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人家心里还是有这么个人的,他这个欺负了对方心头宝的恶人岂不是真的要遭厌弃?

上林丞擦着汗赔笑道:“追风是陛下的马,平时追风不喜欢旁人近身,所以才让云奚来负责喂养。”

江从鱼收回了搁在追风脑袋上的手,点着头说道:“你们上林署这么安排肯定有你们的道理,不用给我这个外人讲。”

恰好戴洋把马喂好了过来找江从鱼,对方骑马在林边朝江从鱼招手:“阿鱼你洗好了没?咱一起去逛逛?”

江从鱼“哎”地应了一声,随意地朝上林丞挥了挥手,翻身上马追上戴洋:“走走走!哟,你挑的这匹马鬃毛可真旺盛,瞧着比咱食堂张大娘的头发都惊人!”

张大娘带着点胡人血统,一头乌发天生卷曲而浓密,属于裹上土不溜秋的花头巾都藏不住的发量。

戴洋相当骄傲:“对吧,我一眼就相中了。”

两人骑马在周围遛了会弯,很快偶遇了秦溯等人,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地巡查起林间有无异常来。

与其同时,在高处一座山亭上立着的高大身影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正是同样刚摆驾行宫不久的楼远钧。

上林苑很大,大到哪怕是拿着皇家才有的千里镜也没法一览无遗。

楼远钧也不过是登上高处随便拿起千里镜望上一望,绝非有意窥视江从鱼在做什么。

他只是恰巧看了看上林署那边,又恰巧看到了江从鱼与他同窗骑马同游而已。

任谁看到自己的恋人与旁人单独相处,都会忍不住多看一会的对吧?

楼远钧轻而易举地说服了自己,顿时心安理得地命人把今晚夜访上林署的事安排下去。

只这么远远地看着,哪里比得上实实在在地把人抱在怀里?

第57章

许是有一半时间在外头了解猎场环境的缘故,江从鱼在上林署干了一天的活也不是特别累,吃过晚饭洗了个澡,回房随意地披着外衫坐在灯下补功课。

写着写着觉得有点累了,他就撂下笔拿起本文集缓缓脑子。

郗直讲给的这些书单都是外头能买到的,他不用去跟沈祭酒借,在上头写写画画也没关系,于是他一手拿着沾了朱墨的笔,一手拿着书认真看了起来。

瞧着很是心无旁骛。

江从鱼正提笔在划线的内容旁写了句感悟,就听有人在笃笃笃地敲……窗?

他微微一顿,搁下笔明知故问:“谁?”这么晚还在上林署到处跑且精准无误敲响他门窗的人,能是什么人呢?

外头的人没说话,又低低地多敲了几声。

江从鱼气得笑了,放下手里的书走到紧闭的窗户前又问了一声:“谁?”

窗外有明月高悬,屋里有灯火摇曳,两人隔着薄薄的窗纸,身影几乎重叠在一块。哪怕还看不到对方,彼此却都像是瞧见了那熟悉的眉眼。

“是我。”

外面终究还是传来那时常在江从鱼耳边说话的嗓音。

江从鱼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鸿胪寺是外衙,外人混进去不算太难。那上林苑呢?这种即将迎接圣驾的皇家园林,也是外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江从鱼记得白天上林丞还与他们提起往事,说是先皇在位时有人射箭时不小心射进了上林苑,先皇得知后当场把对方全家给杀了,罪名是对方意图谋逆。

这是让他们在上林苑里要安分点,千万别妄动兵戈。

江从鱼本想说“我要睡了不想见你”,想到楼远钧那动不动就能睁着眼等天亮的本事,又抬手打开了面前的窗。

外面是一身玄衣的楼远钧,他作一副游侠儿打扮,看起来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低眉看着江从鱼:“贤弟,我夜里看不清路一不小心闯入上林,惊动了旁人怕是要被抓走严惩,可以到你房里躲一躲吗?”

江从鱼没见过楼远钧这样穿,只觉这身玄衣衬得楼远钧好看的眉眼都多了几分凌厉,像是泛着寒光的出鞘利刃。

不知是不是因为楼远钧说得太认真,江从鱼都跟着紧张起来,总感觉下一刻就有人往这边巡逻抓人。

江从鱼心中暗恨自己的不争气,嘴巴却很诚实地邀请:“那你快进来。”他还伸手想把楼远钧往里拉。

楼远钧轻松越窗而入,一手把江从鱼抱进怀里,一手把窗户关上。静悄悄的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楼远钧抱着江从鱼坐到桌前,问道:“在看书?”

江从鱼感觉楼远钧翻起窗来真是熟练,以前也不知翻过多少回别人的窗。

说不定有的人看起来正正经经,实则整天干这等偷鸡摸狗的事!

江从鱼不答反问:“我好心收留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楼远钧笑着亲他唇角:“以身相许?”

