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云酌
永嘉帝冷笑一声:“朕羞辱你?”
“难道不是吗?”段愉辰气地站起来不断在殿内走动。“皇兄给臣弟赐婚,还赐了那么一个……一个男的!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虽说本朝并不禁男风,甚至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朝廷官员,皆有好男风者。但他们无论是出身寒门还是贵族,要么家教森严,要么修己安人,即便喜好男风,也只是偶尔私下寻欢作乐,定然不会将此事放到明面上,遑论直接与男子结为连理。
“你年纪已经不小了,明年就要及冠了,朕给你赐一桩婚事有何不对?”永嘉帝道。“从前父皇对你疏于管教,让你整日无所事事,浪荡市井。朕到是做主想将世家贵女嫁给你,但是看看你这个胸无点墨、纨绔不堪的样子,放眼整个京城,谁愿意将家中女儿嫁给你?”
段愉辰一怔,“难道那个楚凌钧他……他就愿意嫁给我了?”他想了一会儿,喃喃道。“那天在天香楼,他和他那几个下属把我打了一顿,如此羞辱我不够,还要嫁给我?每天都打我?”
想到这里,段愉辰更难受了,扑通一声跪倒在永嘉帝面前抱住他小腿,哭喊道:“皇兄!皇兄救救我!我不愿意娶他!”
“……放手!”永嘉帝看着腿上的挂件更是无语,甩了几次都甩不下来。“再不放手朕现在就让玄羽卫把你捆了送去靖安侯府!”
段愉辰一听,赶忙放了手,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痕。
永嘉帝看了看袍子上沾染的眼泪,掩了嫌弃神色,只拂了拂褶皱。过了许久,才幽幽道。“朽木难雕,禀性难移,朕是管不了你了。靖安侯是行军之人,令行禁止,就让他好好替朕管教你。”
段愉辰一听又生气了,他站起来一跺脚:“皇兄要管教我,要打要骂随意!”
“打你骂你可有用处?”永嘉帝反问。
“实在不行,这亲王我也不做了!皇兄就把我贬为庶民,我也不给皇家丢人现眼!”
这番言辞无疑惹恼了永嘉帝,他霎时一拍桌子,皱眉厉声道。“放肆!”
拍案声不仅把段愉辰吓了一跳,还引来了殿外的玄羽卫,十几个手执墨翎刀的玄羽卫一霎间涌入殿内,等候永嘉帝命令。
段愉辰吓得傻眼了,他慢吞吞地屈膝而跪,眼睛忽闪了两下,气势全无。“皇兄……”
永嘉帝阴冷地盯着他。“胆子越来越大。放眼满朝文武谁敢如你这般同朕说话?都是朕把你给惯的。”
段愉辰愈发委屈,却再也不敢回嘴,徒留眼尾微红,嘴唇打着颤,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永嘉帝瞥了一眼那群玄羽卫,“退下。”
闲杂人等皆退出了殿内,段愉辰也不敢再多言,鹌鹑一样跪在那里,听候发落一般。
永嘉帝看着他,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叹口气,说:“起来吧。”
段愉辰没精打采地站了起来。
“回你府中面壁思过去。”永嘉帝沉声说。
“那……那成亲的事……”段愉辰小声问道。
“此事容后再议。”
段愉辰抬了抬头,却依旧耷拉着眉毛。他本想再多缠一缠他皇兄,却又心道这“容后再议”是否还会有商榷余地,于是闷闷地哦了一声,道了句“臣弟告退”。
会极门外,一个笔直的身影长身而立。天气炎热,烈日当空,那人却仍旧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坚毅的脸庞面无表情,不知已经在此站了多久,却不见半分疲态。
楚凌钧从昨夜接到圣旨时,便连夜赶来会极门,欲面见皇帝。通报之后,他却没有得到召见。于是,他就在此处站了一整夜。
他想不明白永嘉帝究竟为何要赐婚给他和段愉辰。楚家一向忠君,自立国以来,楚家为晟朝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更何况,楚家已经把女儿嫁进了皇室,难道这还不够吗?
