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重阑
原本谢玄元是半点都不吃这一套的,可是一想到他和陆贵妃即将“修成正果”,他反倒觉得这些吉祥话听起来也顺耳多了。
他在奏折最后勾了个“已阅”,然后催促那宫人道:“消息朕已经知道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去让周绍把药送到紫宸殿来。”
“是,陛下。”宫人如蒙大赦,可临走前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说的是什么药?”
谢玄元没想到这次周绍派来的竟是一个这样浑身上下冒傻气的宫人,他不怒反笑:“还能有什么药?还不是前阵子给猫喂的那‘仙人醉’!”
说到这儿,暴君面上反倒先过不去了。他不自在地红了脸,轻咳一声道:
“叫你去你就去,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做什么?朕只是想给宫中的猫狗配个种而已。”
经暴君这么一通欲盖弥彰的解释,在场的宫人们反倒更摸不着头脑了。
陛下手段狠厉杀伐果决,可最近怎么突然喜欢上给猫狗配种了?难道这也是受了陆贵妃的影响?
他们这位陆贵妃到底是什么神仙下凡,竟能把过去以抄家和杀人为乐的暴君变成一个喜欢养猫养狗的居家暖男?
难道说,这就是真爱的力量?
……
“阿嚏!”
正在怡宵宫里撸狗的陆贵妃不知道刚才有人念叨自己,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小奶狗雪团儿被他吓得不轻,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立刻奶声奶气地“汪汪汪”叫个不停。
陆长平垂眸看着那只活泼地在他怀里乱拱的小奶狗,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都说物似主人型,这只傻里傻气的狗子平时不归他管,所以肯定是随了谢玄元那暴君。
说来也奇怪,今日那暴君明明没来他宫里,可雪团儿竟熟门熟路地自己摸了过来。
而且来了之后也不去找霁月或是其他宫人,偏偏缠着他讨食吃。
难道说,谢玄元训狗的时候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方法?又或者,他堂堂南楚陆陛下长得像好吃的肉骨头?
陆美人一边怀疑谢玄元那暴君平日里没让雪团儿吃饱,一边计划着带小奶狗逃离暴君的魔掌。
近些日子,谢玄元总是明里暗里地想要睡他。
陆美人为了拒绝暴君,能想到的借口几乎已经用尽了。
到最后就连霁月都看不下去,开始像担心女儿嫁不出去的老母亲一般在陆美人耳边碎碎念:
“连奴婢也看得出来娘娘其实是喜欢陛下的,恰好陛下又这般喜欢娘娘,你们二位在一起不是正好吗?”
“要是再这样推脱恩宠,也许陛下一生气就去宠幸了别的宫嫔,到时候娘娘可就追悔莫及了。”
陆长平很想问问,霁月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喜欢暴君的?他不久之前还每日都在思考着如何趁着侍寝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暴君。
奈何造化弄人,刺杀大计不但一次都没成功,还莫名其妙地被暴君馋上了身子。
这趟不甚顺遂的北卫之行,让陆陛下对自己备受南楚朝臣百姓赞扬的武功和智谋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不过霁月的话倒是从另一个角度启发了他。要是能让暴君移情别恋,转而去宠幸别人,那他岂不是可以安心逃离北卫了?
陆贵妃说干就干,直接借着送狗的名义去紫宸殿找上了谢玄元。
暴君没想到朝思暮想的陆美人会主动找上门来,眼中的兴奋之色一闪而过,但紧接着便端起了皇帝架子:
“贵妃亲自来找朕,可是已经想通了?”
陆长平不置可否,只是忽地绽开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暴君对上美人脸上那个好看得晃眼的笑容,竟然有些目眩神迷,紧接着便屏退殿中侍奉的宫人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你盯着朕笑做什么?朕看起来有那么好笑吗?”
陆美人摇摇头,如实答道:“臣妾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好事。”
不知为何,谢玄元突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样的好事?”
“臣妾见这后宫如此冷清,陛下又时常感到空虚寂寞,所以有意帮陛下主持一次选秀。待到众多新人进宫,陛下雨露均沾,定能早日喜得龙子。”
陆美人说得真诚恳切,且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醋意。这副宽容大度的模样要是叫那些朝臣看到,定会再吹一波陆贵妃“贤良淑德”的彩虹屁。
可是谢玄元听完,却气得脸都绿了。
他“砰”地一声将手中的奏折狠狠砸在桌案上,然后用那双漂亮凌厉的棕灰色凤眼瞪着陆贵妃:“给你宠爱你不要,就这般急着将朕往外推吗?”
小奶狗雪团儿还从没见过暴君发火儿的样子,吓得将头缩进了陆美人的臂弯里。
而陆美人本人也被暴君突如其来的爆脾气给震惊了。
他努力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的那番话,火上浇油地解释道:
“陛下放心,臣妾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陛下充实后宫的,所以必定不会选那些不合陛下心意的女子。要是陛下喜欢臣妾这个类型的,那臣妾就多留意着些,必定能让陛下满意。”
谢玄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对陆贵妃霸王硬上弓的冲动,愤怒地吼道:
“谁同你说朕的后宫缺人的?你这样急着往朕的后宫塞人,难道是想要掏空朕的私库吗?你可知道,为了养你朕花了多少银子?朕已经把后宫嫔妃所有的开支都花在了你一人身上,再没有多余的银钱来养旁人了。”
陆美人根本没料到,一向舍得在他身上花钱的暴君居然也有跟他哭穷的那一天。
可是这哭穷,哭得未免太牵强了些。明明前些日子,这暴君还大手一挥,命宫中的尚衣局加班加点地给他赶制了一百多套衣裙。
而且这一百多套衣裙无一例外都是做工繁复用料奢侈的华丽宫装……那时候怎么不见谢玄元他心疼自己私库里的钱?
