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鼻子狗
赵父是真的拿他没办法,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这时,还是叶京华走了过来,对赵宝珠道:“宝珠,听伯父的话,先回去吧。”
赵宝珠看了他一眼,见叶京华眼中含笑地朝他点了点头,才犹犹豫豫地走了,出去之前还不忘嘱咐赵父道:“爹爹,可不许为难少爷!”
赵父都一一应下了,赵宝珠才放下心离开。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赵父面上慈爱的笑容褪去,眉目严肃起来,露出些凶相,极认真地将叶京华上下打量了一通。
叶京华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唾沫,暗中微微挺直了腰板。赵父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通,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俊美得过分的男子,让那些个小姑娘小媳妇看去了,还不知怎么喜欢呢,还是个状元……
赵父呼出一口气,像山一样的身躯沉下去,朝叶京华道:“叶大人请坐。”
叶京华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在桌边坐了下来。
赵父也坐了回去,端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低着头沉默了好半天,才抬起头,略带审视地看向叶京华:“你与我儿这事,家里知道吗?”
赵父虽没什么见识,这一通下来也看出叶京华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家,那长得能贯穿整个村子的车队,好有拿出来的东西,都是些他们八百辈子都挣不出来的宝贝,想必就算在京城也算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这样的公子,难不成家中没有婚配?
赵父狐疑得盯着叶京华,锐利的目光像是镰刀般试图刺破这个贵公子的面皮,看看他的心是好是歹。
在他的审视下,叶京华神情纹丝不动,也未回答,而是转而拿出来了一只赤红信封,将里头的宣纸拿出来双手呈给赵父:“这是家慈写的婚书,还请伯父过目。”
赵父闻言,愣了半响才明白叶京华是什么意思,将宣纸接过来一看,发现上边儿是娟秀的字迹,写了满满一页,右下角还有两个印章。赵父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也看不懂婚书,但是他认得那两个红印,知道凡是盖了印的,那就是极其正式的东西。
这是叶夫人亲笔写的婚书,下方是叶夫人与叶执伦的私印。
当初写婚书的时候,叶执伦是避而不见、百般推拒,但最终还是被叶夫人强行夺了私印盖了上去。
赵父见了婚书,虽是看不懂,但知道儿子可也是读书人,若此物是叶京华拿来糊弄他的,儿子不可能不知道。他非常惊讶,没想到这位叶大人不仅告诉了家里人,还真是这么正经地来提亲,神情一下子就好看了不少。
他虽不识字,却还是把婚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再递还叶京华:“既然你爹娘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本想着给小宝娶个能干的婆娘,没想到他没给我相个媳妇儿回来,倒是给你相去了。”
这话他说得心酸,叶京华听着,也有些不好受,小心道:“伯父可是忧虑子嗣一事——“
他本想说,若是这般,不如从赵家亲戚中间过继一个孩子来。谁知话还未出口,就被赵父一挥手打断道:“子嗣我不关心。”
他双手撑在膝头,沉声道:“小宝他娘没福气,去得早,我就小宝这么一个儿子。自他生下来,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只要小宝过得好,旁的都无所谓。”
叶京华闻言,眉目一颤,心下震动。赵父如何待赵宝珠,他都看在眼里,可这位庄稼汉对儿子满腔怜爱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能让一个传统的农户说出不关心子嗣的话,他对赵宝珠之珍爱可见一般。
叶京华看赵父的目光愈发尊敬,心中还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赵宝珠出身寒微,自小吃过许多苦,常常因此胡思乱想,遗憾未能早一点遇到赵宝珠。可如今看来,幸而有赵父这样一个父亲,就算家中贫寒,赵父也定然是将最好的都留给了赵宝珠。
“小宝那样听话,自小就乖巧,身子又弱,我一直担心他被人欺负,所以想给他找个能干的婆娘——”
赵父絮絮叨叨地说着,在他心里,细胳膊细腿的赵宝珠就是个水晶玻璃人,只要不在他跟前,赵父一天到晚都悬心赵宝珠在外头是不是又磕着碰着了?有没有人欺负他?
