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沧浪
语声里带着笑,有点儿漫不经心的欠。
李昭漪瞪了他一眼。
然后,他就听云殷道:“既然这样,从明日开始,臣替顾次辅来教陛下治国方略、时事政论。”
“陛下,愿意么?”
*
第二日清晨,李昭漪准时地起床上早朝。
宫变后的第一日早朝,比李昭漪想的要平和许多。甚至连昌平的事都没有掀起太多的波澜,相反,对于这次宫变的处理,连一向敢于直谏的御史都没有太多的异议。
说到底,外姓掌权,是颠覆朝纲。
但李淳瑾姓李,这事只能归于皇室内部的斗争,这种时候,朝臣就插不上嘴了。
相较于李淳瑾和魏家的倒台,这次早朝之后,当朝次辅顾清岱的告假反而引起了更多的骚动。
燕朝目前首辅之位空缺,顾清岱可以说是于云殷之下总揽朝局,这固然为人诟病,但相较于云氏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军权,倒显得不是那么显眼。
但再不显眼也是内阁次辅,他的告假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顾清岱老了,但看上去显然不像是生病。也未曾听闻他最近请过医。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几个御史脸色微妙。
李昭漪也怔了怔。
顾清岱的告假是对着他。
他隔着帘子看了一眼云殷,对方没有说话。昨夜他说昌平的事交予他,但这并不算在这个范畴。
李昭漪犹豫了片刻,准奏了。
朝堂鸦雀无声。
下了朝,云殷来陪李昭漪吃饭。
他没有提及此事,倒是很有兴致地在饭后又拖了李昭漪去御花园散步。
散完步,又抱着亲了会儿。李昭漪带着锁骨下的吻痕坐在文政殿。今日蔺平有事要晚到,他的面前只坐着云殷。
李昭漪看着面前摆着的笔墨,道:“顾老告假,你早就知道,是么?”
这话还是委婉。
他们彼此都知道,如果早知道,这就是顾清岱和云殷共同商量的结果。
昨夜,云殷的话说完,李昭漪就怔了许久。
最终,他答应了。
彼时他以为云殷是一时兴起,只是刚刚和他在一起,一时新鲜,想要多跟他呆一会儿。但是今日早朝过后,他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是早就知道了顾清岱要告假,云殷才会来做他的老师。这两件事彼此联系,没有任何一件是意外。
……果然,他想。
怀疑谁会沉溺于声色,都不用怀疑云殷。
他的话音落下,云殷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分意外和赞许。
他道:“既然陛下问到了,那今日的这第一堂课,臣便不给陛下讲别的。”
他笑了笑:“就讲一讲,这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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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殷的第一个问题是:“陛下,您觉得顾老为何告假?”
“您怎么想的,怎么说便是。”他温和地道,“不用顾忌任何。”
李昭漪犹豫了一瞬。
片刻后,对云殷的信任抵消了踌躇,他还是说了自己真实的猜测:“因为……顾老是你的舅舅?”
多日的耳濡目染,到底有些成果。
云殷眸光微动,嘴角勾了勾,颔首。
他道:“是。”
昌平倒台,朝中再无人和云、顾抗衡。此时此刻,朝野上下的目光都会集中在这件事上,此时告假,是在明面上表明一个态度,也是为了暂避锋芒。
云殷不能退,退的就只能是顾清岱。
而于李昭漪这里,帝师换了人又好像没换。彰显的则是警告。
顾清岱退,是给皇权几分面子。但是这并不代表权力的让渡,简而言之,只是在堵御史、或许还有天下文人的嘴。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举措,其实云殷和顾清岱并没放在心上。
但是李昭漪能想明白,证明了他确实有在认真思考,也确实相较于白纸进步了许多。
紧接着,云殷又给李昭漪讲了讲朝中的具体架构。
这些顾清岱都讲过,但李昭漪敏锐地察觉到,相较于顾清岱的讲法,云殷要更加毫无保留。例如,他会直白地点出,朝中哪些官员同属一派,哪些官员,又是孤臣直臣。
信息量太大,李昭漪听得入神。
一直到蔺平来了,他才得以休息片刻。
下人为他们端上茶水,李昭漪喝了一口,润了润发干的喉咙。
他还在愣神。
他想着刚刚云殷说的话。
从前他只知朝堂一片混乱,能用之人极少,别有用心之人极多。却不知究竟为何,顾清岱讲的浮于表面,相较于时事,更多的是讲理论。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有些迷惘,不知从何下手。
现在,他知道了为什么。
只是……
他忍不住想,云殷,是不是讲得太多了。
这些是他能听的么?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云殷饮尽杯中的茶水,道:“陛下,可是听累了?”
李昭漪摇了摇头。
“还好。”顿了顿,道,“你讲得很好。”
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虽然大多数时候透着嘲讽,但是嘲讽得也算有理有据。
李昭漪能看得出来,云殷不是很待见如今的朝堂。
所以,只是看不顺眼?
毕竟云殷说得再怎么犀利,讲到云氏和顾家的时候,到底还是有所保留,没有说太多的东西。
他埋下心中的疑惑,就听云殷笑了笑:“……这么好啊,那跟顾老比呢?”
李昭漪:“……”
这人正事讲完了,又开始逗他了。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自顾自地拿了官员名册看。
他虽然长得好,但长相带着江南的温软,属于没什么攻击性的漂亮。认真的时候侧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孤高的清冷。
他越这样,云殷就越想把他弄乱。
云殷在西南边境一带驻军的时候,曾经听过那里的很多奇闻轶事。
例如,一些神秘的医术甚至蛊术。
他怀疑李昭漪也是背着他偷偷去学了这些。不然为什么明明对方每天对着他都是一脸无辜,他却总觉得李昭漪浑身上下写着勾引。
他微眯了眼。
陆重见过了,早朝也上过了。
他放过了李昭漪这么些天。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
李昭漪对于自己这天晚上即将面临的遭遇浑然不知。
他看着官员名册,认真地记录复盘云殷刚刚说过的东西。
记不清的,他就问云殷。
他以为云殷会不耐烦,但是对方却出奇地耐心。不仅按着他问的一一重复,末了还道:“陛下若还是有不懂的,臣回去写一份更详尽的册子,到时候送来,也方便您对照识人。”
他缓缓地道,“要想坐稳这个位置,了解人,是最重要的。”
李昭漪听进去了。
等回过神,他赶紧向云殷道谢。
云殷笑了笑:“陛下不用这么客气,臣的本分。”
事实上,今日的李昭漪很让他惊讶。
无论是学习时的求知欲、认真、专注,还是末了鼓起勇气的提问。
他不担心李昭漪学不会。
他看过李昭漪的课业。耽误李昭漪的,完全是那十八年荒废的人生。他唯一担心的,是李昭漪会因为畏惧他,而不敢学。毕竟他年纪小,又受制于人。
事实证明,李昭漪除了在执着于“他是个好人”这件事上比较固执之外……
其余的时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迟钝,也并不至于卑微。
要知道,哪怕他找的不是李昭漪,而是自小浸润于皇家的宗室子。面对此时此刻的局面,作为帝王,也难有不对着他低头,因为畏惧而谄媚讨好的。
……话又说回来。
在私事上,李昭漪对他也不是谄媚。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