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沧浪
开了窍,李昭漪有点时候也会带着羞涩求欢,出身的原因,他的羞耻观并没有那么强烈,在他看来,两厢情愿,就是伴侣。伴侣做这样的事很正常。
他主动,云殷自然不会克制。
云消雨歇,李昭漪窝在云殷的怀里失神,云殷突然道:“陛下,臣问您一个问题。”
李昭漪闭着眼睛:“嗯?”
云殷垂眸看他湿漉漉的眼睛,顿了顿。
他道:“臣想问,当初臣挟恩相迫,强行要了陛下,陛下心中,有没有……”
他又停了一下,“有没有恨过臣。”
话音落下,李昭漪的身体僵了一僵。
他抬起眼,看向云殷。
他的眼角眉梢还残留着春意。相较于一年前的青涩,李昭漪现在满身都是熟透了的、情/欲的气息,他想了想:“有……吧。可能。”
他觉得云殷问得很认真,所以他回答得也很认真。
云殷的手指替他梳理着长发,说“嗯”。
“你知道的。”李昭漪道,“我其实,不是很懂这些。”
他费劲地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时候你很凶,我说什么你也不听。会害怕,有的时候,也会不开心。”
云殷搂他搂得紧了些。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李昭漪没说话。
云殷的问题无意将他带回了那段惶惑的时光。
他意识到那段时间他确实是有些害怕并且迷茫的。但恨又有些谈不上,他也有私心,只是私心带来的结果,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他就这样安静地呆了一会儿,没有很虚伪地立刻说原谅。
然后他道:“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云殷说:“嗯。”
“你应该猜到了这么做,我会有点恨你。”李昭漪说,“这样,还故意让师父提醒我,被人尊重的前提是自立。你有想过有朝一日,我真的会因为恨而对你做些什么么?”
*
春糯第二天清晨带着两个侍奉的小太监小宫女进澄明殿寝殿的时候,云殷已经走了。
李昭漪在沐浴,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他一向不喜欢人近身伺候,几个人躬身等在一旁,他自己起身披上内衫,衣衫晃动,青青紫紫的斑驳隐约可见,几个人都将头伏得更低。
今日不上朝,但午后要议事。
春糯拿了身稍正式的朝服过来,繁复的衣服一件件穿好,李昭漪正准备出去,春糯突然道:“陛下。”
燕朝的衣服都是宽袍大袖,李昭漪一抬手,宽大的衣袖就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腕,赫然是被掐握的一圈浅淡的淤痕。
“嗯……”李昭漪也注意到了。
春糯身后跟着的新人都已经快不会呼吸了。
就听见年轻的帝王不辨喜怒的声音:“拿点粉抹一下吧,看不太出来就行了。”
于是又赶忙去拿用于涂抹妆点的细粉。
一切准备停当,李昭漪用过早膳,起驾去了文政殿。
昨日被当今圣上传召密谈的渠州知府季聿恭敬地跪在殿前,已是等候了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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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季聿在文政殿停留的时间不长。
这也很符合常理。
应召而入京的地方官,即便是犯了大错要问罪,也不至于耗费太多的时间。
他出宫的时候神色匆忙,脸色发白。当天晚上,消息便悄无声息地传到了各个府上,这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因为早在昨天,他们就收到了关于季聿的密报。
不过是个小小的地方知府。听说传召的时候颜珩舟也在。
那多半,就是当初颜氏一行去往渠州,被这知府冷待许久一事了。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想不出,在京里称病了大半年的当今陛下,会和一个小小的知府有什么交集。
因这一事特意传召人入京,虽说大部分人都觉得小题大做,但思及颜珩舟的身份,此举却又有些耐人寻味。
顾府之内,饶是此时此刻气氛沉重,还是有门客忍不住讽刺地说了一句:“咱们这位小陛下,对爱重的臣子还真是照顾有加,连这样的小事,都要上赶着□□。这人呢,还不是本人。”
季聿没再被传召,自此,此事似乎告一段落。
紧接着,疾风骤雨,才真正来临。
先前,虽说盐引案一事早已众所周知,但此案交办给云殷,其实进度并不算太快。
往日在战场之上雷厉风行、曾经带着云氏铁骑千里奔袭,几日之内就将外敌赶出边境的当朝摄政王,在处理这一案时却仿佛脚上沾了黏土,“寸步难行”。
这种情况在李昭漪回京之后停止。
李昭漪回京,长达大半个月的传召结束。
一切就突然快了起来。
朝中原本因为云殷的“温吞”而放松警惕的众人猛然发现,天变了。
名单是早就拟好的。
蛛丝马迹来龙去脉连同证据被理得清清楚楚。
他们以为的胆怯、顾虑实际只是等待着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而李昭漪,就是那个时机本身。
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云殷,他不再有任何顾虑,因为座上的君王交付于他所有的信任。军权、政权,有了李昭漪在云殷的背后,他开始大展拳脚。