但凡暴君平日里少给他做几套衣服,少送他些珍玩,也不会穷得没钱养小老婆啊!
在南楚当皇帝的职业习惯作祟,陆美人不死心地试图和暴君探讨一下如何开源节流这个关系到后宫健康可持续发展的问题:
“其实缺钱也不是问题,陛下可以缩减臣妾的花销。那么多衣衫首饰,臣妾几年都用不完,不如就拿去分给陛下宠爱的新人……”
然而不待他说完,谢玄元就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你想让朕将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收回来转送别人?朕才丢不起这个人!更何况那些衣裙都是按照你的身材定制的,你认为除了你自己还有哪个女子能穿得上?”
这倒是实话,陆美人身长八尺,按照他身高定制的衣服穿在其他女子的身上必定会变成长长的拖地抹布。
但这问题解决起来也容易得很,尚衣局有那么多心灵手巧的宫女,随便裁一裁、改一改,便又是一件崭新的衣裙。
说到底,这些不过是暴君坚决不愿意纳新人的借口罢了。
明明自己认认真真想出来的提议都被暴君否决了,可陆长平心中除了沮丧又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之前他觉得暴君对他的宠爱,说白了不过是一时贪图新鲜,顺道觊觎他女装后的“美貌”。
待到十天半个月之后那股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会转过头去宠幸其他妃嫔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远比他预想的复杂许多。
谢玄元执意让他当北卫的皇后,这明显已经超过了一国之君宠爱美人的范畴,而是抱着和他“生同衾,死同穴”的打算了。
再次意识到暴君对他的真心,陆美人开始慌了。
此刻他的思绪乱糟糟地搅在一起,脑海中理智小人和情感小人来回打架。
理智小人大声喊着:“千万不要对敌国暴君心慈手软。”
可情感小人又犹犹豫豫地说:“谢玄元并非十恶不赦,又这般真心实意,他说不定已经欠上这暴君的情债了。”
幸而这样的激烈内心挣扎很快就被打断了。
候在紫宸殿外的宫人来报,说周总管已经将陛下要的“那种药”亲自带来了。
陆长平心中疑惑:那种药是哪种药?暴君的风寒症难道还没有好全吗?
谢玄元已经腾地从奏折堆积如山的桌案后站起身来。
他看起来激动又兴奋,不仅双目炯炯有神,就连颊侧也现出两朵可疑的红云。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陆美人也在场,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陆长平心中到底有几分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的身体可好些了?现在服用的是什么药?”
他言语里若有若无的关心和忧虑令谢玄元心情大好。
可高兴过后,谢玄元回答起这简单的问题反倒吞吞吐吐起来:“风寒自然早就已经好了。这药其实不是给朕服的,是给……猫狗配种用的。”
他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陆长平怀中的小奶狗雪团儿。
陆美人注意到了暴君那“危险”的目光,立刻不干了。他也顾不得惹得暴君不悦了,沉下脸来严肃地劝阻道:
“陛下,雪团儿如今才几个月大!现在准备这些,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陛下这样做,简直是在用雪团儿的性命开玩笑!此事万万不可!”
谢玄元万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编出来的托辞竟叫他挨了陆贵妃一顿教训。
许是觉得自己在陆美人那里的地位还不如一条小奶狗重要,暴君打翻了醋坛子酸溜溜地道:
“朕也不过是想要提前备下而已,又怎么可能说做就做?看你紧张成这样朕便知道,现在你眼中只有狗,没有朕了!”
暴君与雪团儿争宠不成,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打击,十分有骨气地转过身去拒绝再和陆贵妃说话。
陆长平担心这暴君真的想一出是一出,将魔爪伸向宫中的小动物,忍不住又是一番絮絮叨叨的说教。
什么猫猫狗狗也是生命。什么繁衍后代也需要两情相悦、自然而然。
但也许是因为他如今的声音略微沙哑低沉,不似真正的女子撒娇时那般清脆妩媚,那暴君根本听不进去,竟挥挥手将他遣送回了怡宵宫。
陆美人不知谢玄元今日这阴晴不定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不管怎么说,给未成年小奶狗配种什么的实在是太过丧心病狂了。
他生怕暴君真的“下此毒手”,只好又原封不动地把雪团儿又抱了回去。
另一边,谢玄元佯装生气打发走了陆美人,这才让人将周绍带了进来。
从周绍手中接过那个包着“仙人醉”药粉的精致小纸包之后,他不由得埋怨道:
“你来之前都不知道打听一下朕在做什么吗?刚刚陆贵妃就在这里,下药的事情若是被人提前察觉,岂不是坏了朕的好事!”
周绍单知道这些日子陆贵妃都在躲着陛下,哪成想今天这么巧就赶上了贵妃娘娘亲自找上门同陛下说话。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当即叩头请罪道:
“陛下恕罪,是奴一时大意了,奴罪该万死。陛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未免夜长梦多,还请您早做决断。”
周总管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这就是明目张胆地劝暴君早点给陆贵妃下药,越快越好!
暴君也深以为然,他紧握着手中的小纸包,眸色微寒:“今日朕再最后做一番准备,明晚叫人在偏殿中备下酒菜,朕要同陆贵妃小酌。”
他说得隐晦,但作为此事唯二的知情人,周总管在第一时间就理解了这个“小酌”的真正含义。
准备酒菜什么的不过是表面功夫,最重要的是明晚陛下和陆贵妃喝着喝着就会喝到榻上去……
未免他们这情窦初开的陛下失手,暖情助兴的熏香也得提前备上一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