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鼻子狗
赵父’诶’了一声,道:“那外头买的哪里有家里现下的新鲜?还是垒一个。”
赵宝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就垒一个吧。”
接着父子俩就商量起来这个鸡窝垒在哪儿,渐渐的被旁边的叶夫人和李管事听到了,两人瞬间没了话。
叶夫人与李管事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让他们自己商量吧。”
别等他们弄了半天,又是搭戏台子又是种树栽花的,到头来还没有一个鸡窝能讨赵宝珠欢心!
过了一会儿,就到了时候,宾客渐渐上门了。常守洸是最先到的,还给他带了贺礼,是个精致的翡翠摆件。
赵宝珠有些惊喜地收下了:“常公子,您也太客气了,人来了就算了,还带礼——”
常守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说罢四处看了看,有点儿吊儿郎当的:“你这儿收拾得挺不错的,那桌子是黄梨木的吧。”
赵宝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我也不懂,都是少、叶大人布置的。”
叶大人,那就是叶京华了。常守洸了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他瞧着几样东西都像是宫里的样式,常守洸环视四周,目光不经意扫过书架上的一个象形摆件,略略吃了一惊。他祖上也算是勋贵,虽然之前有些没落,但眼界还是有的,这玩意儿一看就是舶来品,说不定还是哪个小国奉上来的贡品。
这么大方啊?常守洸暗暗咂舌,叶京华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形象,没想到对赵宝珠还挺舍得的。
常守洸环视一圈,最后收回目光:“他人呢?”
赵宝珠知道他说的是叶京华,道:“他衙门上突然有事,晚点儿再过来。”
乔迁宴的事,是叶京华全程在安排的,本来也要和他一起迎接宾客,却不知为何衙门上有事,因此耽搁了。
常守洸闻言’哦’了一声,倒是放松了些许,他是真不喜欢叶京华。而且有什么事这么紧急,非要今天办?怕是不上心吧?
正在他心里暗暗诋毁叶京华之时,蓝煜到了。他也带了礼物,是只上好的白瓷花瓶。赵宝珠见他们一个两个的这么客气,更加不好意思,他本意是要好好答谢这二人,没成想却反而收了人家的礼物。
今日定要好好宴请他在京城这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才是。
没过多久,又有人上门。赵宝珠迎出去,便见是陈真站在外头。他未着官服,穿着身青色的麻布袍子,见赵宝珠来应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赵大人,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赵宝珠赶忙将他迎进来。
陈真一进门,就被眼前的宅邸震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么华丽精致的屋子,一亭一景都跟画里的景象似得。他一时更加窘迫,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袖口,低头拿出一个牛皮纸扎起的小包。
“今、今日大人乔迁,下官的一点小礼,不成谢意——”
陈真紧张得声音都有点抖。他家境清贫,虽然在吏部,却从不收受贿赂,又要养活一家老小,因此干了许多年也没有多少积蓄。今日上门,他本就心中忐忑,一见这赵宅中的架势就更觉得自己备下礼物拿不出手了,但不送礼物更加失礼,因此还是硬着头皮拿了出来。
赵宝珠一看,发现他手中的京城有名的’兴嵘堂’的桂花糕,登时喜笑颜开:
“哎呀。”他高兴地接过来,立即拆开捻了一块扔进嘴里:“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陈真见他一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还立即拆开吃,是真喜欢的样子,登时松了一口气。赵宝珠将他迎进屋里,正好快要开席了,便朝他一一介绍了席上的人。
陈真都要晕过去了,往日里他见叶京华都紧张,今日叶大人倒是不在,但是忽然又多了两个贵气十足的年轻男子,一个比一个俊美,陈真更是头脑发昏,觉得自己这身麻布衣服真是跟今日的场面格格不入。陈真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与二人见礼的,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幸好赵宝珠非常贴心,将他安排在了赵父旁边,自己去陪蓝、常二人,这才让陈真松了口气。
见到赵父,陈真才真的相信了赵宝珠也和他一样是苦出身,心中对他更加敬佩。京中不知有多少背信弃义之人,到了京城、当了官都恨不得把家乡的糟糠妻儿,老夫老母一通全忘了,对自己的出身遮遮掩掩,觉得上不了台面。
