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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江从鱼送走了柳栖桐,与楼远钧两人散了一会步,才犹犹豫豫地把楼远钧送到了……客房门口。

楼远钧神色没什么变化,笑着迈步入内,仿佛对江从鱼这个安排没什么不满。

江从鱼见楼远钧这般表现,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开始疑心此前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楼师兄本就是只把他当师弟。他立在门外说道:“师兄你早点睡。”

楼远钧应了一声“好”,关上房门把江从鱼隔绝在外。

江从鱼怅然若失地回房。

韩恕是他自己请来的客人,他不能晾着韩恕不管。

两人倒是没一起洗澡。

韩恕因为曾差点死在水里,在国子监都是在边上自己冲洗的,很少跟着大家泡大汤池。到了江从鱼家里他自然也没下浴池,依然是就着仆僮提到澡房的热水把澡给洗了。

入夜后两人便穿着薄薄的里衣凑一起挑灯夜读。

平时大家都是好几个人睡大通铺还不觉得,如今同样是两个人在灯下独处,江从鱼就感觉出与楼远钧待在一起时的不同来。

他根本不会对韩恕生出什么遐思。

他只有在跟楼远钧独处时才会那么不对劲。

以前有人骂他小混账,江从鱼还感觉自己挺委屈。这会儿仔细一咂摸,他发现自己真的有点混账了,哪有见人家长得好就心驰意动的?

江从鱼难得地叹了口气。

韩恕放下书看向他。

江从鱼这才想起韩恕还在旁边呢,只能说:“我看不下书,有点困了。”

韩恕道:“那睡吧。”

江从鱼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躺到床上没一会就进入梦乡。

屋里已经吹了灯,韩恕板板正正地躺了许久,听江从鱼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以后才翻了个身,借着月光看江从鱼熟睡的面庞。

他们在国子监时铺位也挨在一起,不过那时候还有其他人在,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韩恕静静望了江从鱼好一会,见江从鱼当真睡得很沉,才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脸上那浅浅的酒窝。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很羡慕江从鱼能轻轻松松地跟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他很喜欢待在江从鱼身边的感觉。

仿佛那热闹也有自己的一份似的。

韩恕正想着,江从鱼忽然动了动。

他忙收回手。

抬眼却见江从鱼并没有醒,只是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察觉有人扰着他睡觉了。

韩恕不敢再伸手,闭上眼睛说服自己快些入睡,没一会便真的进入梦乡。

江从鱼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他梦见自己坐在……龙身上。

那龙可威风了,背着他一下子飞了起来,他兴高采烈地抓着龙角问它要带他去哪。

龙说要带他到天上去。

他问:“上去就不下来了吗?”

龙说是的,以后他们就住到天上去了。

江从鱼说那不行,我还有许多朋友在下头,若是一去不回的话他便不去了。

龙很生气地回过头来,大口一张准备把他囫囵着吞进肚子里。

江从鱼大半夜被惊醒了。

他觉得这梦真是莫名其妙。

先不说世上根本没有龙了,即便真的有龙也应当住在海里才是,哪里会住在天上?

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江从鱼硬生生被惊出了几分尿意,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怕在夜壶里尿尿扰醒了韩恕,索性摸黑出门去茅厕解手。

等他取水洗净手往回走,却见楼远钧所在的客房里还亮着灯。

江从鱼心头一跳。

街上有打更声遥遥传来。

现在都已经是三更天了,楼师兄他还没睡吗?

江从鱼心里担忧得很,不知不觉就停在了楼远钧门前。

楼远钧确实没睡,他浅眠,睡得少,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惯了。他本来正拿着本书在那翻看着,却意外听到江从鱼经过的动静。

江从鱼走过去了。

江从鱼又过来了。

江从鱼停在门外没再动弹。

楼远钧在心里想,从现在开始倒数到十,若是江从鱼再不走,他就要去开门了。

并非他居心叵测蓄意哄骗,是江从鱼自己撞上来的。

他给自己——也给江从鱼足够多的退回原处的机会了。

不想楼远钧才在脑海里默念到“九”,外面已经传来江从鱼小心翼翼地询问声:“师兄,你还没睡吗?”

楼远钧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

他的影子被灯火映照在门上。

江从鱼清楚地看到他由远而近地走了过来。

他的喉咙不知怎地有些干涩。

想见到楼远钧。

又怕见到楼远钧。

江从鱼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吱呀一声。

门缓缓被人从里面打开。

楼远钧背着光立在那里,神色叫江从鱼看不太清楚。

江从鱼明知自己不该深陷其中,却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挪动双脚。

“师兄……”

江从鱼喊。

楼远钧伸手将江从鱼带进屋里,没等江从鱼反应过来就重新把房门关上。他把江从鱼抵在门上,手牢牢地钳住那紧实的腰身。

“你喊错了。”

“还错了三次。”

两人靠得太近,仿佛连呼吸都快纠缠在一起。

江从鱼不敢动弹。

脑子一片空白。

偏偏楼远钧还低低地问他:“喊师兄不是只喊我,做衣裳不是只做给我,觉也不是只跟我一起睡——我在你心里与旁人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对吗?”

许是因为彻夜未眠,楼远钧的声音带着点儿休息不足导致的沙哑,字字都像在搔挠着江从鱼的心。

第34章

楼远钧度过了将近二十年受制于人的日子,这段经历带给他许多身为帝王本来不会拥有的特质。

比如手攥在江从鱼腰间的那一瞬,他心中掠过无数会摧毁他们这段亲密关系的欲念,想拥有,想独占,想放纵自己去掠夺、去侵凌,好让江从鱼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又不要江从鱼死,只要江从鱼乖乖待在他怀里供他把弄,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这些念头也只是在他脑海里出现了短短一瞬,他很快便把它们一一按了下去。

有些人是不能困起来赏玩的,你越是强硬,他便越是挣扎,绝不会给你半点真心。

唯有哄他、诱他……

楼远钧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江从鱼的额心,两人的鼻息纠缠在一起,彼此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变得更急促了几分。

江从鱼心乱如麻。

他早就隐约感觉到了,楼远钧对“是不是只给我的”这件事有些执着,却没想到楼远钧会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口。

楼远钧在意他是不是只喊他哥哥,在意他是不是只与他裁同样的衣裳,在意他是不是只与他共枕同眠。

楼远钧在意他,他也在意楼远钧。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好没道理,明明他们才相识没几个月,却已经齐齐踩到了无底深渊边缘,挣扎着要不要沉沦其中。

江从鱼想起他老师的话,他老师说他迟早在这件事上栽个大跟头,他还觉得自己不会,觉得自己只是喜欢欣赏好看的人,并不会耽于美色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

可是他现在不想也不舍得推开楼远钧。

“我才十八岁,”江从鱼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犹豫,“我不知道怎么保护你,不叫你被旁人轻慢,不叫别人觉得你不好。”

他们大魏还是好的,只要不摆到明面上来,倒也没多少人会对此指指点点。

听说北狄首领平时最恨男子与男子相恋,每每发现谁敢做这种事便会勃然大怒,把他们贬为最低贱的奴隶任人欺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是这般对待。

在江从鱼看来,楼远钧虽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但也凭借自己的本事获得了柳师兄他们的认可。

这表明楼远钧是有理想有抱负且有真才实干的人。

江从鱼不想因为他们一时的沉沦让楼远钧遭人非议。

他自己是不在意的,毕竟他是乍然富贵,自己没做什么便得了新皇许下的诸多好处。

若是这些富贵荣华没了,江从鱼虽觉得可惜,但也没到难过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