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重阑
反正,这人过不了多久就要做他的刀下鬼了。
见他竟然毫不推辞地应下了,暴君瞬间转忧为喜:“好生准备,想要什么胭脂水粉、衣裙首饰尽管告诉朕。后日大婚可千万别叫朕失望。”
在看向陆长平的时候他脸上仍旧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恶意不减:“朕就是要让那南楚皇帝看看,他的亲妹妹是如何被朕偶然捡到的乡野村姑比下去的。”
那暴君,居然说他是乡野村姑。
陆长平被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缓不过劲来。
暴君的眼睛是瞎了吗?哪家的村姑像他这般识文断字?哪家的村姑像他这般知书达理、顾全大局?
一番接触下来,陆长平可以断定,北卫暴君谢玄元不傻。
说他是村姑,绝对是在故意贬低他,然后以此进一步恶心那个他以为远在天边,实际上近在眼前的南楚皇帝。
谢玄元并不知道他这一番话,就已经将对面的人连续冒犯了两次,还在自顾自地闲聊。
陆长平用仅剩的一点耐心又继续敷衍了暴君几个回合,总算熬到了对方离开的时候。
只不过令他略感意外的是,谢玄元离开居然是为了处理宫中积压了几天的奏折。
原以为暴君行事这般荒唐,平日里肯定沉迷享乐不理朝政。谁料到,谢玄元虽然是动辄诛人九族的暴君,却并不是不理朝政的昏君。
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何谢玄元继位之后北卫国力不降反升,成了北境不得不防的心腹大患。
据陆长平所知,北卫的先帝共生了九个儿子,个个都颇有能力。但是老皇帝怕太子坐大抢了自己的位子,于是一直拖着不肯立太子。
等到他年迈之时,不立太子的恶果就显现出来,他的这些儿子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斗,甚至不惜在北卫境内燃起战火。
然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些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的皇子最终都惨淡收场,到最后反倒便宜了年纪最小,未来得及参与皇位之争的九皇子。
谢玄元初被太后扶上帝位之时只有十五岁,听说他那时候还不是像现在这般杀人不眨眼。
也不知道后来受了什么样的刺激,先是发动宫变架空太后,然后开始在朝中大肆屠杀与自己意见不合之人,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陆长平并非不理解那个暴君想要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但凡当上了皇帝,又有谁会不想普天之下唯我独尊呢?
但他一直很清楚,这个暴君心黑手狠,不仅对政敌是如此,对普通百姓更是如此。
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敌国暴君,便是南楚如今最大的威胁。
所以不仅仅是为了昭平,就算是为了让南楚百姓能远离战火安居乐业,谢玄元这个人也不得不除……
……
陆长平原本还担心暴君还会再来纠缠自己。
但令人庆幸的是,谢玄元坚决不肯将政务假手他人。在接下来的时日里,暴君不仅要处理政务,还要筹备大婚。
听宫人们说暴君寝宫紫宸殿的灯火一晚上都没熄。
陆长平想到自己舒舒服睡觉的时候,暴君正在熬通宵,不由得心情大好。就连之前被暴君摸脸调戏的怒火都消了大半。
只可惜这份好心情仅仅持续到第二天晌午。晌午才刚过,尚衣局的大队人马便带着数百匹锦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他暂住的怡宵宫中。
为首的掌事女官毕恭毕敬地给陆长平行过礼,然后告诉他是陛下命她们来准备大婚那日要穿的礼服。
陆长平粗略看了一眼来的人数,竟足足有百余人!宫女们捧着花式各异的大红锦缎,在阶下站了好几排。
这哪里像是要娶个用来羞辱敌国君主的工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暴君是在准备大张旗鼓地纳后。
陆长平一边在心里抨击暴君的奢侈靡费,一边思考着怎么才能快点将这帮人打发走。他可不想将半日的时间都搭在挑衣服上。
说起来,连他自己都尚未娶后纳妃,竟不知道女子在正式嫁入皇宫之前要经历这么繁琐的程序。
陆长平走下宫殿的石阶,装模作样地过了一遍第一排宫女手持的衣料,被一片喜庆的大红色晃得眼花缭乱。
他对衣料这种东西并无研究,从来都是宫里做出来了拣顺眼的随意挑上几件。
慢慢地宫里的人也就揣摩出了他的喜好,再呈到他面前的衣服再没有他看着不顺眼的。
甩手掌柜当惯了的陆长平,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一大堆红彤彤的锦缎之间到底有何差别。
他没再看后面的,只随手指了两匹纹样不是那么夸张的锦缎就要送客。
说到底这不过是暴君要装模作样地和他假成亲,他干什么那么真情实感?
一直跟在陆长平身边伺候的宫女霁月年纪尚小,见他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忍不住劝道:
“女郎何不再多看几眼?成婚对女子来说是头等的大事,一生也只能有这么一回,更何况还是嫁给陛下。
连奴婢们都看得出来,陛下对女郎是真的很不一样。”
陆长平停下脚步,略带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霁月伶俐,见他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便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
“奴婢进宫快十年了,还从未听说过陛下主动给别人赐过座,更别说叫这么多宫人给谁做衣服了。”
那是因为暴君要利用他,当众打“昭云长公主”和南楚皇帝的脸啊。陆长平默默接了一句,不禁感叹这个小丫头还是太年轻、太傻。
谢玄元这种狗皇帝,一肚子坏水,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对人好?
