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霍戍闻声道:“你在北域也有五六年,返乡当可在府衙寻个差吏做,作何没去。”
说起这茬,葛亮叹了口气:“我回来便去官府里交了文书,原也打算是谋个差吏做的,能在吏房或是刑房里做些事也好。户房那头的人原本同我说没什么问题的,我这边都准备过去了,却又突然同我说不成。”
“后头一打听才晓得被礼房典史侄子把位置给顶了。咱这般平头老百姓,就是戍边埋在军营五年八年的,到底还是不如人家有关系。”
桃榆紧叠着眉头,也为葛亮不平。
霍戍倒是已经见惯不怪,这般事军营里简直寻常,他也曾一腔热血,却在屡屡的不公之中看明白了朝廷的腐败。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戍边十年还是个百户,也不会战事平歇以后毫不留恋的辞军南下。
霍戍道:“那你便打算一直如此。”
“军中倒是也攒了点钱,可以置买些土地,踏踏实实的种地营生。可瞧着连年上涨的赋税,闹起的匪乱,又觉着种地怕是没什么出路。总也不甘如此,想着再出去闯荡一二。”
葛亮叹息道:“便是这般犹豫着,也还没个决断。”
“霍哥呢,如今是何营生?”
桃榆道:“屠户。”
葛亮闻言沉默了片刻。
“屠户也不错,是门手艺活儿。”
乍然葛亮又释怀了不少,连霍戍在军营里混了十年,出来也就给人杀猪,他待个五六年回来给人做弓箭好似也没那么丢人了。
说谈间,就到了明浔村小道上,两厢得分路了。
这朝既会上了,又是邻村,来去都快,往后要见也是容易,便各自离去。
回去的路上,村里快的已经得到了匪乱平息的消息,还怪热闹。
桃榆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大摇大摆的跟霍戍一起骑马回去,便没走官道,让从小路回去。
路上绕过尤家院子,竟还瞧见自从断了手就再没出过门的尤凌霄收拾了一通,看样子是要出门。
本就清瘦的人此般更是骨瘦如柴,桃榆只看了一眼察觉到霍戍的眸光就赶紧老实的收回了眼睛。
尤凌霄得知匪徒捉拿归案,心里还惦记着去官府指认暗害他的人,再将自己遗失的银钱给认领回来。
不想一经寻看,根本没找出暗害他的匪徒,损失的银钱自也无证取回。
他心中不甘才官府怨天尤人,惹恼了刑房的官吏,径直把他驱了出去。
尤凌霄觉着备受屈辱,回去后竟还振作了些,尝试左手行笔,试图再行文章书稿,以此挽回尊严。
孙鸢娘见儿子肯支应起来了,格外欣慰,眼见匪乱平息,村里四处都是走动说亲办事的,纪家婚事弄得热热闹闹,她也不甘落后,想着给尤凌霄寻个可心人照顾。
然则不想周遭的媒人都三推四阻的不肯同尤凌霄说亲,好不易多花了些银钱请了个外村的媒人帮忙。
没请到媒人还好,有媒人去说亲方知尤凌霄的名声有多烂,门当户对的人家听闻是尤氏四房的二郎,直接将媒人也一并赶了出去。
甭说是门当户对的,就是些寻常的人家但凡是知理的都不肯相与。
最后只有家贫几近是卖女的方才愿意。
孙鸢娘心气儿高,始终觉着他儿子再怎么也是举人,这样低的人家她瞧不起。
一番折腾下来,十里八村竟是一户合适的都没说上。
无法,孙鸢娘恼火之际,又想起了自己妹妹家的夏禾的好来,于是自登门去说。
“大姐,做人还是讲点良心吧。”
孙二娘子见着她姐姐恬不知耻的竟然上门来想跟尤二郎说亲事,纵使她脾气再是好也气得没安置。
“凌霄好的时候你瞧不起纪家,哄骗着我们家不知事的禾哥儿去敌对纪家,从就没把他当亲外甥。念及姐妹,我也不欲说这些话,不想大姐是专坑自家人,全然是把自家人当人看。”
“昔日凌霄发达我也没借过他的势,如今他落魄了,我也用不着折损自家哥儿一辈子去帮扶。”
孙二娘子冷言道:“姐姐为着点蝇头小利肯嫁病患,我可舍不得自家哥儿嫁废人!”
