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道
们五哥的道心轻轻地碎了。
第45章
傅至景病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傅宅算不上宽敞,孟渔不一会儿就蹑手蹑脚来到主室的窗前。
窗户关得太严实,他偷偷摸摸地扒拉了会什么都没看清,倒是时不时听见一两声咳嗽,闷闷的,听起来病了有些时日了。
在川西受过伤后,虽是每日金子似的珍贵药材滋养着,但到底是伤及肺腑,多多少少会留下些隐患。
大夫曾叮嘱往后每到寒冬要小心冷风入肺,刚入秋那会儿孟渔很是挂怀傅至景的伤,每天都要询问一番,如今二人闹别扭,他竟将这事疏忽了。
难道他不看着,傅至景就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了吗?
孟渔登时按耐不住,也不管和好了没有,哐当推开主室的木门。
端坐在四方椅上的人却丝毫不讶异他突然到访,半垂的眼尾从容自若地扫过来,嗓音微哑,“臣还以为窗外是哪只鬼鬼祟祟的狸猫,原来是九殿下。”一出口就是冷言酸语,“九殿下大度,恕臣身体欠安,就不多加招待了。”
孟渔这才看清傅至景的正脸,仍是一贯的神清骨秀,总是上扬的眼尾此时微微耷拉着,少了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艳,多了几分缠绵悱恻的倦气,从前不可向迩之感骤消,面对这样病美人似的的傅至景,再看一眼桌上的药罐,孟渔心里有再多的气,也刹那风吹过的雾一般,哗啦啦地飞走了。
一月不曾如此近傅至景的身,孟渔忽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往常这时傅至景就该出言赶他了,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病中没有心力斤斤计较,任他局促地站了半晌。
孟渔讷声,“你还好吗?”
“好与不好的,九殿下还会关怀吗?”傅至景见孟渔无措的神情,添了句,“横竖死不了,也就是难受些罢了。”
孟渔果然像是咬了饵钩的鱼,担忧地上前,在几步开外停了下来,“你哪里难受?”
为什么要离他这么远?傅至景沉默。
孟渔以为他难受得连话说不出来,急忙忙道:“我去请御医……”
方转身,身后就传来衣料摩挲之音,紧接着,一双臂膀从他的背后将他整个人团团抱住,他往前踉跄了下,全然被控制住,后背严丝合缝地贴了在温热的夹杂着草药和沉木熏香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味撩过孟渔的眼睛,叫他刹时红了眼尾。
傅至景双臂极尽力气地拥抱着孟渔,仿若一撒手,孟渔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爱他爱到能豁出性命的孟渔居然置他于不顾整整一个月,好啊,不见就不见,要与他泾渭分明,最好永远都别来找他。
可是既然来了,焉有再走之理?
傅至景一身以下犯上的好本领,将孟渔的双肩禁锢住,翻过身,在这一刻,他其实更多是想质问对方为什么要不请自来,孟渔大抵会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坦诚地承认想他,又或者口笨地无从解释,于是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原谅孟渔那日的过错,让孟渔保证这辈子都不能再说出妄语。
他真的这么做了。
孟渔果然也如他料想般瞠目结舌流着泪。
温热的眼泪打动不了傅至景比石头冷硬的心,他凝视着孟渔泪津津的脸蛋,心里产生一种很扭曲的快意,看吧,放再多的狠话,孟渔还是离不开他,还是要眼巴巴地来找他。
孟渔这辈子都得跟他栓在一起。
这样的认知让傅至景攒了一个月的气消去不少,他觉得自己真是病糊涂了——这回不是刻意为之,不知什么时候起浑身不痛快,还是同僚觉着他面色不佳提醒了一句,他才发觉寒气早已入体。
病是一回事,又或者是在举步维艰的境地里日渐变得锱铢必较,非要让孟渔先低头、先服软、先剖开一颗真心告诉他“别不要我”,他才肯露出几分柔情与怜惜。
傅至景心里想得再多,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落在孟渔的眼里,冰一样的寒意。
他被这种冷厉刺伤,企图用体温去融化这块千年冰石,贴到傅至景的怀里,喃喃道:“我想见你,我就来了……”
“你见我做什么?”
说着要松开孟渔,后者果然又贴上来,蹙着眉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傅至景笑了声,“不是你说的让我叫你殿下,既是殿下,哪有和臣子如此亲近之理?”
孟渔五官揪着,“是你骗我在先,我只是气话。”
“我有心和你解释,是你不愿意听。”
仿佛这已经是傅至景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而孟渔只有接受这一条道路。
孟渔单方面被驳斥,浑浑噩噩想不明白,欲松开抓着傅至景腰侧衣料时,后者却偏过他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打岔,孟渔就没有心思去分个是非对错了。
他急忙忙倒了水给傅至景饮下,给对方顺背,一脸关切的焦灼之色,又要去找御医。
傅至景拉住他,“寻常的风寒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挨得很近,孟渔望着就在眼前苍白的面容,低声,“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傅至景一点吃不得亏,“我何时与你吵?”
孟渔不想再争辩了,擦干泪痕,微微抿了抿唇,将来时准备好的话全盘托出,“方才我去见过五哥,他听闻诺布的死讯很是伤心欲绝,我想,人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活着的时候就不要计较那么多,免得后悔莫及。”
他黑黢黢的眼瞳认真地看着傅至景,“之前的事我确实气恼,但是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傅至景的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面对孟渔真挚的发问,他心里有块地方隐隐牵动着,但最终他面不改色地回:“没有。”
孟渔破涕为笑,“好,我信你。”
他有好多话想和傅至景说,不知从何说起,而最要紧的莫过于在五皇子府听到的消息。
他犹豫很久才慢慢道:“你凡事要小心……”
“你知道了什么?”