他正在心里这么骂着,就听到宫人通禀,陛下听说尚衣局的人已经到了,特地赶来陪他试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买买买!只要能把昭云长公主比下去,你喜欢的衣服朕全都包了。
陆长平:感觉自己被暴君给包养了?
第6章 秘密
陆长平不曾想到暴君对成亲一事如此上心,以至于连“女方”挑嫁衣这等琐事也要亲自过问。
他不情不愿地转头回到院子里,开始装模作样地和身边的小宫女霁月翻看起刚才选的那两匹衣料。
虽然内心是敷衍的,但是在暴君面前该有的行动还是要有的。
陆长平可不想在大婚之前就把人给彻底得罪了。再怎么说,他也要让谢玄元对他的“兴趣”保持到大婚之后侍寝的那个晚上……
不过既然是暴君,行事必定专断。让这样的人来替他挑选衣服,反倒省去了他不少纠结和烦恼。
这样安慰完自己,陆长平在抬头看向暴君的时候,甚至还能露出个有那么几分真挚的笑容。
谢玄元才刚走进院子,就吃了记美颜暴击,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这么多年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后宫女子眼中的形象就如同一台行走的杀人机器,所过之处必定会有人遭殃。
原以为在宫中住了一宿,这个女子会逐渐认清现实,心中多少会有几分畏惧。可现在,这人居然还能对着他笑出来……
暴君缓缓行至陆长平身旁,唇角勾起,笑意加深:“说实话,你就这么期待着嫁给朕?”
陆长平听了这无比自恋的问题,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真是天大的误会,他哪里是期待着嫁给暴君,分明是盼着早点杀了暴君,然后平平安安地回到南楚。
南楚皇宫里有猫、有妹妹,还不必每天被迫女装营业,不知比现在要快活多少倍。
见谢玄元正在跟陆长平说话,一旁伺候的宫人极有眼色地将笔墨端到陆长平手边。
谁料到,暴君心海底针,谢玄元不等陆长平写字便一挥手说道:“算了,你不必急着回答。朕知道你们女儿家害羞。”
陆长平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不用昧着良心写那些肉麻的话。
“朕来是想看看,这嫁衣选得如何了?”
陆长平懒得写字,索性就继续维持着自己的楚楚可怜的哑巴人设,示意身边的霁月上前回话。
霁月如实答道:“回陛下,女郎才刚刚看了几个,选了两匹样子不错的留下了。至于后面的……还未及细看。”
谢玄元听霁月这么说,面色沉了下来:“只选了两匹?”
听那语气分明是在嫌少。
可是一匹锦缎,用料再如何奢侈浪费也能做好几套衣服了。大婚当日的嫁衣只有一件,选多了岂不浪费?
谁料到暴君却自有一套理论:“光看料子如何能知道做出来的衣服好是不好
只有多选些布料,成衣之后穿在身上挨个试过方能选出一件最合适的。朕与你大婚事关北卫的颜面,断不能草率。”
陆长平听暴君这么说就知道,自己这一下午怕是都要搭在这上面了。
他不死心地试图甩锅,在宫人捧着的宣纸上写道:“妾身不大懂这些,还请陛下帮忙做个决断。”
这一回,陆长平难得地用上了女子的谦称。若是不知道背后的真实意图,只怕人人都会觉得他这是在跟暴君撒娇。
不巧的是谢玄元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一挥手道:“不懂有何妨,让她们挨个上前讲解不就好了?”
为了讨得美人欢心,暴君不待陆长平阻止便对着院子里的百余号人吩咐道:“你们逐个过来,将手中锦缎的产地、花色还有特点都细细讲给女郎听。
如若讲得好,让女郎选了你们手里的料子做嫁衣,朕重重有赏。若是不能将手中的料子讲出个所以然来,就拖出去杖毙。”
此令一出,底下那群尚衣局的宫女神情各异。但慑于暴君的威严,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紧接着站得离陆长平最近的宫女便捧着锦缎走上前来,深深一礼之后娓娓道来:“女郎请看,奴婢手中的这匹是产自南楚的云锦。
此锦色泽鲜丽,织工织锦之时混入了金银丝线,因而在行走之间会泛出粼粼波光,远看犹如身披天上星河。”
她这么一说,陆长平确实发现了这匹织锦的独特之处。不由在心中感叹,不愧是他南楚的织工,手艺确实非凡。
可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决断,紧接着上前的宫女便又开始不遗余力地夸赞自己手中的那匹蜀锦品质上乘……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陆长平竟然在敌国的深宫之中体验了一把众星捧月的感觉。
宫女们为了向他推销手中的锦缎一会儿夸他肤白貌美,正衬锦缎鲜丽的红色。
一会儿说他清丽出尘,就是要穿那种轻飘飘的料子方能凸显出身上的仙气。
诸般称赞女子的溢美之词不要钱一般往他身上堆,硬是将他一个男扮女装的男子捧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绝色美女。
陆长平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暴君,发现暴君不仅不觉得这些宫女夸过头了,还时不时认同地点点头,显然是觉得她们夸得很是到位。
陆长平无语凝噎……谁能来救救暴君的奇怪审美?
他正常作男子打扮的时候,确实是算得上好看的。
可如今他是扮做昭平的模样。美则美矣,仔细看的话,身材方面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足的。
就比如说个子太高了……胸太平了。
这种缺乏灵魂的女装大佬,在暴君眼里居然也称得上“绝色美女”?陆长平一瞬间竟然有点同情暴君……
未免旁人非议暴君的审美,要不大婚那日他去找点软垫,把胸垫一垫吧。
陆长平一边这样打算着,一边继续听宫女的彩虹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