,一副乖崽样。
霍戍听此称呼,神色冷淡的挑起了眉。
第11章
“本早该过来见你的,只不过这些日子事情繁忙没得空。”
“我带了些糕点吃食回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尤家二郎把提着的几包东西拿给了纪桃榆。
“谢谢二郎哥哥。”
纪扬宗见着两人很是融洽,老父亲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一转头才想起院子里还立着个霍戍,上前道:“不知霍义士是有什么事?”
霍戍觑了纪桃榆一眼,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里正有客,我下次再谈。”
话毕,他拱了拱手便告辞而去。
尤凌霄还是头一次见到霍戍,此人从身旁经过时带了些风,他本已是身形修长,不想竟然生生比此人低了半个头。
他不由得问道:“纪伯父,方才这位是?”
“近来不是有许多返乡的戍边士兵么,这是赵长岁的袍泽,长岁没了,他特地给赵家送长岁生前的东西来的。”
纪扬宗正有些诧异霍戍来了作何又什么都没说却又走了,见尤凌霄问,他应答间没说桃榆落水,霍戍救了他一事。
尤凌霄眉心一动:“倒是重情重义之人。”
话毕,转头又看向了纪桃榆,柔和道:“只是我看此人面向冷硬,想是在前线上没少沾血之人,此般人难免心狠。且兵鲁子粗俗孟浪,往后要是再见着他可避着些,以免人心思不正。”
纪桃榆眉心微微叠起,有些意外尤凌霄竟然这么瞧不起戍守士兵,不免道:“我知二郎哥是关心我,只是戍守边疆之士保家卫国,又替袍泽送信物,想来也是忠正秉直之人。”
尤凌霄却笑了起来,颇有一点觉着纪桃榆太单纯的意思。
“你少有见人,不晓得人心叵测。这些戍边之士目不识丁,没有读过书的人大抵鲁莽不讲礼数。即便是那些坐上朝堂的武官,多也是不如文官,全凭着一身蛮力和沾血博得功名,哪里有一点清正之气。”
“朝中为官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于最低下的士兵呢?”
纪桃榆眉心更紧了些,正欲开口,纪杨宗却先行道:“好啦,快屋里去坐吧。知你们两人许久不见了有不少话说,却也没有在外头站着说话的道理。”
见此,纪桃榆有些勉强的抿了下嘴:“二郎哥进屋吧。”
尤凌霄倒是意气风发的甩了甩衣袖:“好。”
霍戍方才走到赵家门口的时候,便有些撒雨点了。
秋雨并不急促,只是夹在风里的细雨点落在身上有些寒人。
院子里有一颗小臂粗的桃树,伶仃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霍戍有些出神的在思索着今天桃榆同他说的话。
若是他要继续留着,确实得考虑长岁他娘的名声,桃榆的提议无疑是个办法。
只是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洒脱和自由,一时要系上羁绊,却也没有肯定的决心。
思索间,尤凌霄的面容和与纪桃榆说话的场景又不时从头脑间闪过。
两人年岁相仿,生的都不错,站在一起倒还真有几分登对的意思。
难怪纪桃榆事事都紧着礼数,想着他的婚约。
他心里无端烦躁的厉害。
“阿戍,你出门去了?”
霍戍闻言回头,见着赵母怀里抱着两块布匹,正匆匆的往自家院门前跑。
“得亏是回来坐了牛车,不然雨可该下大了。”
霍戍见状拉住了院门,等着赵母一道进了屋。
“我今儿扯了两匹布,布行说是今年最时新的料子,瞧着当真是好。”
赵母把布放在桌上,又去腾装满了的背篓。
“又买了些柴米油盐,分明觉着是没买两样东西,却是不想把背篓都给塞满了。”
霍戍见着赵母喜气洋洋的碎碎念叨,一如年少时他娘去了县城回来的模样。
他未曾应答,忽而道了一句:“伯母,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赵母拾腾着用油纸包裹好的盐手一顿,她放下东西直起了腰,抬头看向霍戍:
“怎了?可是……要回去了么?”
这几年说是孤寡惯了,可逢年过节里见着各家各户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团聚在一块儿,即便是穷苦,却也是一家人在。
每每见此,怎能不觉悲凄。
长岁一年接着一年的没消息,自己丈夫的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她心中早有数儿子怕是没了,丈夫也撑不住多久。
直到这一天真的到了。
夜里她不知一回两回辗转反侧,这般境况下去,将来只怕是死在了路边上,也不知有没有人能收尸。
直到霍戍来,家里有了两分生气,她有了些事情做,也有了点寄托一般。
只是她也晓得,霍戍是北方人,总归是要走的。
却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眼看着秋时一过便要入冬了,到时候你在路上怕是不好走。不妨在南边过完年再走吧,明年开了春儿路也好走啊。”
元慧茹恳切的劝道。
霍戍闻言却摆了摆头:“我不是说这个。今天有人告诉我,村里人口舌多,我这么住着不妥。”
“我的意思是伯母如若愿意,我想认伯母做干娘。”
“我虽是北域人,父母却早已经过世。昔年故乡而今沦为敌土,我本就没想再回乡,天大地大,仗打完了去哪里安生都可以。我与长岁袍泽之情,欲与您养老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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