京中到地方,一品大员到芝麻小官。
所有怀着侥幸心理的人都没有能够在影卫的眼皮底下成功逃脱。
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朝堂之上空了小半。其余的官员沉默地立在阶前。刚刚,当朝首辅顾清岱被当庭问罪,这位曾经站在权力巅峰的老臣面对小辈还试图努力地端着架子,但最终,仍忍不住怒目而斥。
但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
证据确凿,顾清岱当场便被褫夺了衣冠,狼狈仓皇地拖下去。
自此,顾氏一门彻底走向衰落。
陪同顾氏的,还有在这一案中受到牵扯的其余世家。
当天晚上,云氏的门口悄无声息地停了数辆马车。晨曦微亮,一切都归于沉寂,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并不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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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李昭漪,朝中众人都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李昭漪师从蔺平,能得蔺老青眼,不说天资聪颖,至少也是可造之才。
燕朝走至睿德帝一代,其实早已有大厦将倾之势。众人都默认了李氏皇室会逐渐走向衰微,却没想到凭空出了一个李昭漪,虽出身冷宫,但似乎还能称得上明君圣主。
一时之间,众人都是心思各异。
偏偏李昭漪虽说于政事一事上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性子温和,身侧又始终站着一个云殷,抛开风月不谈,君臣君臣,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原先的“希望”,就又好像没有那么明亮。
李昭漪一病大半年,朝中众臣大都对云氏巴结示好。
云氏现任家主云殷算得上油盐不进,但云氏还有旁支。百年的世家,子孙众多,本家凋零,旁支虽说和本家不太亲近,但也沾了个“云”字。
人人都知道,云氏是沾了云殷的光才能在京中独占鳌头。
而云氏内部盘根错节,除了云殷,也不乏身居要职之人。从这一点上看,所谓的江南盐引案只是云顾的利益之争这个说法,其实也不算没有依据。
顾家势败,朝中默认了这一场无声战争的胜者。
自此,云家在京中彻底成了无人敢惹的第一世家,私底下曾有未曾卷进风波中的人戏言,云氏什么都有了,现下,就差云氏女一个中宫皇后的位置。
没有皇后,但有一个时常出入帝王寝殿的摄政王。
而巧合的是,每夜摄政王因“商讨政事”而留宿澄明殿,第二日,要不是早朝取消,要不是原本就不是朝日。而他们一向勤勉的陛下,也总是会在傍晚时分才出现在宫中人的视线之中。
时间久了,朝中但凡不是真傻子,都心知肚明。
每日的折子中不乏有隐晦的劝谏之语,只是,自从有一次,朱批的语气明显非李昭漪本人之后,除了锲而不舍的直臣和御史,众臣愕然之余,大多也暂时歇了心思。
所有人都默认了,云氏至少还能再鼎盛很长一段时间。
因此,当有人胆敢在此时此刻对着云殷当庭发难之时,整个朝野上下,都愕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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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难的人并非旁人,正是前些日子应召入京的渠州知府季聿。
当日他被接连传召两日,谁也没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注意到,他一直都未离开京中,还被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虚职,有了上朝奏事的资格。
他悍然出列,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而紧接着,他详细列举的数十条云氏“罪状”,又让整个朝中都鸦雀无声。
云殷是什么人?
别说季聿,就是在朝京官,参过云殷的大有人在。
就像李昭漪登基伊始,弹劾云殷“藐视天颜、肆意妄为、专制朝权、祸国殃民”的陈御史。之所以所有的弹劾都无疾而终,不仅是因为云殷势大,而是因为虚。
所有的这些,都像是为弹劾而弹劾。藐视天颜肆意妄为,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甚至存不存在,也都是一句话的事。
但是季聿列举的罪状,却远不是那么回事。
他参的不止是云殷。
是云氏一族。
自云清原掌兵权以来,云氏一族受着本家荫蔽,借着本家之势。哪怕有些人一生也跟云氏父子说不上一两句话,因着“云”姓,自就会被多加照拂。
云清原是一代忠良,但是他却管不了京中族人。
一是因为常年领兵在外无暇分身,二也是因为,这早已成为世家之间的通行准则。
不合群,就会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