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148章

作者:灰谷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升级流 古代架空

门房的士兵奔过来给他呈了一封帖:“将军,早晨有人送过来的,说是请将军亲启。”

贺兰静江随手打开看了眼, 面容微微冷峻, 问士兵:“送来的人可有说哪里送来的吗?”

士兵摇了摇头:“只说是贺寿朝仪后, 在帖子上的地方静侯将军大驾光临。”

贺兰静江蹙紧眉头, 他身侧心腹幕僚问他:“将军?”

贺兰静江将信递给他,幕僚打开看了眼,皱了眉头:“将军要去吗?”

贺兰静江道:“烧了, 不去。”

幕僚道:“不去看看是什么人?”

贺兰静江冷笑一声:“贺兰满门之血,我所受之辱,朝中谁人不知罪魁祸首是谁。然而那位是天子生母, 此人道能替我报仇雪恨,那自然是要与上头这位做对了。我如今只一心在边疆, 管他们怎么闹,与我何干?”

幕僚道:“不去也好, 只恐是诈。”

又一位幕僚道:“小姐如今带着船队在外洋来来回回, 想要拉拢将军的人不少, 这求亲的帖子都堆满门房了, 真有拉拢之意也不奇怪。”

贺兰静江道:“凭它是真是假, 不必理会。”

只看属下牵了匹灰色过来,贺兰静江看了眼诧异:“这是哪里来的马?”

家将禀道:“将军之前的马从边疆一路骑来,马房的总管说得好好歇一歇,给将军换了这匹马,说是临海侯之前赠的露西亚国的马种,听说就是力气大,跑得快,生得也比别的马种高大些,小姐喜欢,给起了个名字叫饮风,专门吩咐养着留给将军的。”

贺兰静江原本被那帖子激起的暴戾之气陡然被抚平了些,伸手摸了摸那俊朗的灰马,看果然马身比一般马更高一些,体态优雅,便翻身上马,一边含笑道:“这几年倒是得了临海侯不少好东西了。”

幕僚家将们全都笑了:“那将军进京还不去人家府上致谢一二,临海侯如今深得帝眷,又在军机处,多少人趋奉,没见过将军反还要远着的。”

贺兰静江笑容一掠而过:“同朝为将,疏远些才好。在许多人眼里,宝芝在他手下做生意,我们已是关系很不错了,只恐来日又招忌讳。”

幕僚道:“恐怕撇不清,我看盛三将军不屈不挠得很,此次还是讨了护送船队出洋的差使,就为了跟着小姐出洋。连这边大好的锦绣前程都不顾了。”

贺兰静江道:“妹妹性情与一般女子不同,她若喜欢,随她去。若是不喜欢,料想盛家也不会死缠烂打。”

幕僚道:“若是将军担心猜忌……那小姐最好还是与盛氏远着些好吧?否则若是联姻,在上边眼里……”

贺兰静江道:“放心吧,上边那位,心明眼亮的,不至于为此疑惧。”

他手一抖,驱马前行飞奔向宫门去了。

之前发问的幕僚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一旁同僚:“怎的一会儿又说怕招忌讳,一会儿又说上边心明眼亮不至于为此疑惧,那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呢?”

那同僚高深莫测摇着头:“哪里又有万年的天子呢,如今储君未定……此一时彼一时啊。将军的意思还是看小姐吧,小姐若是真喜欢,联姻也无妨。毕竟小姐总要嫁人的,难不成孤苦伶仃一辈子?如今无论是将军还是小姐的婚事,都是朝中瞩目的啊,临海侯已是不错的选择了。”

“临海侯也是十分瞩目的联姻人选啊,就不知如何迟迟不婚了。”

“朝廷的事少管为妙,将军如今回京贺寿述职,其实还是找机会和临海侯来往来往的好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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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大殿前,为皇上贺寿的三品以上朝官、贡使已云集着,在鸿胪寺的官员指挥下站着位。

贺兰静江在前边东华门就已下了马步行进去,找到了武官的队列,一路往前走着,一路与和他作揖的武官还礼着。很快走到前头,他便看到了武英公正与临海侯说着什么话,许侯爷几年不见,风采翩翩,仿佛长高了些,站在那里矫矫不群,竟然威仪比起一旁的武英公、雷鸣也不遑多让。