孙鸢娘见自家历来温和的妹妹亦成了这副嘴脸,又气又有些心虚,说到底是句句属实落在了要害上,她也没得辩驳。
梗着脖子在夏家里大骂了几句不识好歹云云,自灰溜溜的走了。
说亲未说上,尤氏的叔伯又来要钱,家里的那点钱早花了个干净,又是焦头烂额。
纵是尤凌霄傲气,瞧不起商贾,最后也只得放下身段前去讨好商户,与之商议庇护,商户减免赋税,他从中谋两成利。
虽举人能庇护减免赋税是块香饽饽,可惜尤凌霄在十里八乡的名声都有所传,不单是娶亲难娶,正经做生意的商户也忌惮于和品性不端之人有利益来往。
今日发达了能坑害昔日恩人,摧损小哥儿的名声,谁又晓得他日为争利不会阴害同盟合作之人。
这朝是落得愿意自降身价却也没人主动前来商议,尤凌霄气得不行,方才知先前的事情对自己的影响何其深远。
可日子还得过,为着生计,他自只能去寻商贾庇护,愿意自降一成寻常举人庇护的献费。
几番游走,已然全丢了读书人的风骨,好不易才谈拢了两家,堪堪将家里的欠款还上。
一改尤家的败落萧条,纪家这头却是格外喜气热闹。
得亏纪扬宗早早叫大牛去定了家禽,鱼鲜,否则年底里都是办事的人家,还得抢买置办席面儿的食材。
纪家忙,霍戍也忙,不光要置办成亲的东西,席面儿事宜也得过问,外在自己本身还有活儿做,日日是没得空闲。
葛亮那小子得知霍戍现在再做屠户,自村的有要宰杀牲口的一律介绍霍戍,闹得他还要两村跑。
腊月初,乔屠子带着妻儿从南予县里返还了同洲。
一年里近了最后一个月,热闹的地段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偶时能听见扎爆竹的声音。
从县城回来路上没少见着办喜事儿的人家,惹得他还怪眼热。
回城他便乐呵呵的回了一趟村。
“乔屠子回来啦!老丈人身子一切可还好啊?”
“好着咧,又挺过了一关。”
“那是好事情。你回的正是时候,村里有热闹酒吃!”
乔屠子回村就见着了熟悉的村户,拿了一把烤熟的南瓜籽给他,与之招呼唠嗑了几句。
听闻有席面儿,乔屠子嗑着南瓜籽,不免好奇:“谁家这么热闹?”
“里正家嘛,他家哥儿成亲咧!”
“嚯!那属实是咱村的大喜事。”
乔屠子笑起来:“嫁谁家的儿郎嘛,这么有福气。”
村户道:“赵家嘛,就是元娘子认得那个干儿子。”
“谁?!”
乔屠子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手里的南瓜籽顿时便不香了。
“霍戍啊,就跟你学手艺的那个。”
村户全然不知事的笑道:“你可是他师傅,吃酒还得做主桌咧。”
“你这徒弟是厉害嘛,听说给娶这亲给了一百二十两的礼金,可把里正高兴的。”
乔屠子心头像是滚过块大石头,匆匆同村户告辞了一声,赶着去了纪家。
方才听说只怕还不信,到纪家门口就远见着已经洗刷院子里的石板,张灯结彩了,这不是要办亲事是要干什么。
“哟!老乔回来了?都可还顺利?”
纪扬宗见着门口鼓圆了眼的人,迎了上去。
“里正家热闹啊,我这一回来就听说要办喜事了。”
乔屠子没好气道:“我要是晚回来两日怕还赶不上这茬。”
“瞧你说的,看了初八日子好,这才紧着办嘛。家里哥儿也老大不小了。”
乔屠子说话直,当即便道:“我说老纪,你这未免也忒不厚道了些!我前嘴同你说看中了霍戍要招做女婿,你后脚就把人给我撬了,是什么个理儿?!”
纪扬宗见乔屠子拉着一张脸,自也有些理亏,好声道:“瞧你这话说得,什么撬不撬,这亲事不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嘛。霍戍说想求娶我们家桃哥儿,孩子愿意,我这做爹的总不能说不成吧。”
“你看好霍戍,同我说也没用嘛,得跟当事人说是不是?”
乔屠子也晓得是这个理,男子和姑娘小哥儿一样,两家人同时瞧中一个总有一家是得不到人的。
不过理归理,他就是有些气不过:“你要不是趁着我不在同州,能成这桩婚事?那不是撬是什么!行啊,没想你个老小子还弄这些。”
“嘿,你这人还越说越难听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险些还给掐起来,驮东西过来的村户见着连忙前去劝架,这才把两个人给拉劝开。
乔屠子气冲冲而去,霍戍过来正好撞见,不知所以的他还道了一声:“乔师傅回来了,初八来喝喜酒。”
乔屠户看着霍戍,更是火大,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骂什么好,脱嘴也不过一句:
“好得很,你们都好得很。”
他指着霍戍手指颤抖,可对着霍戍那张独寒没多少波澜的脸,到底是没敢跟他掐,于情于理的都有些丢人。
霍戍从始至终又没做错过什么。
于是他气恼的背着手,大迈着腿扬长而去。
霍戍看着院子里同样生气的纪扬宗,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甭管他,犟脾气。”
两家好日子的人家竟还争起了一个儿婿,村里人又多了一嘴笑谈,不想霍戍还成了香饽饽。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给那么多礼金又愿意跟老丈人一起住的,能不香么。
虽出现了一段小插曲,但也没冲散大喜的日子,该是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初七一日,纪扬宗在城里请的四司六局便过来忙活了,搭建棚顶,提前备菜处理肉食,有序又热闹。
初八天没亮,村里的鞭炮声便将睡梦中的村户给唤醒了过来,起身收拾着,预备往纪家前去热闹一番。
第39章
天不亮,桃榆便被从床上拉了起来。
黄蔓菁端了一大盆子撒了香的水进屋来,把睡眼朦胧的桃榆双手给泡了进去。
“什么日子,还给贪睡,快快清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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