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重阑
就在陆长平迟疑的功夫,谢玄元又暴躁了几分。
陆长平忍住当着暴君的面翻白眼鄙视对方的冲动,默默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暴君提出的那两个问题也是奇怪。
杀人就是杀人,为何要说这是无耻至极的癖好?他才不像暴君那般以杀人为乐。
还有他要取暴君性命,随便从这其中拿一样东西就足够了,又何须将它们都用在暴君身上?
当然,那几根无意中混进去的蜡烛除外。光靠那点火,顶多只能事后毁尸灭迹,并不能真正将人杀死。
等等……蜡烛?
陆长平盯着地上的那几根红烛看了又看,目光有些艰难地在地上的那堆东西里来回游移。
他好像,突然明白暴君刚才是什么意思了……
他很想揪着那暴君的衣领质问,他脑子里成天想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污秽的糟粕?
他事先准备的绳子、匕首和金簪分明都是来杀人的。只不过意外地混入了几根原本就存放在暗格中的红烛,味道就全变了。
他陆长平从试图谋刺暴君的“陆贵妃”,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在床.笫之间有虐待癖好的变态。
这下不光是他自己,就连他妹妹昭平的名声也要跟着一起毁在北卫了。
陆长平很想解释些什么,可是现在无论他怎么跟暴君解释,都要在衣冠禽兽的变态还有刺杀暴君的刺客这两个身份之间选择一个。
谢玄元有内力在身,受了这番惊吓已然酒醒,想要在今夜刺杀成功已经是不可能之事。
也只有不想活了的人,才会告诉暴君,地上这些东西的真实用途不是为了和他玩夫妻情.趣,而是想要了他的命。
权衡过后,陆长平决定顺着暴君无意中给他的这个台阶先下来再说。
就算他被当成变态又如何?被人背后议论一两句又少不了块肉。
更何况暴君是比他还要爱惜颜面的人,想来是打死都不会允许这种话题被传出去。
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太过干脆地承认只会显得十分可疑。
为了不让暴君将这次中途败露的行动与刺杀联系起来,陆长平还是象征性地摇了摇头,薄唇紧抿,满脸羞愧之色。
谢玄元见他如此反应,对自己的猜想更是坚信不疑。他冷笑:
“怎么了?陆贵妃这是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朕劝你好好想清楚,你若否认,朕就只能唤人来,把你当成刺客抓出去严加审问了。”
说到审问,这暴君的眼中竟闪着兴奋的亮光:“朕倒是很好奇,似贵妃这般细皮嫩肉连几根银针都害怕的弱女子,在那诸般刑罚之下能熬到几时?”
暴君所创的变态刑罚陆长平多少也有所耳闻。莫说是暴君口中的“弱女子”,就是他这样的八尺男儿也不可能熬得住。
该认怂时就认怂,陆长平在这方面向来看得很开。
他把已经握在手中的金簪又悄无声息地放下,闭了闭眼睛之后,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把“无耻至极的变态”这个恶名认了下来。
谢玄元见他没再抵赖,心情颇好地笑了起来。
他顺手捞起刚被扒下来的中衣,仔细地披在身上,遮住被撕坏的领口,嘴上仍是不饶人地揪住这件事不放:
“朕真是没有想到,陆贵妃看着如此冰清玉洁,实际上口味却这般重。你有这样的癖好,你皇兄可曾知晓?不知那假正经的南楚陆陛下知晓了,又会有何感想。”
陆长平从没有过这样奇异的体验。他一边被暴君揶揄重口,一般被暴君认为是假正经。
他不甘心地在心中默默反驳道:南楚的陆陛下自然知道他现在这是忍辱负重、迫不得已……
谢玄元披好了衣服,缓缓从床上起身行至陆长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朕还要提醒贵妃一句,闲来无事不要总是想着扒朕的衣服。这次念在你是初犯,便暂且留你一条性命,罚你在这怡宵宫中抄写佛经。若敢有下次,便再没有今日这般幸运了。”
暴君说得是如此理所当然,以至于陆长平差点以为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就真的就只是馋暴君的身子而已。
这暴君倒是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他承认,谢玄元确实有几分姿色。可是天下美人千千万,他得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刻意去调戏一个似谢玄元这般一言不合就会杀人的美人。
陆长平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暴君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夜离去。
想起暴君那领口破了之后就如临大敌的模样,陆长平就想笑。堂堂一国之君,在这方面竟比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还要小心翼翼。
今夜闹了这么一出,到最后也只是领口散了而已。
暴君的衣服都是高领的样式,散了也不一定能看到什么。就算真的不慎叫人瞧见了什么,他一个男子还能吃亏不成?
还有之前,他只是不小心碰了暴君的胳膊而已,对方就像躲瘟疫一般躲得老远……
种种迹象表明,谢玄元不但不喜欢别人主动碰他,还很忌讳被别人看到身体。
小心翼翼到这种程度,别说是刺客了,只怕后宫妃嫔都没有人能够成功侍寝。
想到无数和他一样惨遭暴君嫌弃和拒绝的宫人,陆长平终于感到一丝安慰。
今夜失手,绝不止是因为他失手扯坏了暴君的衣领那么简单,更多地是因为暴君这个人很可能本身就是个x冷淡。
明确了这一点之后,陆长平便不得不改换路线。既然侍寝这条路走不通,那他只能另辟蹊径。
若是能讨得暴君欢心,时常跟在暴君身边,那么假以时日,他总能找到机会刺杀成功。
唯一可惜的是,眼看着就要告一段落的北卫之行就这样无限期地延长了下去。
可他来都来了,又如何能什么都不做就空着手回去?
