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 第17章

作者:三道 标签: HE 古代架空

“果真是我的好十二弟。”孟渔痛快地拍了下蒋文慎的肩膀,绕着对方走了两圈,忍不住捏一下他的脸,嘶的一声,“你是不是瘦了些?”

他记着蒋文慎是圆脸,可才不过半年多光景两颊的肉消散不少,五官越发突出,眉眼鼻骨高挺,与几位兄长越发相似了。

蒋文慎似乎没想到他会上手,愣了几瞬竟然逮了他的腕,将自己的脸往他的手心送。

手感颇佳,孟渔笑着又揉了两把,刚想收回,营帐里泄进一抹天光,傅至景掀帘而入,正好见着这一幕兄弟相亲。

孟渔想抽走自己的手,却未免显得太做贼心虚,何况蒋文慎抓得那样紧,他一时居然连指尖都难以动弹。

傅至景掠他一眼,神色自若道:“臣来请九殿下和十二殿下前去观看套马。”

孟渔哦哦两声,让蒋文慎放开他,可方才还对他言听计从的十二弟现下却仿佛听不懂他的话,执意要握着他的手,他见着傅至景已然蹙起的眉心,心里有些着急,语气不由得重了些,蒋文慎这才慢慢地松开了紧攥住他的五指。

孟渔的腕骨隐隐作痛,但没和蒋文慎较真,仍是笑吟吟的,“走吧。”

蒋文慎却莫名反悔,折身重新坐了下来,“不去。”

“文慎?”

孟渔不解,还想再劝几句,傅至景扬声,“九殿下,陛下和几位殿下正在等你。”

已然有催促之意。

他看看面色如水的傅至景,再看看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的蒋文慎,恨不得身怀分身术,两边都不得罪,犹豫半晌后,他低声对蒋文慎说:“你若是想去了,随时差人知会我一声。”

蒋文慎不搭理他,拿出了鹰骨继续盘玩。

孟渔轻叹一声,前后和傅至景离开营帐,目之所及是傅至景的背影。

他今日穿了件很不起眼的墨绿色骑装,花纹极为单调,连发冠上都只别了一根玉簪,显然不想出风头。

是昨晚的话入了他的耳,怕被阿丽雅看上才故意穿得如此沉闷吗?

孟渔快步追上去,趁无人注意拿指头勾了下傅至景的食指,眉眼弯弯地笑。

他的笑容换来傅至景的轻呵,“与十二殿下独处就这么开心,我若是不找过去,你二人还要做些什么?”

孟渔心想果然要发作,唔的一声,“他是我的弟弟,我与他亲近些不应当吗?”

“你指的亲近是他握着你的手不放,还是你摸他的脸,摸得爱不释手?”

这话说得好似孟渔与蒋文慎有什么私情,可孟渔真心把对方当弟弟看待,更不理解傅至景为何要如此在意,心胸坦荡地回:“自家兄弟之间哪有那么多讲究?”

傅至景脚步停下来,定定地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眼里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大概是这些年被傅至景管教多了,只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让孟渔不敢再出声反驳,但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因而倔强地抿住了唇。

两人昨夜才和好,今日又拌了嘴,原因还都大差不差,何必呢?

孟渔向来是先服软的那个,正想说些温言软语缓和二人的关系,还未张嘴先听得不远处阿丽雅银铃般的音色,“傅大人,九殿下,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蒋文峥也在,和阿丽雅几步上前,对傅至景道:“公主的马鞍坏了,想让你陪她重新挑一个。”

马鞍而已,为何偏偏是傅至景作陪?

孟渔多希冀听见傅至景出声婉拒,等到的却是一句,“好,那臣与公主先行一步。”

傅至景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眼孟渔刹那微白的脸色,孟渔摆明了想跟着去,可刚迈出脚就被蒋文峥抬手拦住了。

眼见二人渐行渐远,阿丽雅正高高兴兴抓着自己的鞭子和傅至景说着些什么,他的心不安地跳动起来,一个极为惊悚的想法在脑海里成了型,顾不得旁的许多,急于求证道:“二哥,公主对傅至景……”

蒋文峥示意他稍安勿躁,可他哪里冷静得下来,急忙忙想追上去。

“小九。”蒋文峥阻止了他前行的步伐,一把抓住他的手,定声说,“公主背后是整个突厥部落,望你顾全大局。”

孟渔背脊的寒毛唰的竖起,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二哥,“可是……”

