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 第32章

作者:三道 标签: HE 古代架空

蒋文慎面容无悲无喜,仿若不知他的只言片语会导致蒋文凌陷入何等局面。

六殿下气势汹汹地撞开七殿下的肩膀,“五哥,不要和这帮人多说,我们走。”

直到五哥六哥离开,孟渔的脑袋都没有抬起来。

七哥打了胜仗,才不把五哥的撞击看在眼里,轻飘飘地拍了下肩,“看你横得了几时。”

孟渔竭力把自己的手从蒋文慎的掌心里抽出来,低声说:“文慎,你好生歇息,我还得去一趟礼部,散值了再来瞧你。”

“九哥。”蒋文慎半个身子撑了起来,依依不舍地擒住他的手腕,“你陪我。”

四殿下和七殿下对视一眼,请走蒋文慎的生母和一众宫人,拦住要走的孟渔,这才道:“小九,过了今日,父皇定会让翊阳带兵去蒙古,这对刘家大有益处,或许翊阳还能官复原职,你不高兴吗?”

孟渔抿了抿唇,“高兴。”

“这就对了。”七殿下摁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去,模棱两可地道,“要我说,你还得好好感谢文慎,若没有他帮忙,这事不一定能成。”

孟渔如坠迷雾,只知向来不参与政事的蒋文慎被拉下了水,却不知缘由。

他心里闷闷地像糊了层油纸,咬唇看了眼蒋文峥,后者温声道:“小九无需多虑,文慎还等着你和他说话呢。”

孟渔想走也走不了,眨眨眼,勉力笑了一下,问蒋文慎要不要喝水。

蒋文慎目光毫不避讳地黏着他,又抓住了他的指尖。

四哥和七哥像是知道什么般心照不宣地偏过了眼,孟渔哑声,“文慎,你……”

蒋文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九哥讨厌谁,我就讨厌谁。”

孟渔呼吸沉重,倏地站了起来,觉得一切都很荒唐,声音也染上些焦急,“我、我真的得走了……”

大抵是看出他的慌张,这一回,几位兄长没再拦他,蒋文峥跟着他出了寝宫,叫住步履急促的他,“小九。”

他不得不停下来。

蒋文峥来到他跟前,语重心长道:“这事本不该牵扯到你,但文慎只与你要好,希望你体谅二哥的自作主张。”

孟渔迎上对方温和的眼神,所有质问的话卡在嘴边吐不出来,“我明白的。”

他当然愿他二哥是最终赢家,只是千般万般,不该涉及无辜的蒋文慎,何况是以他之名。

但不论如何,他跟二哥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能支持二哥的决定。

事发之后,刘翊阳众望所归,成为此次出征的将帅,于五日后领兵离开京都。

孟渔应当高兴的,可身处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今日也许风光无量,明日就如坠深崖,再多的欣喜也盖不住未知的惊惶。

作者有话说

蒋家兄弟聚一起——憋的全是阴谋诡计。

第41章

傅宅夜半迎来常客。

窗外凉风阵阵,孟渔百般无聊地侧卧在软榻上看话本,突地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爬起来一看,雨打枝叶,原是下起夜雨了。

秋初已经有凉意,他只着了件洁白的里衣,被夹杂着微雨的风一吻,顿时打了个寒颤,转身将窗关严实。

再一看,端坐于书桌上练字的傅至景半点儿没被外界的变动影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仍提着笔聚精会神地抄着诗。

傅至景写得一手好字,力透纸背,游云惊龙,颇有大家风范。

他背后实打实下过苦功夫,追溯到在宜县时每日都抽出一个时辰勤练,纵是当了官也不落下。

孟渔小时候贪玩不好学,时常在傅至景习字时弄出些小动静打搅对方,可傅至景将“业精于勤,荒于嬉”的七字箴言牢记于心,他没一回能捣乱成功。

孟渔单手杵着下颌看了会,见傅至景心无旁骛,不禁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绕到人身后,刚想乘其不备挠他痒痒,手刚伸出去就被精准地逮住了。

傅至景连头都没回:“鬼鬼祟祟做什么?”

