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这一年采了不少药,包袱里还有几棵十几年的人参,拿去药铺卖一卖足够他住几日客栈。
楚召淮说做就做,挎着小包袱找了个小药铺,将几根人参拿出来给掌柜的看成色。
掌柜的眯着眼睛看了看,又看了看楚召淮破破烂烂的衣服,心中估摸着就是个乡下穷小子,笑了笑道:“小郎君,这三棵人参年份不久,保存得也不宜,只能给你二钱银子。”
楚召淮“哇”了一声,欣喜若狂道:“六两人参竟然能卖足足二钱银子?太好了,想必您医馆的人参也是这般便宜吧,能卖给我一筐吗,我发家致富就指望这些了。”
掌柜的:“……”
掌柜的脸色不太好看:“寻常人参论斤卖不过四五两白银,你这些我给二钱已是看在你年纪轻轻又急需钱的份上了。”
楚召淮笑着道:“人都道京城的水都比穷乡僻壤的油贵,如今一瞧果然如此——将东西还我,我不卖了。”
掌柜的被一个小辈这般指着鼻子骂,脸直接挂不住了,直接将布包着的人参往地上一扔,居高临下冷冷道:“小郎君是贵人,小店也招待不起——慢走不送。”
楚召淮坐在那并不动,也不觉得生气,只是说:“捡起来。”
掌柜的满脸厌烦,朝小厮使了个眼色,示意将人直接赶出去。
小厮赶忙上前要去抓人。
楚召淮面无表情看着,手抚摸着袖中的药粉。
就算闹到衙门去,也是这掌柜的妄图坑钱在先,又妄图动手驱逐在后,他防卫理所应当。
药粉即将撒出去时,就见外面猛地冲进来几个身穿宫中侍卫官袍的人,顷刻将小药铺挤得满满当当。
楚召淮一愣。
掌柜的也晃了下神,不懂为何宫里的人会突然来到此处。
侍卫面容森寒,各个配着刀,杀气腾腾的,门口逆着光似乎停了辆奢靡华贵的马车,似乎有人正踩着马凳往下爬。
楚召淮眯着眼睛朝外看去。
还没瞧清楚来人的脸,耳朵率先遭受到魔音贯耳的攻击。
“哇——!召淮!召淮你回来了!”
楚召淮:“……”
身着太子锦袍的姬翊几乎是狂奔而来,迈门槛时险些被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一下扑到站起来的楚召淮身上。
“召淮!”
楚召淮一把接住他。
看清楚来人是谁,掌柜的脸色瞬间面如黄纸,双腿一软和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厮一起跪下来。
“见过太子殿下。”
这穿得破破烂烂像是乡下来的穷小子……
竟然和太子殿下是旧相识?!
姬翊死死抱着楚召淮,呜嗷喊叫毫无太子的架势:“你怎么忍心一走就是一年多?你好狠心啊,为何和我爹一样如此狠心?”
楚召淮:“……”
听姬翊又要颠三倒四“你好狠心”“好狠的心你”了,无可奈何地道:“太子殿下,外人面前端庄些,否则要丢你爹的脸了。”
自从姬恂假死后,姬翊便比之前成熟稳重许多,加上这一年被朝中太傅老师轮番折腾,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但好不容易见到楚召淮,他一时没忍住。
“咳。”姬翊直起身理了理宽袍,恢复了些冷静,但还是抓着楚召淮的手腕,唯恐他又跑了,“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楚召淮也不觉得丢人:“没钱了,打算卖人参去住客栈。”
姬翊“哦”了声:“卖完了吗,我带你去叫佛楼吃东西。”
楚召淮点头,他正要弯腰将扔在地上的人参捡起来,就见跪在一边的掌柜的满头是汗,两股战战将人参双手捧起递给他。
楚召淮接过,看人参并未被摔坏,被姬翊一搅,重逢的喜悦冲淡了刚才的不悦,也没在意,和姬翊一起离开了。
姬翊高兴极了,一直拽着楚召淮的手。
只是在走出药铺前,在楚召淮看不到的地方视线冰冷,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掌柜,漠然给身边长随使了个眼色。
长随颔首。
楚召淮一无所知犬子的变脸神术,扶着姬翊的手坐上马车,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姬翊“哼”了声,得意地道:“我爹恰好去忙朝中之事了,罚我在他那背书,背着背着就有只信鸽飞了过来,我一拆发现上面写着「王妃已回京」,这才出来找你。”
楚召淮:“……”
怪不得进城时那城门的官兵盯着他的路引看了大半天,脸色十分古怪。
敢情是得了吩咐。
“等会咱们吃完饭就回璟王府。”姬翊悄摸摸将楚召淮的包袱接过来抱在怀里,眼巴巴地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楚召淮没回答,又记起正事:“你知道我舅舅搬去哪里了吗?”