历代楚家家主驻守北境,为大晟开疆拓土。楚家如今只有楚凌钧这么一个嫡长子,这门亲事,分明就是要让楚家断子绝孙,嫡出的这一支若是后继无人,那么往后,也不会再有人替这大晟江山驻守边疆!
楚凌钧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烈日炎炎下,他的背上却沁出一层冷汗。
他想到了一件往事。
延熹年间,大晟与北凉战火连天。延熹帝惧怕天性善战的北凉军,却也惧怕驻守北境的燕梧铁骑。
两边交战,若是北凉军赢了,大晟疆土不保;若是燕梧铁骑赢了,那么北境百姓人人只知燕梧铁骑主帅,不知天子。
若是想解决这一难题,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求和。
十二道军令八百里加急传至北境,逼迫燕梧铁骑立刻停战,但是战事正酣,北凉军很快就会溃败退军,又岂能在此时停战?最终,燕梧铁骑的主帅违抗了军令。
这一战赢了,但是,彼时的楚家家主,也就是燕梧铁骑的主帅被缚至京中,因违抗军令而斩首示众。临回京之前,他将燕梧铁骑的兵符交到了楚王手中。楚王,也就是后来的昭宁帝。
楚凌钧脊骨都湿透了。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事。如今的永嘉帝,与当年的延熹帝别无二致。若他不从命,后果为何,他不敢想象。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落下,灼热的日光直直得照在他的身上,在一阵猛烈的心悸之下,伴随着头疼欲裂,他再也坚持不住了,不由弯下了腰。
在他膝盖险些跪倒在地的时候,有一只手在关键时刻拉住了他的胳膊。
楚凌钧抬了抬头,却突然感觉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面前之人的神色也看不清晰。
“喂。”段愉辰闷闷唤了他一声。“你怎么了?”
楚凌钧辨出了他是谁,强行站起身来,避开了他的搀扶。
“这是会极门,死在这里可不行。”段愉辰瞥他。
楚凌钧面色苍白,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劳费心。”
段愉辰揣着手,上下打量他一番,哼哼道。“被赐婚了。怎么,来进宫谢恩的?”
楚凌钧不欲搭理他。只是那心悸的感觉太过于严重,他不由扶了扶额。
“本王已经跟皇兄表明态度了,本王才不要娶你。”段愉辰扬了扬下颌,一副趾高气扬模样。“本王只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信王妃的位置,轮不到你!”
楚凌钧实在懒地开口回应。
“你最好向皇兄退了这婚!否则……否则……”段愉辰一时想不到用词,思索了一阵才蛮横地道。“否则到时候本王娶上十个八个侧妃小妾,后院起火,你后果自负!”
听到这里,一抹厌恶的神色在楚凌钧的眼中一闪而过,他强忍着不适,道:“我是来向陛下请旨退婚的。”
“啊?”段愉辰一惊,“真的?”
楚凌钧的突然泛起一阵反胃。自从昨晚接到赐婚的圣旨,他快马加赶来皇宫,欲面见永嘉帝,就这样在会极门外站了一夜,一直站到了午时这烈日当头的时辰。此时天气酷热,数个时辰未进食水,即便是行伍出身的他也很难支撑得住。
“那你为什么不进宫啊?”段愉辰满脸疑惑地歪头看他。
楚凌钧实在受不了了,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咬牙道:“你以为我是你,随意闯入养心殿也不会被陛下治罪吗?”
“……”段愉辰挠了挠头,一副了然模样。他平日里肆意无状惯了,他皇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些朝臣们就不一样了。
他只得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可我也是被皇兄赶了出来的。现在怎么办啊?”