偷袭不成,孟渔泄了劲,从背后将下颌架在傅至景的肩头看对方写的字,是一首写秋的词,轻念,“月高风定露华清,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

孟渔最喜秋,不似夏炎,不若冬寒,微凉的夜半两道温热的躯体钻进被褥里,额头抵着额头,脚踝缠着脚踝,熨帖又惬意。

今夜他来找傅至景,其实心中有许多困惑,可上一回正因他的疑心才与傅至景生出些酸楚的别扭,让他受了好一阵子的冷落,眼下纵然他怀疑蒋文慎指认五哥一事与傅至景有关,也不敢贸贸然再说出真心话了。

横竖已成定局,他知与不知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做一时的糊涂人反倒落得轻松。

桌上放着叠好的诗册,孟渔绕过去随意翻了翻,没话本来得有趣,倒是有一句颇为壮烈的诗句吸引了他的注意,“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分两张”。

单论这句诗的意思,说的是鸳鸯乃有情物,宁愿双翅破碎双双死去也不忍分离之苦——不知为何,他十分不恰当地想到了蒋文凌和诺布,如今一个困在靖轩王府,一个关在深幽行宫,等过几日启辰的军鼓鸣响,此生怕是难有再见之日。

他郁闷的模样落在傅至景眼中,后者终肯放下狼毫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孟渔手中的诗册被抽走,傅至景看清这一页的内容,眉心微乎其微地蹙了下,干脆利落合了书,将人抱起来往木榻走。

孟渔很依恋地圈住傅至景的腰,手臂攀在肩头,用唇瓣去摩挲傅至景的脸颊。

倒在榻上时烛也灭了,帷帐落下来,只是黏糊糊亲着,倒也没做别的。

傅至景看出今夜孟渔已经好几次欲言又止,其实他不必发问也知晓孟渔在想什么,他该开怀孟渔不再敢随意出言猜忌他,又不满于曾对他无话不说的孟渔学会了藏话,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他心里不快活,自然得通过旁的途径发泄。

孟渔被他亲得眼神迷离,俨然已是意乱情迷,他微微施力,果真听得孟渔痛呼一声,刹时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

孟渔全然不知傅至景的九曲回环,吃痛本能地想躲,可钳在他颈后的大掌有力地阻拦了他退开的动作,叫他只能被迫地张着唇予取予求,等分开时,他的唇舌已全无知觉,一小截舌尖露在外头也浑然不知。

实在是被欺负狠了,五官微皱,眼里亦冒着疼痛的泪光,好似欢乐与痛苦都只能由傅至景赋予。

傅至景这才有几分舒心,在孟渔有所动弹之前命令道:“别躲。”

指腹轻柔地擦去孟渔唇角的血珠,他怯怯地眨了下眼,不理解傅至景无故发作的原因,只觉得对方的喜怒无常比从前更甚,心底郁闷得不行,但他太好哄,最终也只是小小地抱怨了一句也就作罢。

一夜无梦。

刘家给将要领兵出京的刘翊阳践行,孟渔作为半个刘家人自然也到场。

明日刘翊阳就该到校场练兵,好酒好菜下肚,刘震川喝得醉极,拍着微醺的孟渔的肩,一个劲地说没照顾好九殿下,对不起孝肃先皇后。

孟渔和刘翊阳一左一右把失态的刘震川送回院子,他累出了一身薄汗,坐在门槛上呼呼喘气,“舅舅也太重了。”

刘翊阳安置好父亲,轻轻地踢一下孟渔的小腿,伸出手,“走,送你出去。”

孟渔有几分醉,想了想,把手搭在对方的掌心借力站了起来。

刘震川的院子里栽种了几株梅花,还未到开花的节气,长满小牙齿、披着小绒毛的粗粝梅叶仍长得茂盛,看得出平日有人在悉心照料。

“姑母喜欢梅花,这些年来,父亲一个粗人,为了悼念姑母,硬生生成了个养花的好手。”

