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 第61章

作者:三道 标签: HE 古代架空

第70章

今日傅至景难得清闲,午后就到了太和殿。

孟渔正在午睡,他没让人打扰,蹑手蹑脚地上了榻,靠在榻沿看书,看着看着,目光就黏在了靠里的孟渔脸上。

睡着的孟渔不会对他张牙舞爪,那么安宁恬静。

傅至景有心靠近,又唯恐将孟渔吵醒打破这来之不易的温馨。

他肩上的伤已经大好,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孟渔亲手赋予他的,既痛又深刻。

孟渔是最心地善良的人,那时对他该有多么的失望,又是怀揣着怎样深沉的绝望才会挥刀见血?

傅至景放下书卷,拿手背轻轻地蹭了蹭孟渔的脸,岂知熟睡的孟渔竟往他掌心蹭了蹭,仿佛还是从前依赖他的模样。

他弯了弯唇角,不由得俯身亲吻孟渔的额间,动作轻盈,孟渔却还是有所察觉,迷糊地睁开眼。

放大的五官映入眼帘,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睡得昏沉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

过往多年相处养成的习惯不是他想摒弃就能摈弃的,有许多个数不清的时刻,他就这样和傅至景腻在榻上,手缠着手,腿缠着腿,怎样都嫌不够的亲昵。

两人都有些感怀的目光在微凉的空气里交汇,孟渔不自觉地抓了下床褥,摸到寝被上绣着的一朵金莲,等傅至景俯下身要亲他的唇时猛地清醒过来,伸手推开了对方。

孟渔三两下爬到最里处去,羞恼地瞪着靠回床沿的傅至景,“你怎么上来了?”

他不愿意和傅至景共枕而眠,提过要搬出太和殿,傅至景不同意,向他承诺只睡窗边的卧榻,绝不越界。

孟渔勉强信他,可这才多少天,傅至景就言而无信了。

面对他的质问,傅至景显得倒很坦荡,拿过盖在床沿的书册道:“一时忘了,你不要见怪。”

整座皇城都是傅至景的,他想去哪儿有谁能阻止得了,无非是看他愿不愿意信守承诺罢了。

孟渔始终觉着傅至景总有一天会发作,想来只是时日长短的问题,难不成真能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帝王的耐心吗?

眼见傅至景下了榻,他见好就收,裹着被子彻底睡不着了。

两人难得平和地共处,片刻,傅至景道:“华东的水坝已然建成,蒋文凌不日回京。”

这是朝堂的事,本不必对孟渔说,但听见故人之名,他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抿着唇没说话。

傅至景细细地端详他的神情,突然提起旧事,“当年蒋文凌落魄之际,你前去看过他。”

孟渔藏在被子里的两只手紧张地交握着,小声说:“我那时叫他一声五哥,去看他有什么不可以?”他抬起头来直视傅至景,“难道你忘记了,若不是你让我假冒皇子,我哪里会与这些皇亲国戚有交情?”

傅至景默了一瞬,“我不是在盘问你,你不必如此紧张。”

孟渔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可傅至景是何等的敏锐,怎么会无缘无故在他跟前提些无关紧要的事?

蒋文凌既要回京,隐姓埋名的诺布势必也会跟着回来。

满朝都知道当年的蒙古质子病死在行军的途中,可若是被人发现诺布还活着,刘翊阳就是失职欺君的大罪。

前尘往事竟给多年后埋了个祸根,孟渔心中纷乱不已,拿被子蒙头将自己盖住。

纵然孟渔有意隐藏,傅至景还是发现了他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将他的一系列小动作看在眼里。

华东的水坝早已在年初完工,按理来说蒋文凌应当亲自回京复命,却迟迟不启程,那会儿傅至景心有疑窦,但因刚登基不久,忙着稳定朝纲,就将这事搁置一旁,直到前几日才记起这茬。