“没想到他找了你。”赵父说着,将酒碗往桌子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我能看得出来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从来不期望小宝能有什么荣华富贵,做什么高官,你说想跟他在一块儿,我只要你一句话。”
他抬眼盯住叶京华,沉声道:“你发誓,要好好待他,不要欺负他。若来日有什么事,你不喜欢他了,也不能伤害我儿。“
叶京华听了,知道赵父打心底里还是不信任他。他明白赵父的担忧,故而也没有反驳,而是一口答应下来:“我愿以性命起誓,一生爱护宝珠,除了他再无旁人。若有一日我伤了他,万世不得超生。”
见他愿意发这么重的誓,赵父也有些意外,旋即神情一缓,抬手在叶京华肩上拍了拍:“算你是个实诚人。”
他能接受叶京华,也是看着这小子确实有诚心的份上。他不是没长眼睛,自打一见叶京华,便注意到了自家儿子这个’好友’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赵宝珠。两人看着比亲兄弟还亲,做什么都要在一块,就是看个牛,这小子都要在旁边儿守着,像生怕那老牛伤着了他儿似的。原本他还粗心大意,以为就是两个小子感情好,没想到这不是做兄弟,是在做夫妻!
赵父拿眼睛瞥着叶京华,内心叹了口气,心道也好,找个有担当有力气的男人,能照顾他家小宝。要是找个娇娇弱弱的女娃子,两个人裹在一块儿,叶父真怕两个人日子过不下去。
“既然这样,你们便成亲吧!”赵父是个爽快人,自己想通了,便一拍桌子同意了这门亲事。
叶京华面上一喜,当即站起来,要朝赵父拜下去:“岳父请受小婿一拜。”
“诶。”赵父一把扶住了他,没让叶京华拜下去:“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还得拜呢,这样我们就算是扯平了!来,快坐,坐着我俩喝酒——”
叶京华被他拉着坐下来,这下更是对岳父劝的酒来者不拒。赵父一高兴,早就将赵宝珠的嘱咐抛在了脑后,原本是客人还得顾忌着,如今是女婿,还不得把这小子好好灌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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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赵宝珠坐在屋里等两人说完,却迟迟没有等到叶京华。在等待中,他刚才喝下去的那半杯烈酒在胃里蒸腾,赵宝珠的头开始发晕,同时又觉得夜里越来越冷,不知不觉之间就爬上床榻,缩进了被窝里。
被窝里太暖和,没一会儿,赵宝珠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宝珠被一股寒气惊醒。
他正睡得舒服呢,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双微凉的手,将他紧紧扣住,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赵宝珠模模糊糊地醒了,摸到了腰上的手,哼唧道:“……凉。”
“凉吗?”叶京华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同时腰上的手也挪开了:“不碰了,别冷着小宝。”
赵宝珠模糊地觉得叶京华的状态有些不对,接着突然清醒了过来——对啊,他刚刚还在等着叶京华呢!
他回头一看,借着月光见叶京华蹙着眉,闭着眼躺在他身边。赵宝珠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发觉那里的皮肤有些烫:
“少爷,我爹为难你了?怎得脸这么烫?”他凑上去,像小狗似的耸了耸鼻尖,闻到了一丝酒味:“爹爹灌你酒了?”
叶京华没睁眼,反手捉住他的手,塞进被窝里:“和岳父……喝了酒……”
他喝酒不上脸,故而让人觉得海量,实际上已经醉得不清,此时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在被窝里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岳父说,要我照顾好你……要我们成亲。”
“爹爹答应了?”赵宝珠,很是高兴,凑过去在叶京华脸上啵了一口:“我就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少爷。”
在他心里,叶京华就是天下最完美的人。学问,人品,姿容,等等一切。
叶京华感到他靠过来,下意识地抬臂将人圈住,微微抬起眸:“叫我什么?”
赵宝珠伏在他胸口,没听懂,疑惑道:“少爷说什么?”
“你该叫我什*么?”叶京华眸色沉沉,因着喝醉了,目光有些直愣愣地定在他身上:“我们成亲……你该叫我什么?”
赵宝珠先是一愣,接着回过味来,脸颊有些微红,咬了咬下唇,道:“少爷说什么,我听不懂。”
然而叶京华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喝醉了酒似乎让他变得更加执拗,搂住赵宝珠的手用力将他箍住,紧盯着他不放。
赵宝珠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很快败下阵来,主动靠近了些,双臂环住叶京华脖颈,低低吐出两个字:“……夫君。”
这个称呼说出来,他的脸比醉酒的叶京华还烫。
叶京华似是才满意了,嗯了一声,将赵宝珠揽入怀中裹住,连腿也要压着。等将人在怀里安置好了,他拍了拍赵宝珠的背,还在他耳边低声道:
“乖娘子,睡觉了。”
赵宝珠的耳朵也连带着红了,觉得醉酒的叶京华比平日里还要更让他招架不住。
第96章 太子
后面几日,叶京华都在赵家歇着。
赵宝珠一开始还怕家里太寒酸,他住不惯,可过了几日,见叶京华竟像是十分闲适的样子,也就放下了心。
赵父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且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村里的雪还没化,大多人家还在休息之时,他就已经去山上砍柴打猎去了。邓云和陆覃天天轮流着跟着他上山打猎,眼看着人都结实了不少。
这天,赵宝珠刚睡醒,就听闻赵父洪亮的声音:
“小宝,小宝,出来吃饭!”而后又是:“女婿!我女婿呢?”