江从鱼觉得自己比之同龄人也算是身量修长的那一拨了,不知怎地总能叫楼远钧困在怀里。他拿出极大的自制力说道:“我才刚到上林署观政,又有许多课业没温习完,今晚不想做那些事儿。”

楼远钧道:“好,我陪你看书。”他正了正坐姿,却没有把江从鱼放开,显然是让江从鱼挨在他怀里继续读书。见江从鱼有些不乐意,楼远钧环紧他的腰保证,“只要你不想我就什么都不会做,我能这么抱着你就满足了。”

江从鱼窝在楼远钧的怀抱中拿起书想继续看,眼睛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鼻端满是楼远钧迫人的气息。

楼远钧的手明明一个指头都没挪动过,他却总感觉那掌下的里衣已经不存在了,灼热的手掌直接落在他腰间最敏感的部位,引得他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江从鱼哪里静得下心看书,只能放下书说道:“你放开我,我要写功课了。”

楼远钧笑了笑,依着江从鱼的意思把人放开,自己坐在旁边拿起江从鱼写了批注的书读了起来。

还真规规矩矩地陪着江从鱼看书写功课,一点不该干的事情都没干。

见江从鱼埋头写久了,他还给江从鱼倒了水递过去,哄他喝点再写。

江从鱼就着楼远钧喂来的水喝完,就瞧见楼远钧又帮他研起墨来。

仿佛他想写到天明都能耐心地陪着。

一点都没有因为他拒绝求欢而气恼。

江从鱼心里的郁闷散了大半,搁下笔对楼远钧说道:“你该睡觉了。”

楼远钧说:“你功课还没写完,我陪着你写。”

江从鱼说:“这是十几二十天的功课,又不是今晚就要写完。”

楼远钧伸手抱起江从鱼,笑道:“那我们一起睡?”

江从鱼道:“不然你睡地上?”

楼远钧道:“不行,我家贤弟会心疼。”

江从鱼怒:“我才不会心疼!”

这人整天哄他、骗他、装可怜蒙蔽他,他才不会心疼他!

楼远钧轻笑出声,边抱着江从鱼往床那边走边亲那口是心非的嘴巴。

等两人齐齐到了床上,江从鱼已经被亲得忘了最开始的严词拒绝,开始回应楼远钧贪婪得想要把他整个人拆吞入腹的吻。

即便每次都落于下风,江从鱼还是很想和楼远钧亲个有来有回,哪里知道他这不服输的劲头更像是在勾着人把他吃个彻彻底底?

尤其是那明明不得其法却偏要到处乱伸的舌头,真是让楼远钧怎么尝都尝不够。

直至把江从鱼亲得没力气再较劲,楼远钧才起身去把灯给灭了,回到床上抱着江从鱼问:“你今天生我的气了?为什么生我气?你恼了要说出来,我才好改正。”

江从鱼不吭声。

察觉怀里人的抗拒,楼远钧信守承诺地没有再哄着江从鱼更进一步,还安抚般拍着江从鱼的背说道:“你不想说也行,早点睡吧。”

江从鱼把脸埋在楼远钧怀里,第一次放任自己逃避现实。

楼远钧到底是觉得骗他好玩,还是真心实意想和他好呢?

既然楼远钧不说,他也不问。

有些事一旦刨根问底,兴许就再也没法恢复如初了。

也不知是不是楼远钧的怀抱太过熟悉,江从鱼还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月光越过窗棂召了进来,正好照到江从鱼身上。

楼远钧借着月色看着江从鱼露出来的发旋,手又不由自主地摸上江从鱼容易发红的耳朵。

他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这段时间其实没有太刻意地隐瞒身份,以江从鱼的聪颖和敏锐应该能猜个七七八八。

可无论对什么事都非常坦荡的江从鱼,在这件事情上却始终避而不谈,是准备一旦捅破这重身份就离开他吗?

江从鱼还没满二十岁,得一两年后才行冠礼,算不得正式长大成人。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与皇帝相恋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

那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与质疑。

江从鱼不愿意面对这些风风雨雨,楼远钧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本就是他这个祸源该帮江从鱼挡住的。

楼远钧也知道自己应该如一开始在心里承诺的那样,江从鱼不想继续了就放手,从此把江从鱼当亲弟弟来对待。

但,他怎么放得了手?

只要放了手,江从鱼就再也不属于自己,江从鱼再也不会亲他、哄他、信任他、依赖他。即便看到江从鱼与旁人浓情蜜意,他也没有资格再生气……

如果没有得到过也就罢了,他都已经把人哄到自己怀里来了,怎么忍受得了江从鱼就这么离开自己?

楼远钧低头亲了亲江从鱼的发旋,掩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不可能会放手。

……

两人各怀心事共枕一晚,江从鱼早上醒来后发现楼远钧早就起来了,还给他备好了洗漱用的温水、脸巾、牙刷。

眼瞧着楼远钧要手把手给自己刷牙洗脸了,江从鱼赶紧把他给挡开。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哪能让楼远钧这么照料!

而且这人就不怕有朝一日身份大白,叫人知道他又是给他斟茶磨墨又是给他洗脸擦脚吗?当然,仔细想想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关起房门来做的事哪里会有旁人知晓?

谁都不会知道他们曾经这么亲密无间。

江从鱼慢吞吞地用热毛巾把脸擦得干干净净,才问楼远钧:“天都快亮了,你还不走吗?”

楼远钧从身后抱住江从鱼,侧头亲江从鱼那连毛巾抹过都能红上一会的脸颊。

江从鱼活得糙,洗个脸下手都重得很,一点都不在意会不会弄伤自己。

楼远钧在江从鱼耳鬓与双唇之间流连许久,享受够了恋人在怀的温存,才说道:“我今晚再来陪你看书。”

江从鱼提醒道:“你不是‘一不小心’误闯上林苑吗?你还准备天天误闯不成?”

楼远钧道:“都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我肯定天天误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