姬翊随意道:“不就在安顺坊……”
还没说完直接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楚召淮眼眸一眯。
姬翊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将白鹤知的新家说了,末了小心翼翼道:“真不和我一起回璟王府啊?赵伯成天念叨你,每回回去都问我‘王妃有没有消息啊,这小锦鲤生了好多小鱼,王妃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听着都心酸。”
楚召淮抿了抿唇,耳根微微红了:“我有时间会回去看赵伯的。”
姬翊委屈死了:“那你还是要走吗?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的?你看你都瘦了,好像还黑了些……虽然还是比我白。”
楚召淮肤色偏冷白,一年前跟雪似的,阳光一照几乎能瞧见皮下的青白血管,如今在外游历一遭,脸和手不再那般泛着病色,但仍然白太子好几个度。
楚召淮无奈叹了口气。
姬翊也没再继续逼他:“那咱在叫佛楼好好吃一顿,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去挨打。”
楚召淮:“……”
姬翊截了他爹的信鸽,颠颠出来找楚召淮,一旦被姬恂知道恐怕要发大火。
姬翊皮糙肉厚,早已不怕他爹的打,兴高采烈去和楚召淮一起用晚膳。
楚召淮对吃的并未有太多追求,吃糠咽菜可以,龙肝凤髓也凑合,不过都是填饱肚子罢了。
吃完晚膳,姬翊将楚召淮送去安顺坊,依依不舍地道:“明日我还来找你,好吗?”
楚召淮点点头。
姬翊又缠着他说了一堆话,直到宫门要落锁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逐渐远去,楚召淮轻轻松了口气。
姬翊这样热情,他……有点招架不住。
白鹤知许是升了官,换了座大宅子,门口还有两个大石狮子,四周清净离宫里上值的地方又近,和之前那个府邸完全不能比。
楚召淮背着小包袱上前敲了敲门。
门房打开门:“谁啊?”
楚召淮正要说话,就见那门房眼珠子一瞪,猛地将门打开,二话不说直接朝着府里跑去。
离老远还能听到他在大声地喊:“大人——!公子回家了!”
楚召淮:“……”
楚召淮无可奈何,只能自己进了门,帮门房把门关上。
刚要转身,就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瞬便到了近处。
白鹤知喘息着猛地上前,一把将楚召淮拥在怀中。
楚召淮呼吸一顿。
白鹤知身上全是浓烈得令人心安的药香,双臂紧紧拥抱着他,抚摸楚召淮后脑勺的手掌甚至都在发抖。
他大概跑得太快,上气不接下气半天,终于发出一声呢喃:“召淮……”
楚召淮眼圈一红,伸手揪住他的衣服,讷讷道:“舅舅,我回来了。”
白鹤知心尖都被他叫得一颤,撤开身难掩激动地抚摸着楚召淮的侧脸,柔声说:“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有好好吃药吗?我听说你在发大水的燕枝县,那几日都寝食难安,唯恐你出事,还好还好……”
楚召淮脸庞微红,小声说:“我没事,舅舅别担心……”
楚召淮很少被人这样惦记,回家后迎接他的并非空荡荡的小院子,也不是嫌弃的指责,而是温柔的拥抱,难掩担忧的话语,以及……
白鹤知脸色一变,一巴掌拍在楚召淮脑袋上。
楚召淮懵了懵,身体东歪西歪,迷茫看着变脸的白院使:“舅舅……?”
……怎么还要挨打呢?
“你还知道回来?!”白鹤知一改刚才的庆幸,直接骂道,“临走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给你的那些治疗心疾的药只有一年的分量,你还发誓说自己一年后就会回来看我,啊?还记不记得?”
楚召淮:“……”
楚召淮理亏,垂着头干巴巴道:“记、记得。”
“你记得……你记得个屁!”白鹤知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袍,说话却半分不仙,“燕枝县发水之前的一个月就到了咱们约定的时间,你为何不回?”
楚召淮乖乖解释:“因为我租商陆哥房子时,给了两个月的银钱,不好临时走,浪费钱。”
“你再编理由试试呢。”白鹤知冷冷道,“你要是那个时候走了,恰好能避开燕枝县的大水……”
楚召淮小声道:“我庆幸那个时候没走。”
白鹤知眉头一挑,威严十足:“你再说一遍?!”
楚召淮一缩脑袋,不吭声了。
白鹤知又意识到下人还在,不好让楚召淮丢人,只好忍下愤怒的担忧,干咳一声:“饿了吧,舅舅给你做药膳吃。”
楚召淮忙说:“不用了,我和姬翊在叫佛楼吃过了。”
白鹤知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太子殿下?你先见了他?”
“嗯嗯。”
白鹤知摸不准楚召淮和姬恂是什么情况,也没主动问:“赶路累了吧,沐浴换衣就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