他有些纳罕,只听说他在津海卫创下了一番基业,走上前去。

许莼正唯唯诺诺听着方子静与他说话,心神不定还想着圣寿节可有三天假呢,是和九哥去哪里玩好呢!下雪呢,去别庄已没什么好玩之处了。九哥身体不好,才三天,远的地方也去不了……

他忽然看到方子静转头看了眼:“贺兰将军。”

他转头果然看到贺兰静江大步行来,面容清俊,双眸锐利,脸上立刻浮起笑容,拱手道:“贺兰将军!几时回京了?我竟不知。”

方子静冷笑了声:“这是回京述职吧,加上圣寿节,必定是皇上准了他进京贺寿的贺寿折子了。临海侯难请得很,京里谁人不知呢。靖国公府上帖子都堆满了,也邀不到临海侯。恐怕是人家贺兰将军递的帖子都没能递到你眼前呢。”

许莼心中微微一虚,他长住宫中,九哥又生病,他这些日子自然是不曾回过国公府,这说不准贺兰将军递了帖子,他也没见到。

好在贺兰静江拱手见礼,好心解释道:“我才进京,知道许侯爷忙,并未递帖求见。”

许莼心下松了口气,满脸笑容道:“贺兰将军太客气了,那今晚用个便饭?”

方子静不知为何又冷笑了一声。

许莼猛地又想起今日是九哥生日,连忙道:“我忘了今晚另外有约了,改日改日,贺兰将军要述职的话,想来是要待到新年后了吧。可惜贺兰小姐已出洋了……”他满脸窘迫,尴尬拉出贺兰小姐的话题来转移视线。

贺兰静江含笑道:“不必客气,许侯爷,确实是要到年后,承蒙不弃。过几日挑个方便时候,我请公爷和侯爷吃个便饭吧。”

方子静道:“圣寿后我与公主要回粤州去陪陪老父过年,来日方长,不急。你们聚吧。”

许莼又分了心:“武英公要回粤州过年么?那方统领也回去吗?”

方子静道:“他身担着护弼重任,掌宫殿掖门户,自然是不能轻易离京的。这也是惯例了,每年过年都如此,无妨的。”

许莼有些悠然神往道:“粤州此刻定然天气和暖,若是有机会去出游,必定舒适。”

方子静正色道:“临海侯若想去也不难,不若今年便随我去粤州过年好了,坐船也快,平南府定上下欢迎临海侯大驾,保你不虚此行。”

许莼摆着手,又看见方子静双眸那揶揄笑意,便知道是故意打趣,心又一虚,却听到雷鸣一旁道:“今年不是大办,怎的还是来了这么多使臣?”

方子静撇嘴道:“还不是临海侯招来的,都是一蜂窝来洽谈通商口岸的,这些日子全是在忙这个,只签了几家,其他的夷使简直是在京里乱撞,只恨不得找到临海侯,也给自家争取些互惠条例。”

一时几人议论起这通商条例谈判时的事来。

贺兰静江只静静听着他们说话,垂目却看到许莼腰间佩着的腰佩上落着四个字“风虎云龙”,目光凝视在上头久了一些。

雷鸣却是与他不太熟识,只以为他不说话是参与不了话题,怕冷落了他,毕竟贺兰氏为边疆重镇守将之首,笑着问他:“贺兰将军只看着临海侯做什么呢?”

贺兰静江抬眼笑道:“没什么,只是看临海侯腰间玉佩上的字,觉得倒有些意思,‘风虎云龙’,还真是好意头,云从龙,风从虎,如今朝廷还真是英才荟萃,风虎云龙之势。”

他一句话说完,耳边仿佛又听到方子静笑了声,只看到许莼忽然面上涨红,目光闪烁,不自然地抬了抬手臂,阔大袖子遮住了那玉佩,只问他:“贺兰将军上次与我说想要多些马匹,难道上一次的还不够?如今正在清查军备和兵丁实数,不知贺兰将军那边查得如何?缺口可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我说。”

