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涿然流光
沉静的样子,像一幅宁静的画卷,淡淡笔墨,勾出了一抹清愁。
“草民知道”。他的声音没有被颈上的伤所影响,很轻也很动听。
“哦?”皇帝微微讶异。
顾少白却没有再说下去,所谓该来的总会来,再说什么,已然无趣。
皇帝瞟了眼旁边侍立的王喜,王喜一挥手,早就候在殿角的小太监端上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药盒。
“阿沣和‘归元丹’,你只可选其一”,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要知道,即便阿沣肯带你走,也不过带走一具尸体,他还是会回来的”,他悠悠长长地叹口气,“何必呢!”
顾少白面容平静地望着小药盒,紫红的檀木,雕龙刻凤,极致精美!连一个小盒子都是价值万金,帝王,还真是富有四海!
他能怨谁,怨皇帝无情,怨皇帝自私,怨他已富有自海却还与自己争一个慕清沣?
不,这不是自己早就预料到的么?预料到开始,也想到了结局,却还是一条道走到黑,走到头破血流了,却还不止步!
指尖掐破了掌心,指缝里湿漉漉的,顾少白感觉不到疼痛,脑海里白茫茫一片,想起临来时的吻,想起临来时的拥抱,想起他刻意系上的蹀躞带。
慕清沣,你盼他念着旧情,却可知旧情难断?
第82章 还给你
八角宫灯,流光溢彩,光华缭绕间,像极一场绮丽幻梦!
顾少白眯起了眼,他望着殿门的方向,专注执着的目光,好像越过重重帷幕,又穿透道道宫墙,落在那个人身上,他,一定在等他!
终于,他拿起小药盒,打开盖子,一粒豌豆大的赤红药丸躺在黄丝绒的底子上,顾少白用二指拈起,心想,怎么那么像故乡的相思豆呢!
璋城温暖湿润,大片大片的相思树终年盛开,他忆起,幼时,最喜欢和小伙伴捡拾地上掉落的相思豆,一颗一颗鲜艳似血,用丝线穿起来,或长或短,或挂在颈间或搭在手腕。
一起大声吟唱“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幼年不知相思,方可大声欢笑,如今才懂相思,却要人鬼殊遥!
顾少白待得泪雾散尽,将药放于盘中,只将空盒揣在怀中。
他躬身施礼,“谢陛下赐药,草民告退!”
王喜看顾少白走出殿门,望着盘中丸药,迟疑地道,“陛下,这是……”
皇帝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沉默良久,叹道,“‘皎如玉树停帆客’,顾少白,他是真正的心似冰月身如玉树……”
慕清沣正在垂花帘下伸颈张望,望眼欲穿地盯着通向御书房的长廊。
最后一缕暮光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慢消失在重重宫墙之外。
灰青的天,暗薄的月。
顾少白就这样踏着一树月影翩跹而来,他走得很慢很慢,像踏着岁月的长河,溯流而下,来寻前世的缘!
慕清沣大踏步地迎过去,紧紧地将他拥在怀抱里,下巴埋在顾少白柔软却冰凉的长发中,沉默了许久,他怕失望,怕失去,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患得患失,所以,不敢轻易问出口。
“陛下很好,平易近人”,顾少白挣扎着露出头来,举起掌心里的小木盒,“你看,连装药的盒子都这么漂亮,陛下看我喜欢,就送了给我,一定值很多钱……”
慕清沣高兴得两眼都放出光来,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伸出指头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你个钱串子……”
顾少白吸了吸鼻子,薄暮将他的泪光掩饰得很好,“回去吧”,顿了顿又仰起头,扯着他的袖子,略带羞赧道,“阿沣,我想你很久很久了……”
慕清沣先是一怔,随即释然一笑,勾了勾他的下巴,嘲弄道,“哪里想……”
月光渐渐亮起来,给顾少白的脸镶了一层淡薄的光晖,弯弯的眼睛灿然生光,第一次,他放纵自己把喜欢宣之于口,“浑身上下,哪里都想……”再不说,恐怕以后我想说,你都听不到了!
阿沣,我离开时,莫恨我;我不在了,也莫恨我,你需得知道,我顾少白,也有自己的骄傲,用感情换来苟活,我不要!
这样的顾少白,才是我!
一层青纱一层红帐,几度春闺梦里相见。
顾少白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瞳膜上水光盈动。即使是在缠绵亲吻呼吸□□,即使是在难承疼痛婉转低吟,他都不曾闭住眼睛,他要将这个人一笔一画刻在心里,刻在血肉上,刻在灵魂最深处。
要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温度……都记得牢牢的,只有这样,在奈何桥头等到他的时候,才可以一眼认出来,他宁可忘了自己,也不能忘了他啊,那是他的阿沣啊……
接连两日,慕清沣卧房的门都没有开。
就连王似道一众党羽的落网,他也只是隔了门听了两耳朵,便再无下文。
冷东和周平一致确定,他家冰块似的王爷融化了!
屋内,慕清沣搂着汗津津的顾少白,手指有意无意地有他胸脯上打着圈儿,“阿白,我怎么发现你这两日觉特别少啊,每次我醒的时候,你都大睁着眼睛……在想什么?”
顾少白红晕未消,眼角沁着水光,他轻轻地喘息着斜了他一眼,可怜巴巴地埋怨,“浑身酸软,睡不着。”
慕清沣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突然一胳膊把他翻过来,双手抚上他纤细柔软的腰,“那就让为夫给揉一揉。”
顾少白痒得想躲,动了一下,又停住,索性忍着麻痒,任他施为,双手垫着一侧脸颊,拉长了声音道,“好好伺候着小爷……伺候的好了,赏你二钱银子……”
慕清沣则夸张地配合,“您擎好吧……”
一缕长发从额角滑落,遮住半张朝上的脸,顾少白眨眨眼,温热的泪从眼角滚下来,滑过鼻梁,落在手背上,烫伤了五脏六腑,疼得想大哭一场……
寅时刚过,慕清沣起床更衣,准备进宫早朝。
他已借着调养身体为由,两日未曾上朝,今天是非去不可了。王党一案必得有个了结,回封地之前,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顾少白比他还醒得早,早已洗漱干净,候着他醒来。
慕清沣接过他递过来的手巾卷儿,笑道,“我家的小懒猫突然变得这么勤快,让为夫的心头很不安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