赵宝珠却如此坦荡,对赵父那样孝顺,有常公子这样勋贵出身的友人,却还能念着邀请他来乔迁宴,陈真十分感动。
他中进士以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赵宝珠这样好的上官。
陈真暗暗下定决心,他要对得起赵宝珠的一片好意才是。
另一边,叶夫人本来是打算看一眼就回府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跟几个年轻男孩子一起,但待她真见到了蓝、常二人,心里忽然就咯噔了一下。
常守洸她是知道的,与叶京华同榜的榜眼,常老将军的嫡孙,也算是如今朝中的红人。蓝煜家中世代都是宫廷近卫,听说在蓝氏后生里,就是这个蓝煜最得皇上青眼。
更关键的是,两人的长相都不错,一文一武,都是仪表堂堂的八尺男儿。
叶夫人心中陡然生出了危机感。
赵宝珠可是个男孩儿。虽是正经下了婚书聘礼娶到了他们家,但到底是没摆酒。若是女孩子嫁了就是嫁了,正经八抬大轿进了叶家的门,平日里在后院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也见不着外男。可赵宝珠是个男孩子,还有官身,若是哪天看上了别的男孩儿,抬腿走了,她们也奈何不得。
叶夫人觉得不行。还正巧赶上儿子不在,她不能走。
叶夫人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稳住了神色:“说起来也是有些饿了。”
“夫人饿了?”赵宝珠听见了,赶忙朝下人道:“那赶快开席把。”
左右叶京华估计是衙门上有事,今儿来不了了,他们不如先吃着。
他一声令下,好酒好菜就如流水一般由侍女们呈上来。若说吃喝上的精细,估计满京城除了宫里就是叶家了,菜式都是先拟好了的,桌上的人都吃得非常尽兴。尤其是桌上两壶好酒,尤其受众人喜爱,常、蓝二人都很能喝,赵父更是海量,几个大男人几下就把两壶都喝了个精光。
赵宝珠也跟着喝了几杯,脸蛋红扑扑的,正跟陈真凑在一起说话。
陈真酒量一般,此时已喝得半醉,正拉着赵宝珠说心里话:“赵大人……嗝!我、我不怕让您知道……我没出息,做官这么多年,只有您一个人看得起我——”
赵宝珠闻言皱眉道:“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说罢,他顿了顿,也很感慨的说:“衙门上的事,还多亏了你,若是你也像江彦之流的那些人一样跑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初为了躲避铨选的事,江彦告了病假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另外一个主事更是从头至尾都没见到过人,若是陈真再打退堂鼓,那事他一个人还真做不下来。
赵宝珠说得真心,陈真听了,也能感受到他话里的真挚,忽然眼圈就红了,跟着脸也涨红,瞳孔里却泛着精光:
“大人。”陈真神色肃然,对赵宝珠低声道:“青州的事,您派我去吧。”
赵宝珠一听,登时愣住了,酒都醒了大半。
他近日里一直在忙青州的事。朝会上皇帝将选官的任务交给了吏部,左右侍郎又将差使派给了他。可赵宝珠左选右选,愣是挑不出一个可靠的人。要说人才当然是有的,但是要挑出一个既要愿意去青州,又要不因为这次调令而受打击,不懒政怠政,不贪污贿赂的人,还真是一件难事。
陈真的能力和人品他都是信任的,可是——
“不行。”赵宝珠正色道:“你这么努力,好不容易才到了六部,我怎么能让你再下放。”
陈真的履历他是看过的,在地方上辛辛苦苦干了十余年,才终于遇到了机会做了京官,若再让他到青州去,赵宝珠于心不安。
谁知陈真闻言,却摇了摇头,道:“大人,不瞒您说,我当初确实是很想到京城来、做京官的……但是我在吏部这五年来,却是一事无成。”
“我知道吏部里头早就脏污不堪,我学不来他们那一套,又无力改变,只能做缩头乌龟,所以才走到今日这个地步——”陈真红着眼看向赵宝珠:“赵大人,我是真想去青州,好歹能做一点实事,也能帮上大人,于国于私,我都想去。”
赵宝珠看着陈真,知道他是认真的,沉默了片刻,而后抬眼道:“你想好了?”
陈真点了点头,正色道:“我真的想好了,大人。”
赵宝珠神色微敛,肃然道:“若能如此,陈真,我这辈子欠你一个大人情。”
陈真闻言,笑了笑,心想这算什么人情,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屋外传来人声:“二少爷回来了——”
赵宝珠一愣,刚回过头,便见叶京华穿着官服,正疾步从外面走来。
“少爷!”赵宝珠很惊喜,他还以为今天叶京华是赶不及回来了,立即站起来。
叶京华似是疾步而来,额上有些许薄汗,鬓角有些微乱发,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只见高大的男子穿着一袭绯红官袍,腰系玉袋,低头走入屋中,抬起脸,面庞如玉石般微微闪光。
叶夫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进来就把桌上的两个小伙子都比了下去,端的是芝兰玉树、龙章凤姿。
常守洸看见他,眉尾一跳,果然还是觉得叶京华有点可恨。
一个大男人长那么白干嘛?
