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染林岫
说完怕他不高兴,又小心解释:“为父也知道这事不妥,可这……人要言而有信,毕竟是你爷爷答应人家的。再者,这圣旨马上就下了,不好抗旨,而且那小姑娘……那小公主也甚是可怜……”
“父亲放心,我会娶她。”不待燕王说完,裴椹就沉声打断。
事已至此,只能接受。况且就像父亲说的,既是他们裴家欠太子他们,祖父也许诺了会帮助,就不可言而无信。
好在只是假成亲,对外做戏而已。
等一切事了,他和对方就不会再有交集,想必那位公主……也和他是同样想法。
裴椹眸子暗了暗,想完这些,沉步走出王府,骑马往皇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6章 if:假如赐婚成功2
裴椹进宫后, 老皇帝当着群臣的面,客套夸了他几句守边有功,接着果然令人传旨, 将那位被圈禁的太子之女赐婚给他。
裴椹领旨谢恩, 散朝后,和众臣一起走出大殿时, 身边尽是恭喜之声, 他却感到从殿外迎面吹来一阵寒意。
今圣顾忌名声, 今日他刚回京, 自然不会立刻削他兵权,但一定会借婚事拖延阻碍他回并州。拖的时间越久,并州那边的变数就越大, 他被困在洛阳的可能性也越大。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裴椹深吸一口外面的寒气, 婉拒了梁王世子上前邀他过府一叙的邀请,攥紧手中圣旨, 疾步往宫门外走去。
回到燕王府, 他立刻拜托父母, 帮忙尽快筹备婚礼。
“越快越好。”他沉声说。
圣旨只写“择日完婚”,没说具体日子。如果可以, 老皇帝恐怕想写让他们半年甚至一年后成亲,但写的时间太远, 怕裴椹借口一年后再回来成亲, 先回并州。可写的时间太近,又怕他成完亲就跑。
所以索性不写具体日子,这样半个月、一个月拖下去, 说不定能拖个一年半载。等把并州那边的将领替换, 兵权拿到手, 裴椹也就回不去了。
裴椹对老皇帝的拖延之法,心中门清,所以回来就让燕王夫妇紧急筹备婚礼。
同时又暗中联系魏太傅,向对方说明婚礼会很快举办的事。
魏太傅很快也差人送密信来,表示:太子也希望婚事能尽快办妥,然后你和公主一起尽快回并州,将军放心,朝中这边,老夫会使人帮忙周旋。
裴椹看完,很快将信纸烧了,神情默然。
没想到太子跟他想到一处了,那么,那位公主呢?对方也愿意跟他一起去并州?
从得知赐婚以来,一直在权衡局势、利弊的裴椹,终于第一次有工夫想那位公主的态度。
但很快,他就将这一丝多余的念头收回。
无论如何,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假装一段时间夫妻。他只需遵从约定就行,没必要对公主过于探究。
不过,虽然裴椹将这一切当成是履行祖父诺言需完成的任务,可他年已二十三,早到了该成亲的年龄,却迟迟不婚,早急坏了燕王夫妇。
如今赐婚也好,履诺也罢,总归是他愿意成亲,燕王夫妇都喜不自胜,很是上心地替他筹备婚礼。
这日裴椹回家,就见父母都喜气洋洋地准备聘礼,还让他去试婚服,遗憾说什么“要不是非要办这么急,婚服还可以做更精致些”。
尤其燕王妃,一再道:“你的就罢了,男子的婚服都大差不差,公主那边也不知她满不满意。唉,这女孩子家,一辈子就这一次,依我说,还是得时间宽裕,做得更精致漂亮些才好。她又不受宠,这都要成亲了,圣上还没有把她放出来的意思,想必宫里也不会怎么用心准备,也只有咱们帮忙准备一下嫁衣……”
裴椹见母亲期盼又忐忑,担心那公主对嫁衣不满意的样子,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道:“只是履行祖父诺言而已,又不是真成亲。她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她,母亲何必如此上心?”