贺兰静江有些不明其意,心道难道是犯了什么忌讳吗?但又不解其意,只回答许莼道:“前些日子查出军械漏洞后,严格地自己盘了一回数,后来朝廷的巡查组来,也又细查了一回,如今好多了。目前正打算清退一些老弱病残和吃空饷的占着名额压根不训练的人。马其实还是不够,以前是需要粮草太多养不起,前些日子宝芝送了不少粮草来,还该多养一些马才好。”

他却不知许莼站在那里,表情僵硬,只觉得腰间的玉佩仿佛烙铁一般烫着腰眼,恨不得将袖子遮住将玉佩赶紧解下来,又怕太过招眼欲盖弥彰,只拙劣转移话题,滔滔不绝,其实心里暗自悔恨。

只恨早晨没有把持住,九哥不过略亲了亲,他就心软让了步。

这些日子为着九哥养病,一直多有克制,警告自己不能不顾惜九哥身体歪缠九哥。然而今日圣寿,九哥身子大好了,着意修饰,神容瑰丽,又来亲他,殊令人心乱,最后把持不住,和九哥厮磨着胡闹了一番。

结果看着时间要到了,匆匆忙忙结的玉佩,竟然将九哥的玉佩给错拿佩上了!

九哥这玉佩,朝臣见过的必定不少,若是被人发现了……他身上发热,耳朵如火烧。

好在礼炮声响起,鼓乐悠然奏起,鸿胪寺官员已高声喊着:“世世享德,万邦作式,吉时到!文武百官,恭迎圣驾!”

在一片山呼万岁中,许莼看到龙辇一路入了太和殿前,万寿节朝贺开始了。

第238章 无缺

朝贺后是赐宴, 许莼早就趁机会解了那玉佩揣在袖中,然而赐宴时一眼就看到谢翊腰间佩着他那“凤池皎鳞”的玉佩大大方方行走着,只恨不得给谢翊打眼色, 又担心谢翊一会儿错会了以为有什么事提前退场更不好。

如此直到散了宴, 看过了戏, 这才恍恍惚惚回了后殿,看谢翊已换下了大衣裳坐在那里喝茶, 这才上前抱怨道:“九哥难道竟也没发现我们的玉佩拿错了?怎还就那样大大咧咧佩着?”

谢翊低头看了看,失笑:“这有什么不好的?这么小的字,没人看得到的。”

许莼道:“谁说没人看得见, 今天贺兰将军一眼就看到了, 还和我说风从龙云从虎, 这意头好, 我这才发现带错了。”

他看向谢翊双眸幽怨,谢翊道:“贺兰静江那是神射手,自幼就能百步穿柳的, 一般人目力没这么好,放心吧。今日这样的大日子,谁敢直视朕的腰佩呢。”

许莼埋怨道:“今日您明明要去皇庙进香, 觐见太后的,还偏来招惹我, 要不是担心您迟了时辰,我怎会拿错。”

谢翊脾气很好道:“都是朕之过, 下次不会了, 卿卿想要什么补偿?”

许莼看他始终温温和和的, 想到今天明明是谢翊生日, 自己在这样小事上纠缠, 倒显得十分斤斤计较,不免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扯过话题道:“今日九哥去宗庙见太后,顺利吧?”却是知道母子关系名存实亡,不免心疼九哥怕他受了委屈,但圣寿,去拜皇庙及生母又是应有之义,纲常所在,也无可避免。

谢翊道:“倒比从前温和许多,还拉着朕的手哭了,说从前对不住我,若不是天家,只是寻常百姓人家母子,我们必不会走到如今境况。说了些从前被我父皇厌恶冷落的旧事,说几次差点被废,都是摄政王居中调和。又说若有来世,愿与我为普通人家母子,她才可补偿我,今生她罪孽深重,只长守青灯赎罪罢了,也不指望朕原谅她了。”

许莼道:“没给您受委屈就好。”

谢翊道:“大概关久了,终于服软了,想哄朕放她出来吧,可惜朕铁石心肠……”说完忍不住咳了几声。

许莼连忙转移话题道:“今日是九哥生日,该我给九哥过生日才是,九哥想要什么呢?”

谢翊笑道:“是你贺我生日,礼物呢?”