楚凌钧心底一沉。原来段愉辰也试图退婚,却被陛下拒绝了。心悸和目眩的感觉越来越甚,眼前也发黑,楚凌钧咬紧牙关,匆匆道了一句“告辞”,便踉跄上马准备离开。
“这就走了?”段愉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楚凌钧上马的时候险些踩空了马镫。
“喂,你……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别是中暑了吧?”段愉辰满面忧心,他是真担心有人会死在宫门口。
楚凌钧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准备驱马回府。然而头疼却让他有些意识不清,没走几步,他实在很难再坚持,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隐隐颤抖。下一刻,就在他即将跌下马的时候,身后之人惊呼一声。
“喂!”
就这样,楚凌钧跌倒在了段愉辰的身上。
“你……”段愉辰咬了咬牙,向远处张望着,冲着他的马夫喊了一声。“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马夫赶忙下了马车,前来相扶。
“真是晦气!”段愉辰平日里养尊处优,身娇体贵,就算是勉强撑得住楚凌钧全部重量,他也避之不及,免得在这节骨眼上教人瞧见了说闲话。好在车夫将人接了过去。
“赶紧的,把他扶上马车。”段愉辰没好气道。“怎么碰上了这么个晦气玩意儿……”
车夫很快把楚凌钧搀扶上了马车,问道:“爷,把人带回王府吗?”
“没过门儿呢,回什么王府!”段愉辰十分嫌弃地一挥手。“知道靖安侯府怎么走吗?”
“小人知道。”
“赶紧去。到了侯府,把人往门口一丢便是。”
“是,小人这就去办。”
车夫一扬马鞭,很快驾车离去,段愉辰撇了撇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用手扇了扇风。
这次进宫,本来是想请旨退婚的,没想到婚没退成,还摊上这么个烂摊子。他白眼不断,愈发讨厌这个楚凌钧。
片刻过后,等气消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
“糟了。”
段愉辰心头一震。他抬头看向已经远去的马车,赶忙大喊一声。
“等等!等等本王!”
第5章
夏日天热,屋外蝉鸣响个不平。几个小宦官在院子里粘蝉,却总也不得要领,急得满头大汗。
养心殿书房中,永嘉帝被蝉鸣扰得心不在焉,看奏疏也没什么心思。冯皎刚从屋外进来,带入一身热气。
“主子。”冯皎走近些许,轻声唤道。“靖安侯在会极门求见您。”
“他又来了?”永嘉帝头也没抬,只继续看折子。“听说三天前,他在会极门外从子时站到次日午后,还是信王把他送回去的?”
“确有此事。”冯皎恭敬答道。“看着架势,他是不见到主子不罢休呢。”
“朕偏不遂他的愿。”永嘉帝慢慢道。“告诉他,朕知道他想说什么,让他回府吧。”
“主子,老奴已经这样跟他说过好几次了……”
“哦?”永嘉帝冷笑一声。“那就跟他说,朕命他回府,准备成亲事宜。若不从,按违抗圣旨论处。”
“……是。”冯皎默默应道。“还有一事,二殿下也求见主子。”
“彦儿?他找朕何事?”
段宁彦虽行二,但却是皇室嫡长子,也是楚凌音和永嘉帝唯一的孩子。永嘉帝皱了皱眉,心道他难道不也是为了赐婚之事。
“主子莫不是忘了,今日十五,是主子检查二殿下功课的日子。”冯皎恭敬地道。
永嘉帝恍然,“险些忙忘了这件事。”他喟叹一声,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公务繁多,朕都疏忽了。快让他进来。”
“是。”
段宁彦小小的身影走进书房,在案前站定,然后规规矩矩跪下,双手交叠平掌向下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永嘉帝笑笑,“快些免礼。”
“谢父皇。”
冯皎上前,将段宁彦扶了起来。
“彦儿,到父皇跟前来。”
段宁彦上前,清澈的眸子看着面前的父皇。永嘉帝垂眸,抬手抚了抚他的脑袋。
上一篇:[综武侠]在江湖,正说书
下一篇:当杠精从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