那都是蒋文凌的一面之词,孟渔不敢妄下定论,缓缓摇头。
到底还是不比从前,他也学会了隐瞒——傅至景深知孟渔的变化,可这会儿并不好多加追问,再过些时日,等孟渔放下隔阂,再慢慢套话也不迟。
这日孟渔宿在傅宅,跟傅至景躺一张床,心里有喜有愁,不知道自己这样轻率地就将欺瞒翻页是好是坏。
可相比旁的人,他与傅至景相识的年岁最久,关系最为亲昵,也愿意再多给几分信赖,若他真是执意和所有人都划清界限,他便真是孤独矜寡了。
这个皇城太大、太冷,孟渔畏惧孤身一人。
举国关切战事胜败,塔塔尔诺布病逝的消息没在京都掀起半点风浪。
半个月后,皇五子蒋文凌自愿请旨到华东监修水坝——苦到不能再苦的差事,没个三年五载办不下来,衡帝准奏。
启程那日秋风大作,无人敢去相送。
他只身一人前往,抵达城外的破落庄子,带走了一个奴仆,那人身量纤瘦,风吹起车帘,转瞬即逝小半张阴郁的脸。
孟渔站在高城上凝视着远方的山脉,“五哥,诺布,山高路远,一路珍重。”
他心里藏了个秘密,瞒了蒋文峥,也瞒了傅至景。
那是一封秘密加急送往飞云少将军手中的信笺,信中言辞恳切,极尽哀求,不到十日,塔塔尔诺布的死讯就传回了京中。
掉脑袋的大罪,刘翊阳舍命相陪。
“九弟,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风?”
孟渔闻言转过身,蒋文峥穿一袭墨金锦袍,不知何时,素喜浅色的二哥换了口味,衣着打扮越发的雍容华贵,也衬得他越发的深不可测。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蒋文凌倒台后,不少曾拥护过靖轩亲王的臣子纷纷向蒋文峥投诚,如今二哥可谓是春风得意,好不快活。
六哥倒是个硬骨头,至今都不肯和二哥等人结交,前两日还在府中痛斥二哥,用词很是难听,传出去被四哥参了一本,虽没实质责罚,但受了父皇好一顿骂。
孟渔笑说:“我闲来无事,看看风景。”
“就快入冬,天越来越冷了,不如到我府中喝两盏温酒热热身子?”
孟渔略显犹豫。
蒋文峥倒是真心实意的,“近来你与二哥疏远不少,是还在生二哥的气?”
“没有。”孟渔急忙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说不出来也不敢说,他对蒋文峥既敬又怕,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他。
蒋文峥似看出他的不安,眉眼更柔和了些,轻叹道:“回想你方到京都那会儿,甚是活泼可爱,让我想起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
“是啊,那时你才这么大一点儿。”蒋文峥拿双手比划了下,“我去先皇后宫里请安,将你抱在怀里,你离了乳娘不哭也不闹,胆子大得很。”
孟渔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我亲近二哥,见了二哥心里欢喜就不怕了。”
“正是。”蒋文峥道,“小九,你既叫我一声二哥就不该怕我,如今大局将定,我说过的话皆可作数。”
他意有所指,孟渔也顺着台阶往下说:“我现在就有想要的。”
蒋文峥笑言,“你说。”
“二哥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吗,即刻就去,要最好的秋白酿。”
“马车已经备好,走吧,嘉彦也在府中等你。”
蒋文峥先行了几步,孟渔看着青柏似的背影,脑中颠来倒去是五哥的话,阴魂不散地缠着他,仿佛给二哥披上一层阴森的雾气。
他心脏狂跳起来,在二哥回过头时勉力一笑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小傅:真病了,轻骂。
二哥:黑化中,勿扰。
ps:大家别对傅至景抱太大期待,他当个官都这么嚣张,给他当了皇帝那还得了……以及,明天怒更6k迎接傅至景掉马。
第46章
此后小半月,风平浪静。
孟渔很是畏寒,一到初冬,德惠王府里的地龙没日没夜烧着,他不爱出门,除了偶尔去趟礼部,成日闷在家里偷懒。
但他清闲不了多久,再过些时日就是除夕了,去年的除夕宴是他一手操办,今年应当亦是如此。
除夕乃阖家团圆之日,可惜如今再凑不齐人,幽禁的幽禁,远走的远走,翻脸的翻脸,听说六哥前几日又被弹劾,气得下了早朝就险些和七哥打起来,闹得实在是不大好看,现下还在府里面壁思过呢。
说句大不敬的,二哥眼下真是权倾朝野,无人敢公然和他作对,朝臣也时不时上折子给父皇施压,怕是等到年后,储君的人选就该定下来了。
这些只私下和傅至景议论,不敢说得太直白,唯恐隔墙有耳传到二哥耳朵里去,以为他生出异心,三两句话就打住。
傅至景得二哥赏识,上个月再被提了官,如今是三品的侍郎,与他结交的同僚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恭敬。
孟渔最亲近的两个人皆在权力的漩涡里打转,他反倒不敢走得太近,怕惹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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