孟渔不胜杯杓,此时听人说话已经有些吃力,只得出个刘震川追悼孝肃先皇后的结论,又因不小心别到颗小石子险些摔倒,并未接这个话茬。

刘翊阳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啧道:“方才让你少喝些,你偏不听。”

孟渔被搀着,一深一浅地往前走,“你别看舅舅素日对你不苟言笑,其实你不在京都的时候,他每每提起你都思念得紧,这回你又要走了,他心里不舍,嘴上却不好意思说,只能借酒消愁。”

刘翊阳勾唇笑说:“你倒开导起我来了。”

“我是实话实说。”孟渔轻哼,“如果我有舅舅这么一个父亲,我不知道得多高兴。”

“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不要命了?”

刘翊阳左右看看,没见着人才松一口气。

孟渔也知这是大逆不道之语,若他想刘震川当父亲,又把衡帝往哪儿放呢?

他讪讪道:“是我醉后胡言,你别当真。”

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将军府门前,孟渔把手抽出来,手握成拳捶一下刘翊阳的肩头,“我祝表哥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他在刘翊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临要走了,刘翊阳却突然掀帘道:“表弟,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有句话我不得不说。”

孟渔不解地注视着对方。

刘翊阳认真道:“不要轻信你身旁之人。”

孟渔的酒一下子醒了,皱眉道:“你说的是谁?”

“所有人。”他顿了顿,眼中裹着几缕复杂的情绪,“包括我。”

直到马车停在德惠王府门前,孟渔脑中还回荡着刘翊阳对他的忠告,他有心弄个明白,可方才无论他如何追问,刘翊阳都不肯再往下说,只得作罢。

他想,若是连刘家都不能信任,那在这京都便再也没有可交托之人了。

刘翊阳抵达校场的翌日,四哥和七哥邀他到和丰楼一聚,说是寻了些新鲜的宝贝和他共赏,此前他推拒了太多次,这一回盛情难却,到底是赴约了。

去了才知道邀请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些官宦家的子弟。

七哥新得的深海夜明珠果然名不虚传,灭了烛火,屋里还被照得有几分透亮。

孟渔稀奇地凑近了看,白腻的脸覆上一层柔和的珠光,黑黢黢的眼仁像是新生的幼兽,挤满了好奇与喜爱。

七殿下和他挨在一块儿,大方道:“九弟若喜欢就送你了。”

孟渔受宠若惊,“听说百年才能产出一颗如此通透的夜明珠,价值千金,七哥当真舍得割爱?”

七殿下毫不犹豫,“只要九弟喜欢,有何不可?”

孟渔掌心摸上去,夜明珠光滑温润,他近乎是爱不释手,还没高兴多久,听得不远处的世家子弟在谈话,竟然提到了“诺布”二字。

他耳朵尖刹时竖了起来。

“那塔塔尔诺布养得一身好皮肉,等出了城,还不知该被怎么糟蹋呢。”

“一个不值一文的质子而已,当然是物尽其用,拿来犒赏三军最适合不过。”

“蒙古国的小王子成了衡国的军妓,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呐。”

接下来的污言秽语就更是不堪入耳。

孟渔猛地站直了,一股愤怒冲上心头,“你们在说什么?”

那群世家子弟愣了愣,丝毫不觉着自己所言有误,反问道:“九殿下,战俘充当军妓使用乃寻常事,你何需如此激动?”

“衡国强大兴盛,岂会苛待一个战俘?”

“九殿下久居京中,对行军打仗一事知之甚少也是合理,一个敌国的质子,不把他千刀万剐已是手下留情,难道还要好吃好喝供起来吗?”

孟渔辩驳不过,下意识看向平日与自己交好的四哥七哥,望他们出言阻挠,可四哥却只是笑着说了句,“不要在九弟面前说些话,收敛些。”

七哥将夜明珠放到他手心,“别理他们,我们继续赏明珠。”

孟渔满脑子都是他们的对话,不禁抓了七哥的袖子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