他在孟渔面前提起蒋文凌,本来是存了些闲话家常的心思,却不料孟渔变了面色,这就不禁耐人寻味了。

孟渔有事瞒着他,且瞒了很多年,甚至在他们还未决裂之前就已经将他拒之门外。

万绪千端涌上心头,孟渔那句“你以为我就对你深信不疑吗?你错了,就算没有今时今日,你我也必不会太长久”时隔多年再次让傅至景百感交集。

他一声叹惋,忍下想要诘问的冲动,放下书卷走到榻旁,掀开了被子,孟渔头发乱糟糟披在肩头,警惕地望着他。

傅至景伸出手,孟渔偏过脸躲了一下,掌心便落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

“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但我也不瞒着你,我想查的定会查到。”

孟渔倔强地抿着唇,不吭声,等了会儿,外头的福广来报蒋文峥求见。

傅至景听见这个名字,极为短促地蹙了下眉,见孟渔不肯与他说话,这才离开太和殿。

此时已近日暮,门开门闭,傍晚的秋阳黄澄澄地扫进来,将大殿照得金灿灿,傅至景也被光给吞噬。

孟渔知道诺布一事想必是瞒不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全盘托出,但张了张嘴,却发现在经历了这样多后,他已经很难对傅至景开诚相见。

度过了忐忑的几日,蒋文凌回京的消息如期传进了孟渔的耳朵里。

蒋文凌在外将近六年,就连先帝驾崩都不曾露面,此番回京,虽是个闲散王爷,但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谁人不知当年的靖轩亲王蒋文凌在弱冠之年就击退蒙古,是朝中唯一有军功在身的皇子,原也得朝中众臣支持,岂知后来竟不爱江山爱美人,为了一个质子成了个残废,往后多年虽说是兴修水利,但与被放逐并无大区别。

早朝时这几年新进的官员皆在偷偷打量昔日的皇五子,只见他的左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一双凤眸面对各色的目光却十分镇静。

他与蒋文峥多年不见,皆已是人臣,局面已定,两个曾经水火不容的人竟也头一回心平气和地并肩走出大殿。

“二哥,你我斗了这么多年,未曾想谁都没赢。”蒋文凌的性子收敛了不少,一笑,“你说,这算不算天意弄人?”

蒋文峥沉吟,“既然回来了,往后齐心为大衡效力也是一样的。”

蒋文凌轻啧一声,“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是总爱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可惜……”他顿了顿,有几分叹息,“二哥,保重。”

雕栏玉砌的大殿富丽堂皇,一砖一瓦写满了历代败者的血泪,蒋文峥抬头望着琼楼玉宇,垂眸转身进了殿内,似乎与新帝在交谈要事,迟迟不再出来。

秋日微凉,孟渔站在宫檐下,远远听见散朝的声音,站起身,等了小一刻钟,见着肩宽腿长的男子遥遥朝他走来。

五年多不见,蒋文凌晒黑了些,俊美的面庞多了些日月雕刻的沟壑,行走如风气势不减,他阔步来到孟渔跟前,眼中的情绪浓烈了些。

孟渔道:“五王爷别来无恙?”

“都好。”蒋文凌竟有些哽咽,“当年我在华东听闻噩耗,惊讶不已,只是我爱莫能助,如今得见故人,乔云亦很是欢喜。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不再是乔奴,而是乔云,倒是个好名字。

“说来话长。”孟渔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我今日找你是想提醒你,陛下已在盘查当年之事,想来瞒不了多久。”

蒋文凌眉头一皱,“你放心,若陛下召见,我会全盘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绝不会牵连刘翊阳。”

孟渔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和乔云得你们相助,才能在外过几年安生日子,如今必不能再让你们为了我二人背负罪名。”蒋文凌道,“再说,那毕竟是前朝事端,我远离朝堂已久,陛下未必会追究。”

话是这样说,可孟渔还是担心傅至景会借题发挥,又唯恐对方拿这些事来困住他——傅至景不是做不出来,但这到底不好对蒋文凌解释。

蒋文凌见他郁郁累累,不禁感慨人事沧桑,叹道:“你变了许多。”

他从前总觉着孟渔与在蒙古时的诺布有几分相似,时过境迁,如今孟渔倒变成了前些年诺布日日郁郁寡欢的模样,两人的命运也何其相同,都是金蝉脱壳、隐姓埋名才能重获新生。

孟渔很有些麻木的得过且过,勉力笑说:“我一直谨记五哥的劝告,再也不敢胡乱充当好人了。”

倘若孟渔不想做好人,今日就不会为了牵出往事而提心吊胆。

蒋文凌不拆穿他的口是心非,眼见时辰不早,正要告辞,却见得殿前伺候的小内监匆匆忙忙地往宫门跑。

蒋文凌拦住他,“何事如此慌张?”