燕王妃被他说得表情一僵,似乎才想起这是作戏,一时又失落遗憾。
燕王见妻子神情瞬间黯然,不由在心中责怪儿子,可他也知这事是自己擅自替儿子答应,指不定儿子心中还憋着气,于是也不好责备,反而讪讪:“虽说是假的,可你样貌不错,样样优秀,公主又年轻,正是花样的年纪,这……说不定你们相处久了,日久生情也……”
“也”字还没说完,就挨了儿子一记冷眼,燕王顿时闭口。
裴椹扫完他,才道:“父亲慎言,我心在疆场,无心儿女私情,更不可能喜欢公主。另外……”
虽然刚才的话伤了母亲的心,他心中也有些后悔,可还是提醒:“你们对这亲事如此欢天喜地,万一叫圣上知道,怀疑我们裴家早就跟被圈禁的那位……”
话没说完,燕王就先倒吸一口凉气,神情瞬间紧张起来。
裴椹点到即止,没有多说。
并非他恐吓父亲,而是真有可能。早年太子刚被圈禁时,他祖父就上书替太子求过情,惹了圣上不悦。现在他们家再欢天喜地与太子结亲,能不被怀疑是早与太子有勾结?
事实上,这次给他和太子的女儿赐婚,老皇帝就犹豫过。是魏太傅动用关系,让老皇帝打消了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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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推移,成亲的日子很快到来。
裴椹已经从最初刚得知消息时的生气,到后来接受,再到如今有条不紊地准备婚礼,晚上平静躺在床上,等待明天接亲的时间到来。
太子府的北院,同样该休息的两人,却都还醒着。
李玹坐在院中一株老树下,一点点打磨手中的佛珠。凄清月光透过老树的枝丫,在他粗布衣上留下一片斑驳树影。
李禅秀从房中走出,站在门口怔怔看着父亲,刻意用眉笔将五官画柔和的脸上,带着对未知明天的茫然。
其实早在十天前,老皇帝就已经下旨让他搬出圈禁他十八年的北院,还调了几个嬷嬷来教他规矩。
因为有太子留在外面的人设法打点,派来的嬷嬷没有刻意为难他,也没有近身伺候,所以他并不是女子的事,至今仍未被发现。
但他已经十八了,即便小时候男女莫辨,如今年岁渐长,一些属于男子的特征都已渐渐显露,声音也早转变,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所以这次赐婚,父亲辗转反侧许久,终究决定让他借这个机会离开。
明天就是燕王府来接亲的日子,李禅秀从出生就和父亲一起被圈禁在这方小院,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更没见过那位燕王世子。
他从没经历过外面的风风雨雨,如同白纸一张,此刻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惶惑不安,和对父亲的不舍。
所以请求了嬷嬷后,今晚他又回到这方小院。
按父亲的计划,等他嫁给裴椹,就要和对方一起去并州,到时山长水远,不知何时能再见到父亲。
从出生起就没和父亲分开过的李禅秀,此刻如同羽毛稚嫩的小鸟,心中柔软又彷徨。
父子俩就这样在月色下静默,直到李玹将佛珠细细打磨好,串成一串,抬头朝他温和笑了笑,轻轻招手。
李禅秀立刻小跑过去,蹲下后,一把抱住父亲的双膝,声音哽咽:“阿爹,我舍不得你。”
李玹抬手抚了抚他的头,轻叹:“总算能出去了,怎么还哭呢?”