他在外头大呼小叫的,倒让里头的赵宝珠红了脸,急急跑出去,冲赵父瞪眼:“爹爹!小声点!等会儿叫人家听去了——”
赵父正放下背上有半个人那么高的柴火,放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抬头憨憨地笑了笑:“我们住得远,谁听得见?没事。”
自从叶京华在他哪儿过了明路之后,赵父对他的接纳出人意料的迅速,没几天就开始一口一个女婿得叫,赵宝珠试图制止也没用,就随他去了。反而,叶京华听着倒像是挺高兴似的。
“岳父。”
就在这时,叶京华跟着从里间走了出来,随手拿一见大袄给赵宝珠披上:“仔细吹着风。”
而后他抬起头,看着赵父砍得那有半个人高的一捆柴,顿了顿,道:
“岳父辛苦了。”
赵父笑呵呵地搓着手:“不辛苦,不辛苦。”又把今天陪他上山砍柴的邓云扯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女婿带来的邓小子很不错啊,干活真利索!”
邓云在这些天的操练下结实了不少,就是被晒得更黑了,闻言嘿嘿笑了几声:“赵伯父谬赞了,我砍得还不如伯父的一半儿多呢。”
“诶——”赵父摇了摇头,仿佛很欣赏地看着他:“你才多大,多干几年就干熟了。”
邓云听了这话,倒真像是受了鼓舞似的,赵宝珠在旁边看得好笑又无奈,感觉再多待几个月,邓云就真要变成农户了。
他觉得好笑,没想到叶京华竟然把这些话记近了心里,一整天看着都有些淡淡的。赵宝珠后来也看出他心里有事,便去问他:
“少爷,你怎么了?”
叶京华一开始还不说,被赵宝珠缠着问了好几遍,才答道:
“岳父……是不是喜欢会干活的?”
早些时候赵父对邓云的夸赞,让他生出了些危机感。叶京华自然有很多优点,可在这小村子里一项都用不上,他可即兴作出锦绣文章,但赵父大字不是一个,恐怕远没有邓云砍的那半捆柴能讨赵父欢心。
叶京华有点担心他不会干活,被岳父嫌弃。
赵宝珠目瞪口呆,没想到叶京华还会多这个心,笑道:“这是哪门子话,没有的事。”
叶京华还是不说话。
赵宝珠见状,反倒有些急了:“少爷,你可别是想去干活吧?要是让皇上知道你被我连累地去做那些事,恐怕要砍我的头呢!”
让叶京华陪他住在这儿,赵宝珠已经跟不好意思了,一想到让叶京华也去砍柴喂鸡,赵宝珠就头皮发麻。
“别说胡话。”叶京华揽了揽他的腰,道。可从神情上看,他还在盘算些什么,似是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次日,赵宝珠就在赵父身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赵父背着柴火,手里抓着两只野兔回来,胸前晃荡着一个长条形的物体。看着有些像叶京华送给他的那只西洋画筒。
“爹爹,这是什么?”赵宝珠好奇道。
叶父很是高兴,拿起胸前的长条状的物什道:“这个东西好啊!这是女婿送我的镜子,带上看得老远了,亏得有这个,今儿这两个兔子被我从几百里外就瞅着了!”
原来是叶京华连夜从聘礼箱子里翻出了这个西洋镜子,这也是皇帝赏赐的洋人物什,戴上就能看得很远。
赵父果然非常满意,大笑着拍了拍叶京华的肩膀:“看看我这个女婿,真好!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有!”
叶京华回以微笑:“岳父喜欢就好。”
不知是不是赵宝珠的错觉,他从那笑容里觉出了几分志得意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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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赵宝珠和叶京华像是迎来了又一个休沐,天天就是喂喂鸡,放放牛,然后就是躺在草地上数云朵。因着儿子女婿在家,赵父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天到晚身上有使不完的牛劲,将打猎砍柴生火烧饭包圆了不说,还把年前新打来的鹿皮炮制了,给赵宝珠做了顶鹿皮帽子,叶京华也没落下,得了双鹿皮靴子。
其实叶京华哪里缺得了兽皮靴子?但赵宝珠看他也挺开心的,第二天就穿上了。
这天,赵宝珠将水牛阿福赶去吃了草,看着天气好,便顺手将它赶到了旁边儿的一条小溪里,让阿福将身上的污垢洗洗干净。