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菽
没多久京城那边知道消息,皇上八百里加急送来命令,先是附近的厢兵来了,他们这群护主不力的全被关押起来。
幸好怀雍全须全尾地找过来了,不然的话,他们一概人头落地。
听说皇上都已经安排好建京的事务,打算亲自领着禁军人马扑过来找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儿怀雍一现身,消息就连夜送去了京城,平抚天子的暴怒。
信件来往比先前快了许多。
皇上知道怀雍安然无事后,直接连带私信和圣旨一起送回来。
都写的让怀雍回家。
最后按照信里写的听话一些,那给你留点面子,不听话的话就按照圣旨里地押送回去。
怀雍能说什么?
只能收拾收拾回京了。
一道回去的还有赫连夜。
赫连夜受了伤,且死了同父异母的弟弟,皇上也给他写了封信,夸他够英勇了,就带了几百个人守了好些日子,虽败犹荣,先回京城,赏罚再定。
怀雍按照记忆去找那条他和荆护卫走散的小道,一直到出发前也没找到。
临走时,他委托了几位军官帮他寻找荆叔叔,哪怕是尸体,甚至只有头颅,一旦有消息立即告诉自己。
赫连夜安慰他:“荆墨彻是个厉害人物,说不定他跟我们一样,受伤被困在某个地方,伤好了就会回来。”
怀雍问:“你知道荆叔叔的名字?”
赫连夜疑惑:“荆叔叔?你们关系都这么好啦?我当然知道啊,我在禁军兵营混过啊,他河西世家出身,弃文从武,武功是禁军中屈指可数的厉害,但是性情不好,非常不近人情。”
他有点酸:“你怎么对谁都挺好的,光骂我一个人呢,你也叫我‘赫连哥哥’。”
发什么颠。
怀雍不理他。
启程回京那天已是春天。
莺飞草长,陌上花开。
怀雍上马车没多久就睡着了,醒来时已过去小半日,他有点口渴,噔噔地轻叩两下车板。
没人应他。
他这才记起来,荆叔叔不在了。
以前他有一丁点动静,荆叔叔都会马上来问他要什么的,他不知不觉地习惯了。
怀雍想起,那天晚上,荆叔叔对他说:「雍公子,你是做主子的,不需要事事亲自动手,以后这种杀人的事让我来做吧。」
父皇教他杀人,可荆叔叔不要他杀人。
为了不让他杀人,荆叔叔会保护他。
那就像是个誓言。
荆叔叔一向不轻浮言语,他是言出必行的男人。
可惜荆叔叔也不知道自己那么快就走了。
其实怀雍也打从心底不相信这种话。
但他有那么一刻,只是很短暂很短暂的一刻,真的相信了这个承诺。
回京后过了小半年,怀雍也没收到关于荆叔叔下落的回音。
荆叔叔就像是一片雪悄无声息地融化在了那个混乱的夜晚,再无踪迹。
于是怀雍在京中费劲寻找了一番荆叔叔的亲人。
这才知道,荆家当年有一半人留下不肯走,死了;还有一半南渡,但只有少年时的荆叔叔一个人活着到了建京。
***
十七岁,怀雍自国子监结业,受封银印青授的符节令,出任九原塞后防的监军。
隔年他灰头土脸地回京,父皇却夸他大敌当前抵抗到底,很有气节,不光如此,战后还妥善地安置了溃散的士兵,做得很好,有赏。
这次怀雍在京城待了小半年,憋不住,又想出去。
父皇这次不肯让他去边城,送他去管盐道水利,怀雍办得妥当,中途还带厢兵剿匪两趟。
二十岁,怀雍又回到京城。
父皇把他升做了二品光禄大夫,金章紫绶,着绛色朝服,执象牙笏。
同年。
在父皇钦赐的府邸中,父皇为他举办了及冠礼,不过没邀请很多人,只邀请了一些他的亲朋好友。
从此怀雍多了一个表字:隐鳞。
父皇祝祷道:“隐鳞者,谓君子如龙之隐也。愿你从今往后,行如君子,从德从毅,务本生道。”
第20章 情人
怀雍住得离皇宫近,坐马车两刻钟时间就能到。
父皇不要求他提前到,但就任光禄大夫的半年多来,怀雍一次也没懈怠。
怀雍每日寅时便起。
通常他会花半个时辰就洗漱完毕,正衣整冠,不吃饭,然后驱车前往皇宫。
直入皇城帝宫。
这时父皇也起了,早膳也准备好,都是他从小爱吃的,吃个七分饱差不多了就可以去前朝了。
鸣辨前提前抵达的官员们一贯是等在听泉阁,以前怀雍四品时只设了几张可供一品大员坐的椅子,其他品阶低的都站着等,挤成一堆。
在怀雍第一次上朝后的第二日就加设了很多椅子,正好到他也有坐。
怀雍起初做的是左手边倒数第三张的椅子。
那个位置不算靠前,多坐了两次,椅子上也没写名字,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此以后这张椅子就成了他在听泉阁候朝时的专座。即使他不在时,这里也没第二个人敢坐。
虽说朝野上下人人都知道他在父皇那吃早饭,但怀雍还是会掩耳盗铃地绕一大圈从前面进听泉阁。
他今天到得早,还没几个人在,先自行落座了。
刚坐下就有不少人到怀雍面前来打招呼。
怀雍见到其中有一个四十几许、蓄有两撇胡的男人,几乎难以掩饰地微微皱眉,露出个扫兴的神色。他表现得如此明显,但对方似乎浑然不觉,还殷勤地凑到他的面前。
“怀大人贵安……听说您喜欢琥珀珊瑚,前阵子我恰好得了一座琥珀珊瑚屏风,您若得空要不要赏玩看看,下午我让人送到您府上?”