蒋文峥握着他的力度加重了些,“我收到风,突厥王有意将阿丽雅许配给文凌当侧妃,倘若这桩婚事真的成了,于你于我、于傅至景和整个刘家都无益。”

他不知道二哥说的是真是假,可五哥没有母家加持尚能跟他们博弈个有来有回,如果娶了个部落公主,更是如虎添翼,往后多的是刀光剑影。

他的小情小爱在通往帝王之位的荆棘大道上不值一提。

但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迎娶旁人再真心祝贺吗?他做不到。

蒋文峥见孟渔眼眶红了,温声说:“小九,我知你苦处,但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何况你我都不知公主的真正想法,这事未必如我猜的那般。”

孟渔张了张嘴,到底没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他想说如果这一切真像二哥所言那么容易释怀,为何这些年来二哥府里只有二嫂一人?

他看不清这皇城所有的人,唯一能坚守的只有自己的心。

孟渔咽下酸涩,嗫嚅,“傅至景他怎么想?”

蒋文峥沉吟片刻,似乎是不忍他伤怀,只模棱两可道:“成大事者应当不拘小节。”

孟渔再看向远处已不见傅至景和阿丽雅身影,但也未再抬步追赶。

套马大赛如火如荼,群马奔腾的画面壮观无比,没千斤之力和高超技巧之人若是贸贸然上场极有可能在马蹄底下重伤乃至丧命,衡国和突厥部落的几位皇子皆英姿飒爽,在场上一展身手,三脚猫功夫的孟渔自然只能在场下观赏。

本该是热血沸腾的场景,孟渔却兴致缺缺,时不时往阿丽雅站立的方向望去。

少女激动地拍掌交好,方才陪在她身旁的傅至景也已然投入赛场当中,孟渔看了半晌却发现阿丽雅的目光并未追随傅至景矫捷的身姿,如果是真心喜欢,看都来不及,又如何会舍得分心把眼光分给旁人呢?

他像是看到了一道微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尘土飞扬里,马蹄声嘶鸣,孟渔左右巡视发现她悄然离开了人群,想也没想地跟了上去。

草原观赛的人头攒动,只少一两个人无人会察觉。

孟渔快步跟上少女的脚步,来到营帐旁,先确认了禁军就在不远处,若出了事只要呼叫一声就能抵达,这才停了下来。

阿丽雅回过身姿态昂扬地看着他,“九殿下有话直说吧。”

孟渔愣了一下,暗赞阿丽雅虽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并不尽然,早就料到他眼里有话才主动离场引他来此处。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但也属实难以眼睁睁看着阿丽雅成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作者有话说

连日吃大醋的小傅大人: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哥哥好弟弟?

第24章

不远处套马大赛仍在激烈地进行着,如浪潮一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不知会是哪个勇士套中最彪悍的首马,接受众人的仰望。

留给孟渔的时辰并不多,他左右环顾确保四周无人,踌躇着上前道:“公主,恕我有个不情之请,今日的谈话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阿丽雅豪爽地应下。

孟渔紧张得手心微微冒汗,他今日走这一遭,往小了说是逾矩,往大了说是在阻碍他二哥的大业,但他仍是站到了这里,尽管喉咙干涩得仿佛要冒烟,依旧艰难地开了口,“我知道你阿布有意让你和衡国联姻。”

似是没想到他如此直白,阿丽雅的面色微变。

“我的兄长个个文武双全,是无数宗室梦寐以求的良婿,可是皇家权贵固然诱人,却并非如外人想象中那般光鲜逍遥。我与几位嫂嫂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一面,其余时日她们都待在高墙大院里,轻易不得露面。”

孟渔一口气将腹中的草稿全盘托出,神色恳切,“公主,你的额吉是突厥王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是突厥王的掌上明珠,自幼定是受尽宠爱,可一旦去了衡国,山高水远,你这一生与他们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衡国也不会准许一个外族公主成为皇子的正妻,往后这辽阔的草原、凛冽的狂风、奔驰的骏马再与你无关。”

阿丽雅问:“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你父皇吗?”