……
陆长平在寝宫之中重新规划着行刺暴君的行动之时,已经回到了紫宸殿的谢玄元屏退众人,总算松开了一路上紧紧捂住的中衣、外袍。
上好绸缎制成的常服簌簌落地,到最后北卫大名鼎鼎的暴君仅着亵衣站在一面一人高的铜镜之前。
谢玄元不常照镜子。不过今夜不同往常,他从怡宵宫中匆匆赶回来,迫切地想要确认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中究竟是何模样。
镜中的青年一张脸呈现出缺少血色的苍白,但即便如此仍是掩不住极为出彩的深邃眉眼。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闭,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
谢玄元盯着镜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顺着被扯破的亵衣衣领缓缓拉开了上衣的衣襟。
旁人根本无法想象,这具日日包裹在锦衣华服中的身体上会有这么多旧日刑伤留下的疤痕。
在颈项与锁骨相交界的地方,一圈两指宽的疤痕尤为明显,看形状明显是很久以前曾有人在他的脖子上套上过一圈沉重的铁枷。
正是这圈疤痕,使得谢玄元平日里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穿着高领的衣服。
这圈疤痕的位置靠上,太容易被发现。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今夜南楚的昭云长公主究竟有没有看到这处痕迹。
自锁骨向下,几块颜色变深的烙痕混着交织的鞭痕,轻易地破坏了原本冷白如玉的肌肤。
连绵不断的疤痕不仅遍布躯干,甚至蔓延到了手肘以上的手臂。
谢玄元静静看着身上的这些痕迹,最终眼中只余下滔天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是美惨强人设啊,所以他过去惨是真的,心狠手辣外加傲娇也是真的。
往后也不会虐他的,对小谢来说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其实早就已经过去啦~
第15章 秘辛
自从侍寝当夜陆长平一不小心唐突了暴君之后,一连数日,暴君果真再也没来怡宵宫中找过他。
陆长平原以为暴君不来,他可以独自一人在宫中岁月静好。
谁料到暴君离开的第二日,就有一队太监宫人捧着各色佛经抄本、经史子集、女训、女诫主动找上门来。
按照那个总管太监传达的意思,暴君是想让他整整一个月闭门不出,待在宫里抄书!等到一个月后,亲自来检查他抄书的成果。
陆长平随手翻了翻那些书册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不过是不小心撕坏了暴君的一件亵衣,可暴君反过来就要废了他一双手。
毫不夸张地说,要是他这一个月真的按照暴君所言闭门不出抄书的话,工作量绝不亚于他在南楚批比平日多四五倍分量的奏折。
他在南楚奏折批累了尚且可以撸猫消遣,可以和昭平一同外出游玩。而在北卫的皇宫中,除了看暴君的脸色,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更令他愤愤不平的是,他一个男子,为什么要学女训、女诫这种连昭平都不屑去学的东西!
有那个时间,他倒不如潜进北卫皇宫的藏书楼偷几本兵书来看看。
陆长平到底是不肯任暴君摆布。他只愁了一个时辰,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晚膳过后,他命霁月将这怡宵宫中出身贫寒不曾识字的太监宫女通通找到院子里。
若是这些宫人之中有想要学习读书写字的,便由他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亲自教授。
早在南楚之时,他就听身边的宫人说过,这宫中的太监宫女大多是不识字的。
因此仅有的那一小部分识文断字的太监宫女,在宫中颇为抢手。这些人基本包揽了宫中各个事物司的肥差,还有御前侍奉这样的要职。
也就是说,要想在宫中往上爬,识文断字是一项必要技能。
陆长平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最后留在院子里的人数还挺多。
他教宫人读书识字的课本,就是从暴君给的那堆书里挑上一些浅显易懂的。
而抄书的任务,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这些太监宫女每日的课后作业。
而陆长平只需在闲极无聊之时随手抄录些暴君送来的佛经,便能在暴君规定的期限之内完成抄书任务。
说起来,暴君送佛经给他实在是颇具讽刺意义。
明明连暴君自己都做不到六根清净超凡脱俗,却反过来用佛经提醒他要“清心寡欲”,不要再去主动扒人的衣服……
说得就好像他愿意主动去扒暴君的衣服一样!
陆长平在怡宵宫中已待了半个月有余,日子起初过得还算悠闲。但近来暴君派人前来探望的次数明显增多。
每次还都是打着陛下体恤陆贵妃抄书辛苦的由头,送来各种吃喝玩乐之物。
前几日是套做工精巧的白玉茶具,昨日是派人从南楚千里加急送过来的冰鲜杨梅。
最离谱的是今日,暴君差人送来三头梅花鹿,叫宫人拴在庭院里给陆贵妃观赏。
暴君做得高调,一时间北卫后宫到处都是“陛下独宠陆贵妃一人”的流言。
甚至众人一致认为是陆贵妃端着架子高不可攀,侍寝之后就以抄经书为由拒绝再主动侍奉。而暴君一夜过后食髓知味,这才对陆贵妃大献殷勤……
更为害人的是,这流言不光在那些根本没见过他的宫人之中广为流传,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宫女霁月也信以为真。
陆长平从霁月口中得知这个版本的流言之后,只想狠狠揍那个用艳.情话本风格描述他和暴君关系的人一顿。
去他的食髓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