说着抬手帮他擦了擦眼泪,又将刚串好的佛珠戴在他手腕:“蝉奴儿不必害怕,这串佛珠会帮阿爹护佑你。”
说完,他起身牵着儿子的手,一起走回房间。
关紧门后,隔绝外面守卫的耳目,李玹才压低声音,道:“裴椹那里已经打点好了,你放心,他是个和他祖父一样重诺的人,既答应了,必不会冒犯你。再者,你一旦能出去,阿爹也会设法安排旧部的人到你身边,跟着保护你。”
李禅秀点点头,眼睛仍微红。
李玹帮他拭了拭眼角,又叹气:“阿爹也舍不得蝉奴儿,但雏鹰总要离巢,才能学会飞翔,你啊,也该长大了。”
太子心中同样酸涩,只是不愿在儿子面前表露。
不知不觉,一晃眼,当年才小猫崽一样大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可惜被他牵连,一直被关在这方寸之地。
好在马上就能出去了,虽然是以出嫁的名义。
燕王府送来的嫁衣他看过,甚至精贵华丽。但若是可以,他多希望儿子穿的是男子那套婚服。
李玹心中遗憾,复杂,亦不舍。
翌日,天明。
两名嬷嬷来北院请李禅秀回去,李禅秀睁开几乎一夜没睡的眼,抬头望向父亲。
李玹拍拍他的肩,语气寻常道:“去吧。”
回到正院,上妆,穿上嫁衣。
外面隐隐传来唢呐声,接亲的队伍来了。
李禅秀一身大红嫁衣,在两名嬷嬷搀扶下,走出太子府。
裴椹将他接进花轿时,握住他的手臂,感到一丝轻颤。
裴椹不动声色,很快松开手。
迎亲的队伍回到燕王府,到处挂着红绸,一片喜闹欢腾。
直到天色黑透,喜闹声渐渐远去,一切终于结束。
裴椹穿着大红婚服,胸口还带着红花,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新房。然而在众人要闹时,他却挥挥手,瞬间数名士兵出现,将要闹的人客气请出。
房间内终于安静,裴椹又挥手,令喜娘和下人也都出去。
喜娘刚想说“交杯酒还没喝”,可看他脸色冷峻,又讪讪不敢言。
很快,房间内只剩他和李禅秀。
望着那道坐在一片红色烛影中的单薄身影,裴椹静默少许。
方才在外面,他被梁王世子几人灌了些酒,此刻头有些沉,但还没到醉的地步。
虽然是假成亲,但有些事还是要先跟公主确认一下,明确范畴,这样以后才好井水不犯河水。
这般想后,裴椹斟酌开口:“公主,请恕在下无礼,关于成亲的事,想必该说的,太子殿下都已经跟您说过,但我想再确认一下,你我只是假成亲,成亲后,我不能冒犯您,您也不会约束我,我们相敬如宾,只对外做戏,对否?”
红色纱帐旁的身影似乎轻颤了一下,片刻后,僵硬点头。
裴椹无形中松了一口气,点头说:“好。”
接下来只需揭了盖头就行,至于交杯酒,反正只是假成亲,房间内只剩两人,没必要做全套。
裴椹冷静想着,走近床边那道身影,伸出右手。
指尖还未碰布料的边缘,那道身影似乎又颤了一下,而且越颤越厉害。
裴椹忽然想到,公主虽然已经十八,但出生就被圈禁,没见过生人,心思恐怕单纯如纸,可能还不如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胆大。如今突然嫁给他,今天还“见”了这么多陌生人,只怕精神已濒临极致。
他不由缓了声音,难得哄起人,道:“别怕。”
说着抓住盖头边缘,一把掀开盖头。
随着红色布料掀起,一张苍白昳丽、神情带着少许惊惶的脸映入眼底,眉目秀丽,精致如画。
裴椹仍攥着盖头的手不知为何僵住,目光直直望着面前人,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李禅秀小心开口,声音有些轻颤和怯怯:“那个,是不是该喝交杯酒了?”
裴椹仿佛骤然回神,忙抵唇轻咳一声:“哦,我……我……咳。”
他又咳嗽一声,才终于转身:“我去喊喜娘回来。”
脚步似有些仓促,好像也忘了刚才还在想“反正是假成亲,没必要做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