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 第140章

作者:张参差 标签: 强强 年下 宫廷侯爵 正剧 美强惨 古代架空

“你……”景平嗓子发哽,他心疼死了,但他知道这种时候要给对方一片依靠。

谁知李爻看着他,眨了眨眼露出片点劫后余生的笑:“我活着,你安好,百姓无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时候他依然习惯于安慰景平,可那笑容和话都像刀子插进景平心里,“不碍事,你帮我复位,很快就会好了。”

景平对他向来有的浑身古灵精怪,在这一刻全无用武之地,他根本不知该怎么哄人了。

他轻轻捧起李爻左手,摸准关节稳重一托,感觉“嘎啦”一下,对方的大指关节被合回去了。

“地上凉,去床上吧。”他说完不管李爻的反应,将人抱起来挪过去,寻来绷带和木片,将对方的伤手固定、上药。

李爻左边身子知觉如常,整个过程他该是疼的,但他连鼻息都没变化。

他一句话都没再说,清癯英俊的脸庞淡得没表情,自始至终神游一样平静,平静得让景平心慌。

整个人从头到脚,只有紧紧握着镯子的右手,让人知道他不是神也不是石像。

景平想让李爻躺下休息,李爻不乐意,说想坐一会儿。他只好随着他,默不吭声地打了水来,帮他擦洗、换衣裳、诊脉、行针。

“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也或许是那老头儿诓你的。”景平还是忍不了了,他自己能像冰山一样好几天不说话,却见不得李爻这副模样。

贺景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为赵家人说话,他觉得李爻若是迁怒赵岐,提刀去砍人,都更让他放心。

一个人若是有情绪向外释放不出,就会转变成对自己的伤害和攻击,郁久伤身,非常可怕。

可李爻偏要将这可怕继续下去:“从大殿下的反应来看,事实该是如此,”他沉谧地阐述事实,好像事不关己,“先帝的脾气是这样的,枭勇、果决却谁都不信,他不信我家,也不信他的儿子们,他一生都在建立制约,所以我是他一手捏出来制衡两个儿子工具,只是没想到啊,这事竟然被羯人挑破……”

景平听不下去了,一把抱住李爻揉进怀里:“你不是工具,你是我的晏初!”

是我奉若珍宝的人……

一瞬间,李爻身子先紧绷了下,跟着又在景平怀里放松了,他任对方抱了一会儿,才用左手背轻轻磕了磕景平侧腰,示意对方放开。

“无关先帝如何看我,”李爻缓出一口气,好像懂得景平的全部情绪,“不是有你待我如珍如宝吗?我知足了,”他顿挫片刻,“更何况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是他委曲求全,单论这份保全我的心意……我便不能辜负践踏了。”

后半句在说李老将军。

景平将李爻放开,心痛地想:你对得起任何人,放过自己吧……

但眼下,对爷爷的牵执支撑着李爻,景平不敢骤然将这支撑掀了。

“这里没别人,你不用勉强自己。”景平只能这么说,他希望他起码把情绪宣泄出来。

李爻垂着眼睛,好半天才轻声道:“我试过,哭不出来。好多年没掉过眼泪,可能已经不会了。”

景平握着李爻的右手,冰冷,劲瘦,每一条筋骨都支棱得突兀。李爻一直握着拳,把骨圈捂在掌心里,他半边身子麻了,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度,手因为持续用力,在轻微地发抖。

“放松一点,它就在你手里,”景平试图将李爻的手展开,“我帮你护着它呢,不会丢、也不会掉。”

不知这话怎么触动了李爻,他缓缓张开手掌,因为过于用力,手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了血痕。

李爻将蹭着掌心血的骨圈托到景平面前:“我感觉不到它……”

他说着抬眼看景平。

依旧没有眼泪,眼圈甚至都没有红。

可只这一眼,景平觉得全世界都错了。

第122章 毒方

“你容爷爷透透气, 他要被你闷坏了。”

景平说着,将黑镯子郑重从李爻掌心里请下来,捧去桌子旁找地方安置好。

这种时候, 他心里多大的怨、多深的怒都要暂且压下去, 闷在无底深坑中, 用顾念李爻的封门石狠狠压住。

他转回来, 无言地把李爻抱进怀里,一下下拍他的背。

李爻右半边身子像在冰水里浸过,僵硬且不自主地发抖。

他始终没为这天大的憋屈掉一滴眼泪,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泪水为何吝啬。或许是他下意识念着爷爷的豁达通透, 觉得多一滴泪,都是对那小老头心意的践踏。

“你去传令,番邦匪类的离间恶言,凡是听到的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肆意传论、乱军心者就是不要命了。”他说完,从景平怀里坐起来, 歪歪扭扭地躺下,那意思是:我躺了,你去吧。

景平哪能放心去?

