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苏里
江世宁觉得眼下自己最好还是闭嘴别说话,免得惹到那祖宗。可又架不住薛闲那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勾起了他更多不安。
什么叫做阴气重?
薛闲没开口,倒是陆廿七摸着他手里的木枝,多说了一句:“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那船夫说安庆府地动还塌了山。”
“嗯?”江世宁转头看他。
陆廿七面无表情的扭过头来,冲他幽幽地道:“你说山上会不会还压死了一些人呢?”
江世宁:“……”
这小子也不知是故意吓人还是怎么的,这么一句话叫它硬生生说出了鬼故事的感觉。
石头张又是一脸要哭的模样,“你孩子这才多大啊?别学人家胡乱吓唬人!”
陆廿七翻了一个克制的白眼,默默摸着他的木枝。
薛闲掌心热得几乎要发烫了,他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倚坐着,还是那副懒洋洋半眯着眸子的模样,没有再作妖的意思,反倒弄得车厢里的其他人有些不大习惯。
车厢一度陷入安静,兴许是江世宁的错觉,他觉得这安静着实有些熬人……
这山道走得极其缓慢,也不知道马是怎么回事,最初偶尔还跑两步,后来变成了走,再后来变成了挪……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了,才墨迹到了半山腰。
玄悯始终用手指撩着布帘,目光沉静的看着车外,他不吭声,江世宁他们便稍安心一些。
薛闲的手掌其实十分难受,甚至已经不仅仅能用烫来形容了。他半垂着眸子,半点儿要摸东西散热的意思都没有。
一旦没了闹人的心思,一切都有些兴味索然。
这热度也不是完全忍不了,爱烧不烧吧。
他心里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句。
就在那种熬人的灼烧感开始顺着腕子往其他部位爬蔓的时候,一个略显清瘦的手掌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薛闲愣了愣,撩起眼皮看向身边。就见玄悯右手食中二指夹着布帘的边,目光半点儿未动,依然沉静如水地看着车外,左手却兀地摊在薛闲面前,掌心朝上。
不知怎么的,薛闲心头一跳。不过他很快缓过神来,下意识又用了那副凉丝丝的语气,道:“做什么突然秀你这手?”
玄悯终于短暂性地收回了目光,扫了他抱着臂的手一眼,“不用借物散热?”
他说完,便又神色淡淡地看向车外去了,手掌却依然摊开在薛闲面前,没有收回去。
那股被堵了道的气忽然就顺行无阻了。
薛闲端着最后一点儿架子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那手掌,咬着舌尖皱着眉状似冷肃地沉吟片刻。而后挑了挑下巴,用一种勉为其难的语气道:“行吧,难得你说回人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此话一出,他颇不要脸地伸出了两只爪子,一只扒住住了玄悯送他纳凉的手掌,一只则蹬鼻子上脸地要往玄悯脸上招呼。
被玄悯按了回来。
薛闲正通体舒畅地叹着气,散着热,看着车外的玄悯却突然皱了眉。
“怎么?”薛闲刚一抬头就看见他那表情,干脆越过玄悯从布帘的缝隙里看出去。
山道是打着弯的,从他们的角度刚巧可以看见矮一圈的山道上,有一处堆着许多山体滑落的碎石,堵了老长一段道,那碎石一片狼藉,下头还压着些东西……
“我怎么觉得那压着的……是马车呢?车里别还有人吧?!”江世宁见状,也忍不住伸头来看。他那位置着实有些不方便,差点儿把脖子抻断了才看见点儿边角。
“是马车……”薛闲应了一句,又幽幽道:“你再看看,那马车你觉得眼熟么?”
江世宁悚然一惊。他呆了片刻,蓦地明白了薛闲让他们别离疤脸男他们太近的原因——
“你是说……他们……他们都……”
“嘘——”薛闲打断他,“碰上这样的人,某个字是忌讳,不好说,一说就醒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更不能让他们看见……”
薛闲适当停顿了一下,冲布帘外挑了挑下巴,“否则,就没得消停了。”
然而这马车已然奔着那处去了,上山下山就这么一条路,山道也窄,没法中途回头。
“这怎么可能不碰见?!”江世宁心都凉了。
第39章 戏班子(四)
这一带气候阴湿,雪积得没那那样快,只在山道上覆了薄薄一层,被先前来往的人反复踩踏,有些地方便成了薄冰,滑得很。领头的马依然嘶鸣不断,真正是抽一鞭子才肯挪上几步,走得断断续续。
可即便这速度再慢,也不过是一圈山路的工夫,就该走到那大小碎石堆压的地方了。
“他们自己就真的完全……不知道?”江世宁僵着脖颈,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等着薛闲或玄悯答话。
薛闲道:“若说真的毫无知觉倒也不是,你看他们——”
他随意冲车前挑了挑下巴:“那马到现在也没个消停,先前过断桥换路走的时候,那疤脸和那李老头都是一副为难又不情愿的样子,多半心里还是有些排斥这地方的。”
人么,对一些不幸有所感应时,总是下意识想绕开的。
这祖宗腿不方便,却不说安静地坐着。他没法站着弯过腰去看车外,便整个人横斜在座位上,勾头朝帘外瞄。玄悯不得不朝后靠在车壁上,才能给他腾出些地方。之前送给这祖宗纳凉的手,已经成了帮他维持平衡的了,撑了他整个儿上半身的分量。
最初明明是本着顺手收妖的心思铲回来的,眼下却相处成了这样,着实是世事难料……
江世宁坐在座位上,捏着袍子的手指显露出了他不大安宁的心情。
陆廿七膝盖刚巧碰着他,能感觉到他的动静。他忍不住用那几乎盲了的眼睛瞥了一瞥,道:“怕鬼的鬼我也是头一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