小内监弯着腰行礼,“陛下口谕,传见飞云将军,奴才怕将军已经坐上回府的马车,这才加快脚程。”

孟渔和蒋文凌心中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后者放走小内监,道:“看来陛下已经知道了,见机行事罢。”

因着傅至景传见刘翊阳一事,一整日孟渔都坐立不安,生怕听见些不好的消息,但直到临近傍晚,前朝后宫仍是平静无波。

“少君,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孟渔看了眼逐渐灰暗的天,想了想说:“先不要端上来,去光庆殿问问,陛下何时过来,我与他一起用膳。”

上一回少君给陛下送了两盘点心,当夜就闹出跟十二王爷的事,这回如此关切陛下,不会又要故技重施吧?

宫人面面相觑,孟渔见他们不动,心中奇怪,“怎么一个两个苦着脸,还不快去。”

内监这才提着裤脚往外跑。

孟渔惴惴地等了一会儿,听见外头传来声响,咬了咬下唇起身去迎。

他之前别说等傅至景用膳了,就连面对傅至景时都没什么好脸色,这回却站在殿门挤恭迎圣驾,当真是做足了少君的本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傅至景望着他并非心甘情愿的举动,心底微微发苦,几瞬,上前从容自若地牵住他的手往里走,“我在半路听下人说,你在等我用膳。”

他凝视着孟渔白皙的面皮,祈祷孟渔别对他虚情假意,可希冀落了空。

孟渔温顺地点了点头,“嗯,我在等陛下。”

陛下——帝王与少君,是傅至景亲自将彼此架到了这个位置,终其一生,不可扭转。

作者有话说

五哥,别来无恙。

第71章

太和殿罕见的一派和乐融融,宫人们却越发的诚惶诚恐。

谁不知道这些时日来少君总是故意和陛下对着干,眼下却乖巧地坐在陛下身旁,甚至堪称小意温柔地给陛下夹菜。

几双眼睛错也不错地盯着食桌上的一对璧影,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莫不是又在憋什么招吧?

孟渔确实意有所图,既是有求于人,总不好在开口前再惹得傅至景不痛快。

他暂且地放下过往的嫌隙,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傅至景的面色,看不出喜怒,也没有吃他夹的菜,不禁有些惴惴地瞄了福广一眼。

身为帝王的大内监,福广是最乐得见傅至景开怀的,但新帝不发话,他也不敢贸贸然搭腔,只好垂眼无视了孟渔的求助。

孟渔有些无措地抿住唇,如此,倒有几分从前满心满坏记挂着傅至景的样子。

傅至景这才慢条斯理地动筷,吃掉了碗里鲜甜的鱼肉,颔首道:“不错。”紧接着夹了一小块递到孟渔唇边,“你也尝尝。”

孟渔想了想,张开嘴含住傅至景送过来的筷子。

陛下和少君温情蜜意地互相喂食,众人喜闻乐见,提着的一颗心放回胸口。

一顿饭吃得很是和洽,堪称帝王和宠妻的典范,奇怪的是,本该因此开怀的新帝脸上的神情却始终都淡淡的,看不出满意与否。

就寝之前,宫人端来铜盆给二人宽衣梳洗,这等功夫按照礼制原该由孟渔动手,但平日孟渔对傅至景敬而远之,向来都是福广代劳。

傅至景刚脱下外袍就见孟渔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从福广手中接过拧干的布帛,“我来吧。”

福广诶的一声,很是上道地带着一众宫人退到偏殿,还顺手将正殿的门给关上了。

傅至景没有阻止孟渔给他擦脸的举动,长眸微垂,望着一点儿心思都藏不住的孟渔,故意逗道:“今日是怎么了,这么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