叶京华一走进来,目光就落在了赵宝珠的脸上,在他泛粉的两颊上微微一顿,接着往桌上一看:“喝酒了?”
赵宝珠一怔,接着有点心虚起来:“就……稍微喝了一点。”
他刚说完这句话,便在余光里看到两个空酒壶放在脚边,登时一噎。
叶京华倒是没说什么,与蓝、常二人见礼后便走到赵宝珠身边坐下。赵宝珠这才发觉,他都坐下了胸膛还有些微微气喘,额上也都是汗珠,不知方才是怎样急忙赶路过来的。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赵宝珠蹙了蹙眉,心疼的用绢帕去擦叶京华额上的汗珠:“又不是什么大事,若衙门实在忙,少爷叫人来通传一声就是了,何必赶路。”
叶京华闻言,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
反倒是常守洸和蓝煜,见状愣了一下。他们都还未成亲,只是隐约猜出了赵宝珠和叶京华的关系,实则对男子断袖之事并不了解,没成想如今一看,还真是跟夫妻一样。
叶夫人见赵宝珠心疼的这个劲儿,悬了半个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儿子儿媳还是很恩爱的。她轻咳了一声,自饭桌站起来,道:
“你们年轻人好好玩儿,我身上有些乏,就先回去了。”
蓝、常二人赶紧站起来送行。赵宝珠这才想起来饭桌上还有别人,赶忙把手收了回去,脸颊红了红,他日前还想着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呢,今日喝了点酒,就全忘了,幸亏桌上的人都是知情的。
待叶夫人走后,众人又坐下来继续吃喝。
赵宝珠赶紧叫人把先前就给叶京华另备好的饭菜拿上来,给他盛了碗粥,道:“少爷,先吃点东西吧。”
往常,若是赵宝珠对他如此关心,叶京华早就上手将他搂住了,说不定还要亲一口,可这回叶京华却似没有听见似得,赵宝珠叫了几遍,他都没有回应。
少爷这是怎么了?
赵宝珠有些疑惑。
他看着叶京华,见他侧脸冷白,一双琉璃眼眸看着门外,不动声色。
面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像是生气了,倒像是,倒像是——
赵宝珠无端想起了小时候在山里遇到过的毒蛇,它们盘伏在草叶见,蛇瞳闪烁如宝石,就是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猎物。
忽然,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从宅子外面跑了进来,还未等走到门口就摔了个大马趴,膝盖’噗通’一声磕在了地上。
常守洸见状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咋咋呼呼的。”
赵宝珠也蹙起眉,刚想起身去看看怎么了,就见那小厮一抬头,急切道:“太子、太子殿下到了!!”
赵宝珠一愣,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只见小厮的话音还未落下,一个极有气势的高大人影就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走来。
他略过瘫跪在阶梯上的小厮,跨步走入屋中,一抬头,露出了一双浓眉虎目。
第119章 针锋相对
众人看到太子,一时都愣住了。
谁都不知道他竟然会突然大驾光临。
太子没有什么大阵仗,身边就带了一个小厮,想必是微服出宫的。他没像往常在宫里一样着赤色,而是穿着一身低调的玄色袍子,屋里的烛光扫在他的衣角,还能看见上面用银线绣的一条盘龙。
他走进来,目光先是落在赵宝珠惊讶的脸上,嘴角微微带了点笑。
而后,他就看见了坐在赵宝珠身边的叶京华。
叶京华好整以暇,微微向后靠了靠,迎上他的目光。
太子的神情很明显地凝滞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在这。
不过他只略略顿了一瞬,很快移开了目光,对赵宝珠道:”听闻你这儿在办乔迁宴,孤想着过来看看,不会太唐突吧。”
赵宝珠这才陡然清醒过来,赶忙站起来:“太子殿下——当、当然不会。”
这时他才想起面前的是太子,是要跪的,赶忙撩起衣服的前襟就要往下跪。桌上的众人这时也才反应过来,纷纷要站起给太子行礼。
太子却阻止了他们,抬起手,在空中一顿:“都坐下,孤微服前来,大家都随便些,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