许莼起身道:“九哥等等。”说着出去吩咐了五福他们,过了一会儿捧了一个落地画架进来,上边覆着丝绒盖。伸出手示意请他揭开。

谢翊含笑上前揭开幕布,看到巨大画板上画的是暮春花园里,谢翊与许莼双双端坐在长椅上,两人都穿着家常便袍,但神容闲雅轻松,唇边都噙着笑,沐浴在春光之中。桃花灼灼在上,牡丹芍药烂漫在侧,蜂蝶飞舞。

二人虽未对视,但神态亲昵,顾盼有情,细看那宽大袖下,二人双手其实是执着的,风流蕴藉,情丝暗结。

外边分明落着雪,天气阴霾,这画展开,春光满纸,直令人如沐春阳,花香袭人,屋内仿佛也陡然暖和起来。

谢翊笑了:“这是借鉴了些西洋画法?肖像画得细腻入微,很是逼真,你连这玉佩的温润感、鞋上镶的小珠都给勾出来了,花了许多时间吧?”

许莼道:“断断续续画了大半年呢,九哥看画得像不像?”

谢翊赞道:“毫发不爽,这人物的浓淡阴阳也晕染得好,看着真像真人一般,花卉蜂蝶又是没骨画法,倒是博采众长了,让人挂起来吧。”

许莼嘻嘻笑着:“我以为九哥会嫌我不留白,满满当当都填满了。”

谢翊道:“卿卿性喜圆满,是有福有慧。这帝后双圣像,正可传后世。”

许莼被他原本夸得沾沾自喜,没想到忽然冒出来个帝后双圣来,面上一热:“九哥打趣我呢?”却心中十分虚,自己故意画这样一张两人并坐如夫妻的画像,难免存的炫耀窃喜之心,九哥应是猜到了他的小心思,他又窘迫起来,一边道:“这画我还要装裱过,九哥看看就行了。”

却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那点心思,也并不希望真把这样的画挂着天天看。谢翊看着他,双眸温和带笑:“朕喜欢卿卿这画,正是花好无缺,佳偶成双,珠联璧合,百年好合。”

许莼面上越发热起来,匆匆将那画掩起来,上前道:“九哥还是想想这三日怎么过吧?别业那边冷了不好玩,咱们难道就窝在宫里猫冬么。”

谢翊道:“我倒有个想法……”

话音未落,却见外边苏槐在门外禀道:“陛下,方统领求见。”

谢翊一怔,知道这时候求见必定是有事,只道:“传罢。”

方子兴大步进来,要行大礼,谢翊道:“免礼平身吧,什么事?”

方子兴眼圈微红道:“粤州来了位老家人,说父亲病重不起,恐怕不治,希望我与大哥尽快回粤州见上一面。大哥原本就已告了假回去过年,只是我身有重任……”

谢翊已干脆利落道:“准,你与妻子一并回去侍疾吧,朕这里无妨的。”

方子兴道:“宫禁诸事拟移交给京营统领,妥否?”

谢翊却道:“移交给临海侯,禁卫亲军十二卫的虎符给他就行了,宫里的禁卫原本就是龙骧、凤翔和虎贲卫,这三个卫队本就都认识临海侯,凤翔卫和虎贲卫本也就听他号令,一并交给他便行了。四门禁卫本来就是苏槐掌着的,也好办。”

方子兴干脆利落应了:“臣遵旨。”

说完干脆利落从怀中掏了虎符出来双手奉上,谢翊伸手接了过去,转手交给了许莼,一边命苏槐道:“你去内库里寻些药材、如意、紫金锭、安息香等给子兴为赐赏,再在御医院派遣两位院使一并赴粤州为平南公悉心调治。”

苏槐连忙应了。

谢翊又对方子兴道:“你不必以京城为念,只在粤州侍疾,平南公大安了再回京,京中一切都好。”

方子兴眼圈微红跪下叩头:“臣自幼离家,未能承欢膝下,侍奉老父,此为憾事。如今老父病笃,臣心中惭愧惶恐,六神无主。今日为陛下圣寿,本不该以臣微贱之事扰了陛下欢欣。谢陛下体恤,陛下深恩,臣来日必粉身以报。臣如今回去尽孝床前,待粤州事了便即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