孟渔定了定神道:“我当然怕。”顿了顿,“可我有更怕的事情。”

“是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孟渔摇摇头,眉眼间有些落寞,“我只能和你说,我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光明磊落。”

他在心中问自己,如若不是事关傅至景,他会不会冒险走这一趟劝说阿丽雅,他无法在假设中得到预定的答案,因为人一旦有了欲望势必会做出超乎自己想象的行为,他没有那么多雄心壮志,他想要守护的只有心中的净土而已。

阿丽雅果真是性情中人,听他说了这样多也干脆地道:“其实你和你的兄长,我一个都看不上。”

孟渔惊讶地抬眼,阿丽雅抓自己垂在胸前的辫子,哼说:“我不是你们衡国人,说一句话要拐三个弯,你们也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衡国的那些事情我额吉早早就跟我说了,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都知道。”

既是都清楚也就不会跳火坑了,孟渔心中一口气还没散全,又听阿丽雅接着说:“你的兄长多是三妻四妾,我才不要为了一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若真要嫁,我也要嫁一个一辈子只能对我好的。”

孟渔试探地问:“公主心中已有属意之人?”

“你既不告诉我你在怕什么,我也不告诉你我相中了谁。”阿丽雅一甩辫子,“我要继续去看套马了,我答应你,今天的话不会告诉别人。”

孟渔执着地抬手拦了下,终是咬咬牙说出那个名字:“是傅至景?”

阿丽雅满脸不在乎,“你猜。”

少女挂心到底是谁驯服了烈马,小跑着绕过他,孟渔转过身见她跑远了,情急之下高声提醒道:“他没有那么好。”

阿丽雅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挥挥手向他道别。

孟渔什么都没能改变,他既无法扭转局面,更无法撼动阿丽雅的想法,只觉得透骨酸心,在原地吹了会凉风,才勉强收拾好心情重新前去观赛。

风卷尘土,巡逻的禁军来到九殿下方才久站之地,却发现本该在赛场上的傅大人竟然静默地站在两个营帐的空地之间,半边面色浸在阴暗里,他们唤了两声都未得到回应,讪讪地闭嘴,片刻后才见着傅大人抬步踩着九殿下走过的足迹离开。

套马大赛接近黄昏才落幕,数不胜数的好酒好菜犒劳在赛场里挥洒汗水的勇士,众人大快朵颐,高声歌唱,整个猎场弥漫着欢歌笑语。

自打吃过亏后孟渔就不大碰酒,可今日他实在憋闷,不由得借酒消愁多喝了几盏。

蒋文峥看出他郁结难当,提着酒壶来与他碰杯,耐心宽慰了几句。

孟渔吸了吸鼻子,“二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必担心我会胡来。”

蒋文峥握了握他的肩膀,向来内敛端正之人借着喧嚣的风附在他耳边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来日赢的是我,你想要的,二哥都会给你。”

这是几年来蒋文峥初次如此直率地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野心。

孟渔微微瞪圆了眼,望进二哥清明的眼神中,里头燃着一簇不灭的烛光,他相信对方在这一刻做出的承诺实属真心,可是他怎么都笑不出来,只勉力地提了提唇角。

酒入愁肠愁更愁,孟渔喝了三分醉就不再满盏。

篝火劈里啪啦燃烧着,他没在人群中找到傅至景,悄然离席前往略显寂静的营帐外,伸出手却迟迟做不出掀帘的动作,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里头的人反倒先现身了。

迎着寂寥的月色和火烛,傅至景沉静地与他对视。

孟渔的眼睛倏地发热,抿着唇一语不发,被扯着手臂拽进了营帐里。

傅至景将他抵在屏风处,轻轻嗅闻他的发缕,“你饮酒了。”

他闷闷地嗯了声,双手依恋地抓住傅至景腰侧的衣袍,低下脑袋将额头抵在结实的肩膀,在这样温暖却熟悉的怀抱里,心里的委屈止也止不住地往外冒。

傅至景摸到了温热的液体,是孟渔在无声地哭。

他捧起那张水漉漉的脸,安抚地亲吻他发红的眼睛,湿润的鼻子,发颤的嘴唇,孟渔双臂攀着他的肩颈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很激烈地回应他,坚硬的牙齿磕到唇肉,滋生出尖锐的痛意,淡淡的血腥味也在唇舌间弥漫开来。

傅至景微吸一口气,揉着他的背脊想让他冷静下来。

可孟渔知道来不及了,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又或者只是一刹那的念头,他近乎是恳求地抬着眼说:“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

“宜县,我们回宜县。”孟渔像找到了绝佳退路,眼睛都在发亮,“我不做九皇子,你也别当什么吏部左侍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