这个中年男人是羽客公子的长兄。
羽客公子本名沈明翎,长兄沈明远,还有三个妹妹。
在幼弟进宫做皇上的嬖宠之前,他屡试不中,在某县衙里做了十五年的师爷。
几年前,他侍奉的长官进京述职,他与几个弟弟妹妹一道来了京城,也不知怎的,竟然让他幼弟混进了皇宫的春宴,似乎是作为少爷的仆人,在后花园一不小心被皇上碰见,当天就被留了下来。
做嫳宠并不光彩,哪怕是做皇上的。
以往皇上有过男宠,但从没赐过名字。
羽客公子并不张扬,他脾气温润,从不问皇上要财宝官职。他是个男人,没有封号,胡乱住在后宫一隅,与奴仆比邻而居,加之又不能生孩子,是故后宫的女人们也不把他当一回事,皇上每个月叫他三四回,也算是个得意人了。
日子久了,兴许是皇上自己觉得过意不去,便给他的兄长封了个七品小官。
去年,他哥给自己的十五岁的小妹找了一门亲事,将小妹嫁给了前头死了两个妻子的时年五十九的中领护军做填房。
怎么说呢?
算是整整齐齐把所有弟妹都给卖了个好价钱,换了自己的好前程。
官场上什么人都有,沈明远考试不行,做官还算不错,极是拉得下面子,是以也有人跟他交好。
但其中不包括清高的国子监祭酒,他想送自己今年十八岁的儿子进国子监,一直未果。
有人指点他去讨好光禄大夫怀雍。
毕竟这国子监都是他养父为他设立的。
怀雍前前后后被烦了快一个月,沈明远变着花样来求他,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怀雍生硬地拒绝说:“不必,没地方放。”
相当惜字成金。
恰好这时卢敬锡来了,怀雍起身走上前去。
“文起。”
“隐鳞。”
虽说他俩私下交好,可卢敬锡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古板,在宫中见面向来是以官职称呼他。
昔日的国子监同窗不过才过去短短数年,怀雍已是金章紫绶的二品大员,朝会时在第一列,而卢敬锡今年刚在尚书台混到六品的兰台谒者。
除开怀雍和赫连夜,卢敬锡其实已经很拔群了,比之一些有祖荫的同龄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加之王尚书很看好他,甚至有意要他做自己的女婿,如此一来,只要按部就班地在尚书台尽职尽责,不出差错,在熬上二三十年,到他四五十岁时说不定也有机会入阁。
怀雍将卢敬锡当作良师益友,这些年情谊也没淡去。
两人在一边说些有没有吃早饭之类的话,王尚书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对两人的交往乐见其成。
大梁的早朝要两个时辰。
中间歇息一刻钟时间,可以去如厕,个别官员会被皇上赠食,怀雍倒不用特地赠食,他肚子饿的话和旁殿的小奉说一声,每天给他准备好的。
早朝结束,怀雍兴冲冲去找卢敬锡,说新开了一家酒楼不错,那家的杏花酒尤其好,请卢敬锡一起去吃。
卢敬锡如今有了俸禄,手头没那么拮据了,一个月跟他出去吃一两顿饭还是可以的。
朝会结束,还有内阁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