“快去。”李爻表情已经如常, 眼神中的惹人怜已经淡得干净, 像从没出现过。

景平叹了口气, 到门口掀开帘子跟亲卫交代传令, 又回来了。

李爻皱眉看他, 对他没尽心传令表示不满。

“上次我说想静静, 你不是也不允么, ‘我不放心你,就在一旁不吵你’。你当我是个寻常大夫。”

景平往床边一坐, 话都说得与李爻上次类似,果然风水轮流转。

李爻不跟他掰扯了,兀自合眼,任凭景平按摩缓解症状的穴位。

景平太希望他能把心乱发泄出来,可这人连一声嘶吼都没有,好像刚刚那一眼,已经倾注所有的情绪了。

越是这样景平越不放心。

李爻的脉象杂乱,他的心绪根本不似他表现得平静。这般心境是在滋养毒性。

景平实在没办法了,干脆快刀斩乱麻,闷不吭声两针把人扎昏过去了。

这之后,他坐在一旁安静守了片刻,叫小庞进来,吩咐必须不错眼珠地看着人,自己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他要去找大祭司,把毒方问清楚。

那老头子当然不能一直在城头做迎风招展的退敌大旗。他被赵岐射中,其中一箭离心脏偏差不多,还没咽气,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被吊上城时,撑着力气亲眼见大军离他而去,气昏过去了。

而后,他被放下来救治,押在单独腾出的帐子中。

景平进帐,到床前摸过他的脉,几针下去,把人扎得吊上一口气,醒过来了。

老头眼前模糊一片,伤口疼得像在烧。

“赵晸没了,被你们的人砍得四分五裂,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把康南王所中之毒的方子给我。”

这话比还魂咒好使。

羯人祭司反应片刻,呆愣变为惊喜:“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他想笑,吸气还没出声,伤口就玩命给他提醒——别笑了,您了快死了。

他疼出满头大汗,眼睛发花。

“真的,我可以带你去看。”景平没温度地补充。

大祭司没再出幺蛾子,背述了一套方子。

景平沉默听完,声音冷冽道:“这方不对,至少四味药材和他症状不相称。”

“老朽话没说完,你莫要着急。”祭司知道景平医术高明,并不诧异。

景平不做声,其实眼下从十几味药材中选四种、再行配比出剂量,已经离成功近了太大一步。

“老朽给你的确实是我族原方中与李爻症状最相近的,但刚才赵晸也说了,方子可以改,”他缓了两口气,自言自语似的念叨,“你是信国公世子?针灸技法确实是苏家的伏羲九针……”

他提苏家,景平心里升腾起不详的预感。

大祭司看在眼里,笑了笑:“你以为你家当年裹进乱局,惨遭屠戮,当真是飞来横祸么?”

妙虚与苏家的世仇因果景平不知全貌,接不上话。

“五弊散是妙虚转交给赵晸的,赵晸怀疑他爹寻人改方,老朽倒觉得八成是妙虚,他是苏家人,跟你沾亲呢,你该问他要方子才对,他人呢?已经死了么?”他说到这嗤笑起来,“偌大的苏家,被他扯得四分五裂几近灭族,他挺厉害的。”

景平脑子被这句话冲得发胀,“嗡”的一声——兜了一大圈,我娘亲一族竟成了害晏初的帮凶?

方子是妙虚改的?

景平一时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想不出来,又问无可问,妙虚早凉透了……

“世人皆有罪,何来无辜!你想过没有,若只是权柄之争,死信国公一人足以挑起事端,何苦对你孤儿寡母穷追不舍?听说你娘死得很惨,那是苏家种下的恶因,她姓苏,就要承受……”

他稀里糊涂地挑唆,别有所图地阴阳怪气,似乎言之有物。

景平不愿再听,走得果决其实魂不守舍,他脑袋里横竖是娘与花姨婆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不自由,我要他自由”。

这一刻他仿佛品出娘亲口中“自由”的更深层意思,她是否也曾不由自主地做过左右政权更迭的事情?她是苏家人,庞大的氏族动一动手指,便能让势力翻覆。

前尘旧事像一块泥巴,被有心之人捏塑成他们喜欢的模样,呈现给观看的人。

真相还有必要去追吗?

娘想要他自由……

他只想医好晏初,守着他,平安一辈子。

想到李爻,景平心思顿时稳了大半。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现在第一要务,是好好看着晏初。

军帐里,小庞尽忠职守,在床边站岗,眼睛瞪得像铜铃,当真做到不错眼珠儿地看着李爻。

他见景平回来,言简意赅地磕巴道:“做、做、做梦……翻、翻腾……”

景平拿这俩词造句:“他做梦了,睡不踏实吗?”

小庞点头。

“醒过没?”

小庞又摇头。

景平表示知道了,让小亲卫去休息。

他待帐内再无旁人,将帐帘栓上,和衣侧卧在李爻身边,摸对方的右手,温度略微缓了些。他看着李爻微蹙的眉头,心疼道:“好想进到你的梦里,把揪心的事情都打发掉……”

李爻或许听到了,睫毛颤了一下。

景平继续柔声细语:

“我回来了。”

“你的梦里没有我吗?”

“有我便不会是噩梦了……”

刚才几针下得重,李爻心力交瘁。

景平断他不会很快醒,他守着他胡思乱想,片刻嫌自己矫情,干脆合眼吐纳少时,然后抱了身边人也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李爻鼻息有变化。

景平立刻醒了,将他往怀里收,轻拍他肩膀:“梦里都是假的,我守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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